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边儿站了会儿,宋于的鼻尖儿冻得微微的有些红。她的脸上挤出了微笑来,抽了抽鼻子,摇摇头,说:“不用了,景安哥你送我回去吧。”
眼前的小姑娘坚强而又冷静,哪里还有以前娇娇弱弱的样儿。
付景安在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过了好会儿才回过神来。声音低低沉沉的说:“阿于,人非草木,偶尔软弱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那么紧紧的绷着强迫着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紧绷着的弦绷得太紧太久迟早会断,总得有所松弛。
宋于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眼眶微微的发红。随即耸耸肩,极力的让自己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说:“那好吧,去喝一杯。我酒量不好,要是到时候喝醉了耍酒疯你可别嫌弃我。”
付景安笑笑,说:“没关系。”
宋于放心不下家里,给张妈打了电话说自己会晚点儿回去叮嘱了一番后才随着付景安往酒吧。
付景安没有走远,重新将车停了,就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清净的酒吧。
到了酒吧门口,还未往里走,宋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本以为会是宋勉打来的电话,但拿出手机来才发现并不是,电话竟然是唐续打来的。
宋于的脚步稍稍的顿了一下。
走在前头的付景安停下了脚步,见她手机响着她拿在手中却一直不接,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了?”
宋于回过神来,挤出了笑容来,说:“没怎么,我接个电话,景安哥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儿进来找你。”
付景安并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好,先往酒吧里去了。
宋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稍稍安静的地儿,这才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
她的声音是冷冷淡淡的,连一个字也吝啬于多说。
“唐太太是不是忘记点儿什么事了?”唐续的声音懒散低沉,慢腾腾的。
宋于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抿着唇淡淡的说道:“我不记得我有忘记过什么事。”
她的声音是硬邦邦的,也不想知道唐续到底想提醒她什么。压在心底的厌恶涌出来,她说着直接就要挂断电话。
只是还不等她挂断,电话那边的唐续就说道:“看来唐太太的记性好像不怎么好。”
宋于厌恶至极,他却仍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儿,不疾不徐的。
宋于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极力的扼制住自己想挂电话的冲动,也不说话,耐着性子的等着他说下去。
幸而唐续并没有再绕弯子,吐了一口烟雾,接着说道:“唐太太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是了,两人是结了婚的。
宋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来,冷笑了一声,说:“我不认为唐先生会想见到我。”
电话那端的唐续挑了挑眉,说:“唐太太多虑了,唐太太是我新婚妻子,我怎么会不想见到唐太太?”
不得不说,他倒是挺会装模作样的。宋于不相信他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也不再绕弯子,冷笑了一声,说:“唐先生见到我不心虚吗?”她的语气冷冷的。
电话那端不知道是谁和唐续打招呼,他并没有立即说话,隔了会儿,才说道:“看来唐太太的脑子还是不怎么清醒。”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稍稍的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想请教一下唐太太,我为什么要心虚?”
他的心里素质显然不是宋于所能比的,没有恼羞成怒也未生气,语气十分平静。甚至还带了那么几分的懒散。
宋于下意识的咬紧了牙齿,看了看路边昏黄的灯光,一字一句的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哦?”他的声音微扬,“那请唐太太指教一下,我做了什么?”
他那边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
他这样儿显然是打算装到底了。宋于不由得咬牙切齿。论起口舌,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电话那边的唐续稍稍的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提醒一下唐太太,什么事都得讲究证据。空口白牙的诬陷别人,我想这应该不是唐太太所受过的家教。”
他的语气冷淡,继续说:“还有请唐太太记住自己的身份,现在十点五十,要是唐太太在十二点以前还没有回宋宅,我就只有让人过去亲自请唐太太了。”
他这语气,显然是已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宋于就跟刺猬一般,浑身的刺一下子全竖了起来,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你让人跟踪我?”
“唐太太想多了,我没那癖好。特殊时期,我太太的安全,我自然要照看。放心,我对唐太太的**没有任何兴趣。现在也不过是在提醒唐太太记得自己的身份。”他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男人么,总得防着让自己的头上长成青青草原。我想这唐太太应该能理解。”
他仍旧是懒散的,说完这话,不待宋于再说话,直接就干脆的挂断了电话。留下宋于咬牙切齿的站在原地。
过了好会儿,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视线往马路边掠去。
路边人来人往,完全分辨不出是谁跟踪了她。
人在跟踪,必定有所掩饰,哪里能轻易让她发现。宋于没有再去管,再次的深吸了一口气,往酒吧里走去。
这时候酒吧里的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边儿上的付景安。他已经点了酒,但并没有在喝,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着电话。
宋于走过去,他三句两句就结束了通话,将已经点好的酒推到了她面前,说:“听说是这家酒吧的招牌,不是很烈,适合女孩子,你试试。”
被唐续的电话一扰,宋于满心的苦闷,没有说话,端起了酒杯喝起了酒来。
付景安喝的则是烈酒,一杯威士忌。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喝着酒。那酒甜甜的,并没有什么辣味,宋于喝得快,很快便喝完。
也不用付景安叫侍应生,她自己叫了过来,让人再送一杯酒过来。
付景安并未阻止她,她一连喝了三杯之后才说:“慢点儿,这酒后劲大。”
宋于闷闷的嗯了一声,速度总算是慢了下来。喝了小半杯后将杯子放了下来。
酒吧里灯光昏黄,放着音乐。声音沙哑的女歌手唱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沧桑无比。
宋于呆呆的就那么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付景安也未说话,就那么陪着她静静的坐着。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凝结,宋于身影在灯光下瘦削柔弱,孤零零的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她并没有发太久的呆,没过多大会儿回过神来,继续喝起了闷酒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吧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但这儿是清吧,客人都极有素质,即便是谈话也是压低了声音的,并不觉得吵闹。
宋于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苍白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出红晕来。她一心的想将自己灌醉,付景安清楚她的心思,到了后边儿,不用她叫酒,他替她叫了酒来。
他是有分寸的,吩咐送过来的酒换过了,酒精浓度并不高。以防着太伤胃。
饶是酒精浓度不高,喝得多了宋于的头仍旧渐渐的变得昏昏沉沉的。她记得唐续在电话中说的话,知道他言出必行,并不想连累付景安。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便停了下来,站了起来,冲着付景安一笑,说:“不早了,走吧景安哥。”
她说着便往外边儿走,走得稳稳当当的。如果不注意倒是看不出来喝过酒。
她本是要去结账的,付景安却先她一步拿出钱包。只是他同样也没能付成功,里头的收银员客客气气的告诉他们,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付景安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宋于却知道这是唐续的手笔,没有说话,直接就往外边儿走去。
关于结账这事儿,谁也没有再提起。
付景安是早叫了代驾等着的,到了外边儿便将车钥匙递给了代驾。上前替宋于打开了车门。
宋于异常的沉默,上了车之后就闭上了眼睛靠着假寐着。积压了几天的雪终于在此刻下了下来,纷纷扬扬的洒在车上。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不知道是暖气的缘故还是酒精的缘故,宋于的脸红彤彤的,额头上冒出了些细汗来。
她不耐的将外套拉开,将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从酒吧出来时酒劲儿还没怎么上来,待到下车时,宋于的脑子里已像一团浆糊似的,打开车门几下都没能推开,下车时脚下更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幸而付景安已经绕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宋于勉力的保持着一丝清醒,站稳之后冲着付景安挥挥手,说:“我没事,景安哥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
她说着便去开门。
她这样儿付景安哪里放心她一个人进去,请代驾稍等会儿,伸手扶了她往里走。
这时候张妈竟然还没有睡,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匆匆的迎了出来。看见宋于喝醉了她一脸的担忧,一边请付景安将她扶在沙发上,一边去给她冲蜂蜜水。
宋于晚上并没有怎么吃,这会儿难受至极。以仅剩的一丝清醒挤出了笑容来,对付景安说:“哥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早点儿休息。”
付景安一向是进退有度的,应了一声好,温声的和张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他才刚离开,宋于就再也忍不住,冲到了洗手间里哇哇的吐了起来。
她没吃什么东西,像是要将胃吐出来了也只是吐了些苦水出来。这么一折腾浑身更是无力,她连动也不想动一下,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闭上眼睛就那么靠着。
直到张妈冲了蜂蜜水出来不见她的身影找过来敲门,她这才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打开门。
她的脸色并不好,张妈是忧心忡忡的,伸手扶住她,问道:“难不难受?难受我请医生过来。”
宋于虽是被养得娇,但却很乖。没有叛逆期,也未做过任何叛逆出格的事儿。她从未见她这样子过。
她也算是看着宋于从小长大的,见着她这样儿哪里不心疼。
宋于摇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没事,吐过就不难受了。”她说着冲着张妈眨眨眼睛,调皮的说:“我们小声点儿,别吵醒我妈妈了。”
张妈的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本是想叫宋于以后别喝酒的,但想着这个家现在全靠她撑着,她也总得有途径发泄一下,将话咽了回去。
很少喝酒的人喝醉了是难受的,张妈将蜂蜜水给宋于喝下,又去厨房里熬了醒酒汤。
本是想让宋于喝了醒酒汤再睡的,但因为这几天一直都没怎么合过眼,她出来时宋于已经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睡着了大抵也是难受的,她的眉头紧紧的锁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张妈伸手抹了抹眼泪,将醒酒汤放到一旁,轻手轻脚的去拿了毯子出来,轻轻的给宋于盖上。
宋于睡得并不安稳,身体燥热又难受。额头上身上都出了一身的汗,让她忍不住的呻吟出声来。
张妈打了热水拿了毛巾,替她擦拭着额头。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这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的年纪大了,见宋于不再踢被子了,撑不住也回房间休息去了。
尽管不再难受,宋于的这一觉睡得也并不好。睡梦中像是跌入了水潭中一般,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嘴鼻像是被捂住了一般,连呼吸也困难。
她用力的想要挣扎,但却像是被人给拖住了一般,怎么也挣扎不动。在她即将绝望时,终于挣扎了出来。但触目的,却是刺目的鲜红以及大片的血肉模糊。父亲在那血雾中冲着她招手,像是在无声的向她求救。
宋于想要冲过去,但脚步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血雾中。
宋于绝望不已,窒息感再次涌上来,她蓦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额头上早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儿,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外边儿的天还没亮,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台灯。她浑身虚软没有半分力气,靠在沙发上久久的没有动。好会儿才伸手紧紧的捂住脸。
宋于在沙发上坐了良久,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才不过五点。她的情绪平静下来,这才发现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厉害。
昨晚的蜂蜜水也没起什么作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敲过了一般钝痛钝痛的。她没有再在沙发上呆下去,起身上了楼。
昨晚连衣服都没有换,回到卧室里,她找了衣服便进了浴室,站到了蓬头之下。水温有些高,她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任由着热水将身上冲得通红。
热水驱散了疲倦,头疼也减轻了些。外边儿仍是蒙蒙亮,她擦干头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茫茫然的就那么站着。好会儿才走到了窗边,也不管寒风刺骨,打开了窗子。
昨天她回来的那会儿虽是下了雪,但却并没有能堆积起来。经过一晚上已经化成了水,地面是湿漉漉的。
不知道怎么的,她在这时候突然想起了秦律师昨天所说的话来。他提醒她应该先和母亲商量,但母亲的身体虚弱,她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前二十多年里,都是他们在护着她,给予她无忧优渥的生活。
她以前不懂事,但父亲已不在,从今往后,该她站起来,护着这个家了。
宋于的思绪飘忽,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和唐续的这段婚姻来。时至今日,她仍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逼他和唐续结婚。
想起他可能和父亲的死有关,宋于的心里浮现出阴霾来。随着时间越久,她越是怀疑。可她没有任何的证据。都已这时候,这证据恐怕也不好找。
对于唐续这个人,宋于是打心底的不愿意去想起。但因为父亲的死,她不得不去想。甚至对于这段婚姻,她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她的脑子在这一刻乱成了一团乱麻,她强迫着自己静下来,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儿,将这些东西全都压下去。
外边儿的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她知道张妈这几天辛苦了,昨晚又照顾了醉酒的她,没有再去想其他东西,关上窗下了楼,准备去试着做早餐。
她在此之前除了帮忙盛饭端菜是很少进厨房的,这下准备做早餐,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她也打算熬些粥,正找着米在哪儿,张妈就进了厨房。
外边儿的光亮透进厨房里来,虽是暗但宋于没有开灯。以至于张妈看到她后吓了一大跳,问道:“阿于你怎么在这儿?”
想起昨晚上宋于醉了酒,她又赶紧的问道:“是不是饿了?”
她边说着边开了灯,厨房里霎时明亮了起来。
宋于挤出了笑容来,摇摇头,说:“没有,我想帮忙做点儿什么。”她现在还没找到米在哪儿,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张妈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你会做什么,别弄伤了自己。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了。就算是想学也得慢慢来。”
她哪里不知道宋于为什么要学做这些,这时候说起来是满腹的心酸。眼眶忍不住的又红了起来。
宋于脸上的神情倒是未有任何的变化,认真的说:“我今天就开始跟着您学。您别嫌我笨。”
她昨晚醉过酒,脸色苍白并不好。张妈是心疼的,但见她执意要学最终还是什么都未说,打开了橱柜,开始告诉她什么东西都在哪儿。
然后拿了锅出来,舀了米,告诉她小米粥该怎么熬,放多少水,放些什么食材。食材都该怎么处理。
宋于听得认真,并在张妈的指导下自己上了手。
初次做这些事儿,她完全是笨手笨脚的。弄得地上全是水。
待到将粥煲上,张妈又拿了昨晚和好的面团来,告诉她该怎么蒸馒头和包子。家里人的口味怎么样,该弄些什么馅儿。
不过是一个早餐而已,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事儿却是复杂至极。宋于在此刻终于能体谅到张妈的不易,低声的说:“您以后不用那么麻烦,早餐做一种就行了。不用做那么多。”
“那可不行。”张妈一本正经的说:“早餐得吃好。”
她说着笑了笑,说道:“这还不算麻烦,你小时候嘴才挑咧。早餐吃了这又要吃那,每顿我都要准备五六种早餐,这样有时候你还将嘴翘得高高的不满意。不过后来长大了倒是好了,虽然有些挑食,但掌握了你的口味也都好做了。”
她的眼中带着怜惜,接着说:“我们阿于心地善良,懂事了从不会折腾人。先生和太太大方,待我如家人。我能在你们家做事啊,是我的福气。”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感慨,又有些伤感。
可不是,这一片儿,她做阿姨是做得最久的。每家都有无数的鸡毛蒜皮的事儿,主人挑剔或是苛刻,许多阿姨做不了多久都会辞职。唯独她没有那么多烦恼,这一做就是几十年。这儿都成了她的半个家了。
宋于并不愿意气氛那么沉闷,挤出了笑容来,说:“您千万别那么说,遇到您是我们的幸运。要不是您,家里不会那么紧紧有条的。”
她这几天没少跟着操劳,也肯定没少担心。
张妈拿了围裙擦了擦红眼眶,说:“人老了话也多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来揉面,阿于你帮忙调馅儿。太太不喜欢吃甜的,得弄点儿咸的馅儿。”
宋于挤出了笑容来应了好,跟着帮起了忙来。
张妈做这些事儿早已是得心应手,很快便揉好了面开始包起了包子来。
这事儿看起来虽是简单,但她抱了三个宋于也包不了一个。最后包得奇形怪状的还是张妈帮忙收的尾。
待到好不容易弄好蒸上,宋于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接下来还得弄小菜和煎鸡蛋,怕宋于被烫伤,这次张妈没让她再上手,而是让她在一旁先看着,稍稍的熟悉一些了以后再动手做。
一顿早餐足足的做了一个多小时,宋于这下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每天张妈都起得那么早了。早餐费时间,父亲得上班,她得在父亲起床前将早餐做好。
早餐做好,宋于正要帮忙拿碗筷,门铃就响了起来。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