洞房内,李清挑开了芦玉的头巾,两人互相对视。
“师哥,大喜的日子,别这么伤感。”芦玉开口说道。
李清挤出了几丝笑容。
“喝酒吧!”
床边的桌上放着一壶喜酒,李清轻轻给自己和芦玉各倒上一杯,而后两人喝下了交杯酒。
“噗!”
吹灭烛火,李清拥着芦玉倒在床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黑暗中传来芦玉的声音。
“师哥,你之前的妻子叫什么?”
“她叫小昭。”
“小昭?这名字可真好听。师哥,你能给我讲讲她吗?”
“不了。”
“师哥,我想听。”
“那...那好吧,她是我......”
李清在黑暗中慢慢讲了起来,讲起与小昭的过往,芦玉紧紧抱着李清不放,李清却感到芦玉此时已经流出了眼泪。
“我还是不讲了吧。”
“不!”
......
当一切讲完,李清看向芦玉,芦玉此时的眼中满是晶莹,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师哥,她可真好。”芦玉说道。
“是啊!”
李清平静的答道,而后却两道清泪暗自流了下来。
“师哥,我有时觉得你不像是个百岁的人,好像与我的年龄差不多。”黑夜中,芦玉又突然说道。
“为何?”
“我也不知,不过我心里一直觉得,好像像师哥这般活了百岁的人,应该都不会流泪了,他们遇见什么事都是平静不已,都是那种冷静木然看遍一切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李清问道。
芦玉接着说道:“在我上山之前,在一个大户人家种花,那个大户人家的大老爷已经六十八岁了,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脸平静,一脸木然,哪怕是他儿子整天喝酒喝到很晚,他也不生气。有时我们都生气,但他就是不生气,每天都是很平静。他整天就是一个神色,好像要带到棺材里去似的。”
“师哥明白你说的意思。”李清说道。
黑夜中,李清抚摸着芦玉的头发回忆着说道:“师哥当年四十岁就是天下难寻的宗师武者,那时也是如你口中的那个大老爷一般,早已看遍了世间的所有世事,哪怕就是发生再离奇的事,也不会让师哥惊讶一句,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是过去式,儿女败家算什么,就是再大的事师哥也不会表露出来。
那时师哥去种地,可以一整天盯着一块土不放,哪怕周围是血杀成河也与师哥无关,师哥可以漠然的看待世间的一切。别说让师哥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时即便千万人跪倒在你师哥面前,师哥也不会动一下心,更别说以后科举时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师哥一心读书,胸有千韬万略,脸上却不会表现一句,就连一句出格的话,那些年师哥也从未说过一句,任何时候,师哥都是冷静的样子,不会有任何激动的时候。”
“那...那为何现在却变了呢?”芦玉问道。
李清闭了下眼,又睁开:“其实,师哥也不知。按理说,师哥活了四十岁就体味到其他人可能十辈子都体味不到的事,经历了那么多,早已变得是无比冷静。而现在又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活到了凡人不可能活到的年岁,见了这么多的事,应该是更冷静才是啊。就像是一条老狗,要是年轻时遇见点事情,会狂吠不已,而到了老年,他只会卧着,不会再叫了,只会用一双老眼看着周围走过的人群。而师哥不知道,师哥为什么到了这种岁数还会这般狂吠。”
“师哥,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好好好,那就换个说法,师哥是越活越过去了,真不知道,师哥要是有一天活到了几百岁,会不会变的连个孩童都不如。”
芦玉不语,抱着李清不放。
李清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师哥也曾想过,自己活到现在,应是冷静无比,应是不再悲伤,应是漠然一切,就如同一个高人一般,遇见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再大的事只会在心里转圈,外表丝毫不显露,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同样的面孔,不笑、不哭、不喜、不哀。”
“但师哥却又明白一件事,遇见一件无能无力的事,就漠然的看待,并不是不在意,而只是因为无能无力,无法去改变,只能漠然以待。我没有过这种时候吗,有过,甚至有过很长的时间。但漠然就能改变一切,掩瞒一切吗,并不能,石头沉默了几百万年,能改变自己被水流冲走的命运吗,并不。不笑就代表不欣喜吗?不是!不哭就代表不哀伤吗?不是!
所有的一切心里早都有答案,其实这颗心从生下来就已注定了,他会哭会笑。虽然时间让这颗心变得冷漠,变得一言不发,变得淡视一切,但刨开一切,这颗心从未变过。难道活一百岁就要与众隔绝无欲无求,那活两百岁岂不是看一切都是蝼蚁一般。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但师哥不愿见到,修仙可以活的更久,这是好事,但师哥绝不成仙后,变成一块不知喜怒哀乐的牌匾被人日夜供奉,那不是师哥所求的。
山是山,水是水,从来都是如此,覆盖上那些自认高深的标签,其实是在骗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如同一个婴儿一样,这难道不好吗。人越是成长,其实就是跟自己作对,师哥难道表现不出一副高深的样子吗,师哥能,师哥比谁都会演。当这些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向师哥冲击而来的时候,师哥也可以一副漠然的神色,冷静的看待一切,不那么冲动,但师哥能吗?师哥不能,师哥不想欺骗你,也不想欺骗自己。”
“师哥别说了,抱紧我。”芦玉喃喃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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