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是躺在地上的,受了伤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讽与几分冷意。一双幽深的眼眸与唐承恩对视着。
唐承恩没有说话,过了会儿突然笑了笑,说道:“三弟是脑子烧糊涂了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说着移开了同唐续对视的目光。
唐续是一副慵懒的模样,说道:“二哥以为自己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吗?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是一字一句的,嘴角的嘲讽更浓,讥笑着唐承恩的敢做不敢当。
他这样儿是欠揍的。唐承恩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过了那么两三分钟,他突然笑了起来,一双眼眸如毒蛇一般阴冷的盯着唐续,慢腾腾的说道:“看来三弟是这几天受的教训还不够,活得有点儿不耐烦了。”
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半点儿也不遮掩。
唐续现在就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他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唐续这下轻笑了起来,带着讥讽的看向了唐承恩,说道:“二哥有打算让我活着出这片森林?”
唐承恩假惺惺的笑了起来,说道:“我们的身体里好歹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难道在三弟的心里我就那么心狠手辣?”
他在唐续旁边儿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再次的抬腕看了看时间。
唐续冷笑了一声,说道:“二哥是不是心狠手辣自己不清楚吗?”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闭上了眼睛来。顿了顿之后抬眸看向了一旁的唐承恩,说道:“毕竟,像二哥一样敢弑母的人……屈指可数不是么?”
他是一字一句的,说这话时视线一直停留在唐承恩的身上。
唐承恩的脸上半点儿变化都没有,侧头看了唐续一眼,淡淡的说道:“三弟果然是被烧糊涂了。”他并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说着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说道:“走吧,三弟就别想磨蹭时间等人追过来了。如果他们追了上来,我活不了,三弟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这是在提醒唐续,他和他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让他最好别耍花样。
唐续躺在草地上没有动,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讽来,说道:“二哥这些年以来,每个晚上都能安枕而眠吗?”
唐承恩低头看向了他,淡淡的说道:“做任何事情都得讲究证据,这点儿三弟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三弟有证据吗?”他说到这儿笑了起来,说道:“我挡了三弟的路,以至于让三弟不得不从商,并且牺牲了婚姻。如果这是真的,三弟怎么可能会放过我?恐怕早就去找老头子告状了。”
唐续的面容冷漠,说道:“二哥做事那么谨慎,怎么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晚的雨虽然大,但那天晚上从二哥家里发出的争吵声二哥就以为没有人听见吗?”
唐承恩淡淡的瞥了唐续一眼,说道:“三弟这是魔怔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弟凭空捏造,想怎么捏造就怎么捏造。”
唐续这下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二哥不会承认。”他的目光中一片冰冷,接着说道:“如果那晚有人亲眼看见……”
唐承恩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几乎是立即就否认:“不可能。”
他的话说出来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马上就变了,阴恻恻的说道:“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脸上的杀意更甚。如果不是唐续对他来说还有点儿用,恐怕他马上就会动手杀了他。
唐续闭了闭眼,无视掉唐承恩那一脸的杀意,抬头看向了他,冷冷的问道:“值得吗?”
为了进入唐家,亲手杀了千辛万苦抚养他长大的母亲。不,应该算不上是他亲手杀死的。毕竟,他没有动手。他只是逼死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为了他自己的锦绣前程。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个女人更爱他的人了。为了怕他入狱,自己将头伸进了绳套中。而唐承恩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的身体渐渐的冰凉下来。
不知道她临死是否有后悔,当初不顾世俗的眼光生下了他,并将他抚育长大。
这话戳到了唐承恩的痛处,他的面色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看着唐续,说道:“凭什么同样是唐家子孙,你和唐尧自小就锦衣玉食,而我却是残羹冷炙受人白眼?我从小就需要看人脸色,只求别人那丁点儿冷饭馒头的施舍……我不甘,我不甘!凭什么!我经历了什么你们完全想象不到!她当初就不该把我生下来!”
说到后边儿,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来。颓然的坐在了地上,说道:“我也不想她死的,是你们逼我的,逼我的……”
如果唐家直接就接受了他,那后来的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他穷怕了,也过怕了苦日子。以至于唐母放话时他就动了心思。他要进唐家,他永远也不要再过受人白眼的生活。
这些年以来,每每他春风得意时,总会想起那个雨夜里,她泪流满面的脸。以及她在挣扎时的绝望以及渐渐变冷的身体。
她不顾世俗的目光生下了他,然后用生命成全了他的荣华富贵。
他每每想起她那张怯弱的脸,他就发誓他要站得高高的,然后用唐家人的鲜血,为她报仇。因为,是他们,间接的杀死了她。
唐承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狠手辣但仍青涩的男孩了,不过片刻,他就恢复了冷漠,带着讥嘲的看向了唐续,轻蔑的说道:“三弟现在提起来,是想将我绳之以法吗?”
唐续没有说话,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这样的人,哪里懂得什么叫后悔。
已经被他给揭穿,唐承恩也不再做任何的遮掩,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后悔有什么用?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她已经死了,我需要做的是替她报仇。只可惜老天不睁眼。”
他满脸的戾气,整个人如毒蛇一般,仿佛随时就会扑到唐续的身上狠狠的咬他一口。
他们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他很快站了起来,说道:“三弟你的问题太多,该走了。”稍稍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如果三弟不想走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三弟走。只是恐怕要让三弟吃点儿苦头了。”
大抵是被唐续挑破了的缘故,他整个人更加的阴森。说着使劲儿的拽了一下绳子。
扯动的绳子动到了唐续受了伤的手,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没有再同唐承恩唱反调,费力的撑着站了起来。
越是往森林深处走,森林越是密。在外边儿时尚能勉强有路可走,但到了里边儿荆棘密布,压根就没有路可走。这对于徒手进来的他们俩来说是困难的。走路的速度也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唐承恩焦躁了起来,但焦躁并没有用。走在荆棘林里很快就满身是伤。唐承恩是聪明的,这下不再走在前面,而是让唐续走在了前边儿开路。
唐续的身上原本就带了伤,这下走起来更是困难。因为没有药吃的缘故,他的烧非但没能退下去,体温反倒更高。
大抵是知道唐承恩不可能让他休息,他并没有提出要休息,跌跌撞撞的在前边儿走着。脑子是昏昏沉沉的,脚下也是软绵绵的,整个如行尸走肉一般,就连荆棘划破肌肤他也感觉不到疼。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口子。
下过雨森林里原本就不好走,待到下午时分,几声闷雷之后竟然又哗哗的下起了瓢泼大雨来。
雨势很大,如果在这时候再继续赶路,唐续如果倒了下去,只会给唐承恩带来新的麻烦。他没有再赶路,躲到了一处山崖下避雨。
唐续早已撑不住,浑身早已经湿透了,瘫坐在地上之后就再也起不来。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要是在平常,唐承恩会将他叫起来去拾柴火的,这次难得的没有。自己在附近捡了几根干柴火,将柴引燃烧了起来。
这些事儿都是他小时候坐过的,虽然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过了,但却难不倒他,他的动作仍旧麻利。
为了果腹,他一路都是摘着野果子的,这下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在一旁烘之后便拿出了野果子慢慢的咬了起来。
咬了几个果子勉强的充了饥,他上前粗鲁的一把将唐续拽了起来。唐续微微的睁开眼看向他,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三弟这时候最好别给我添麻烦。”
唐续还昏昏沉沉的脑子渐渐的清醒了过来,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拿过了一旁的果子慢慢的咬了起来。
唐承恩算是比较有野外生存经验,摘的果子都是又大又甜的。但因为嗓子疼得厉害,唐续只吃了一个之后就吃不下了。
雨点滴滴答答的从山崖上打落下来,不远处的密林是哗哗的声响。地面上很快就积起了水来。
以往这个季节里都是毛毛细雨居多,很少会有那么大的雨。今年的雨水却是特别的多,每次下雨都大。
因为下雨的缘故,密林里很快就有雾升腾了起来。白色的雾气渐渐的包裹住密林。
唐续往不远处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了赤身坐在一旁的唐承恩,冷冷淡淡的问道:“你还打算逃多久?”
两人连野外生存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轻易就会在这密林迷路。照这样走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出去。
唐承恩咬着果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冷哼了一声,说道:“三弟是笃定我会被抓到吗?我要是被抓到,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儿阴沉沉的笑了一声,说道:“虱多不怕痒,三弟应该知道我不在乎会再多你这一件。”
事实完全如他所说,他现在完全是有恃无恐的。
他在此前一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儿,这下大抵是知道唐续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他的底细,不再给自己洗白了。
唐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来,说道:“二哥不打算再装装了?”
唐承恩这下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说道:“在三弟面前我还有什么好装的?你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查我在找证据吗?我现在告诉你,你所查到的那些,都是事实。”
他现在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这对唐续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却无比的淡定,说道:“看来,前几次我查到失踪的那几人,果然都和你有关。”稍稍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大哥的车祸,也和你有关。”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而并非在试探。
唐承恩十分爽快的点点头,说道:“对,都和我有关。”但他做事儿请谨慎,又因为心狠手辣的缘故,即便是有人被抓到,也没有谁敢供出他来。这是他一开始就立下的威信,他一直引以为傲。
他的脸上露出了鄙夷来,稍稍的顿了顿,看了唐续一眼,说道:“比起假惺惺的唐尧,其实我更喜欢三弟你一些。只可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死对头,否则,我们也许真能做兄弟。”大抵是因为避雨闲得无聊的缘故,他的话格外的多,嗤了一声,说道:“我找人弄死唐尧,三弟不是该高兴才对吗?他如果死了,唐家的一切不都是三弟你的了吗?哈哈,他表面上大公无私,其实是再自私不过的小人。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看着三弟你眼睁睁的毁了前程。三弟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恨他?”
唐承恩说到这儿啧了一声,又继续说道:“但凡他当初肯站出来,三弟你最后也不至于去从商,并且牺牲了自己的婚姻。”
他一副惋惜的模样。
唐续脸上的神色冷漠,淡淡的说道:“我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唐承恩这下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说道:“三弟你可真是够傻的。唐尧何德何能,才有了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计较的兄弟?你以为当初我进入唐家,老头子是完全没有任何考虑的舍弃你的吗?不!他最先是找唐尧谈的。三弟你应该是我们几人之中最适合走继承唐家的人,老头子这些年在心底没少惋惜后悔。”
唐续脸上的神色仍旧未有半点儿变化,淡淡的扫了唐承恩一眼,说道:“如果打算挑拨离间,这一招是不是太低劣了点儿?”
唐承恩又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唐续一眼,说道:“你要是想继续自欺欺人,那也没有办法。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不是吗?就算三弟你再不愿意相信,那也是事实。”
唐续不知道在想什么,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唐承恩却没有止住这话题,啧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从商,人生走得一番风顺,那也根本不用娶宋致远的女儿。也许到现在,你早已经和孔四双宿双飞儿女双全。”
他还真是人哪儿不痛不往哪儿戳。
唐续睁开了眼睛来,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他。过了会儿忽然懒懒的一笑,说道:“二哥要不去编故事真是可惜了。”
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唐承恩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也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三弟觉得我是在编故事,我就是在编故事。”
他说到这儿眼珠子一转,又看向了唐续,问道:“宋致远会跳楼,三弟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吧?”
他说着极其龌龊的笑了起来,啧啧了几声后接着说道:“真是够可怜的,不光公司给了别人,女儿也被人始乱终弃。我要是他,死了也会被气活过来。”
他说着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唐续盯着他,讥讽道:“二哥以为人人都是你吗?”
唐承恩笑了一声,说道:“三弟和我半斤八两不是么?”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视线停留在唐续的身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三弟急着否认,难道还真是爱上宋致远的女儿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视线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唐续,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唐续脸上的神色未有半点儿变化,抬头对上了唐承恩的视线,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二哥什么时候对我的私生活那么感兴趣了?”
唐承恩没有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他这话是没头没脑的,说到这儿阴沉沉的盯向了唐续,说道:“三弟的演技倒是够精湛,连我也被你骗过了。以三弟你的性格,如果真对宋于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根本不可能过来救她。还有那时候去船上,你们能设计让她离开,你自己就能离开。”
他就跟疯了似的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说道:“我的好三弟,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一个情种。还真是看不出来。”
他虽是在笑,但一张脸却是阴沉得厉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