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黄河下的神秘地下空间,我还有很多疑惑,但此时此刻除了身心俱疲外,还有一种深深的解脱感,也不想着急找到答案了,或许正如清代郑板桥写的那四个有名的字——“难得糊涂”。
刘希利说,DNA鉴定的结果明天才能出来,我俩也不想在派出所待一晚。
吴静涵挽着我的胳膊缓缓走出派出所院门,已是夜幕阑珊,看着四周的灯火通明,我从来没有觉得夜景这么美过。
“咱们去哪?”她柔声问我。
“随意走走吧!”我回道。
俩人就这么沿着街道往前走,没有目标,也不看路。
姚立国和田振他们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想想还是不接了,以免打破心中这种静谧的感觉。
另外,我内心深处还有种担忧:当年被杀的九个人里,真的有老爸嘛?
目前的证据和理智分析,都告诉我,那具被埋了后,又挖出来的尸体就是他,只是在最终的化验结果没出来前,我内心深处尚存些许的侥幸心理。
同时也难以自制地琢磨:如果是老爸,为啥尸体埋下后,又被挖走了呢?
俩人走到半夜,才随便找了家宾馆住下,第二天还没起床,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了。
“喂,伟哥?是不是有结果了?”
电话对面的刘立伟声音十分低沉:“兄弟,希立在化验室鼓捣了一早上,结果……有些事我知道很难接受,但毕竟是事实啊!”
顿时我睡意全无,头皮像是被电了一下,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还是有种如同雷击的感觉。
“伟哥,有啥话,你就直说吧!我……我已经预料到。”
电话对面的刘立卫沉默了十来秒钟,才再次开口:“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和你的DNA染色体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懵了。
“鲁东,鲁东?”
刘立卫隔着电话喊了我好几遍,一旁的吴静涵也轻轻抚摸'我的脸,自己都感觉不到,此时我已是泪流满面。
“伟哥,我……我没事。”
强行忍住内心无比的伤痛,我缓缓回道。
“兄弟,还有另外一件事,我真怕你撑不住……这样吧!你来一趟群里。”
早晨七点十五分,顾不得吃早饭,我和吴静涵飞奔似的到了河口区派出所。
刘立卫和刘希利站在一楼法证科办公室前,俩人神色凝重,在小声交流着什么。
此刻,我已经预感到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兄弟,来了!”
我点了点头:“伟哥,希立哥,到底有啥事啊?”
刘立卫伸手示意进办公室再说。
四个人走进法证科科长办公室,刘立卫随手把门反锁上,等我们坐好后,才开口:
“昨天那具尸体已经做完尸检……”
我点了点,表示意料之中。
“不过尸检结果,让我们十分震惊。”
“奥?怎么啦?”
“这人的染色体和你的染色体相似度竟然也超过百分之九十九。”
再次如同遭受雷劈,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也不认识他啊!”
慌乱间,我已经口不择言。
“这人为男性,介于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O型血,左胳膊曾经骨折过……”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控制不住情绪,吼出来:“这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啊!”
他说的这些,正好符合我老爸的特点,这一瞬间,内心深处那点带着自欺欺人性质的侥幸心理被驱赶地一哄而散。
一口鲜血吐出,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四周很黑,我先是看到一个倒挂着的玻璃瓶子,透明的液体顺着针管往下滴,很慢,很有节奏。
什么情况?只觉得头有些晕。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眨了眨眼再看,就看到吴静涵趴在我身侧,这时候才注意到此时我躺在洁白的床单上,身上盖着白色被褥……这里是医院?
吴静涵双眼红'肿,双手还紧紧握着我左手。
可能是我醒了后一动弹,惊醒了她。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顿时显露喜色:“鲁东,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啊?”
我只是觉得身体有些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
坐起来后,觉得呼吸顺畅了好多。
“辛苦你了……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半了,姚哥,田振,建立他们都来过两三次了,大家非常担心你……”
说着,吴静涵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我没事,这一天多,你一直守在我身旁吧?”
吴静涵呜咽起来:“我……我实在是不放心,当时你吐了好多血,脸色比纸都白,可吓人了。”
我很激动,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天亮后,刘立卫和姚利国他们都来到了医院。
“伟哥,案子……案子有进展嘛?”
刘立卫点了点头:“放心吧!兄弟,这案子我会动用一切力量,一定会让你爸沉冤得雪。”
在医院躺了半上午,实在躺不住,便连哄带吓唬,让吴静涵办了出院手续。
出了医院,直接打的回到河口区派出所,值班警'察说刘立伟正在组织案情分析会。
没等值班警'察说完,我小跑着去了会议室。
也管不了那么多,我直接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呛鼻子的烟味,随之就看到两排十几个人坐在会议桌两侧,全都扭头望向我。
“鲁东,你怎么来了?”
坐在“c”位的刘立伟忙站了起来,一脸的惊讶。
“伟哥……不!刘所长,各位……你们是在讨论我爸的案情嘛?”
刘立伟点了点头,让身侧负责记录会议纪要的小警'察搬来一张椅子:“既然来了,就坐下一块听听吧!”
我转身拍了拍吴静涵的手背,轻声说:“你去大厅坐会儿吧!”
吴静涵翻过手,拍了拍我回应,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大厅走去。
“好了,各位咱们继续分析案情!”
坐下后,我才注意到刘立伟的对面坐着个面貌熟悉的老头,我看向他时,他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孟老?坐在另一侧的竟然是我们一起进入黄河下神秘空间的孟老。他怎么坐在这里开会?他是堪舆学大师,同时还懂得风水学,看阴阳斋,准确说是名“有编制的阴阳先生”。
刘希利说:“各位,根据DNA化验结果,初步断定死者是鲁东兄弟的父亲刘梦云,人已经失踪十几年了,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死者在死亡前一个月,刚从陕西回来,一同被杀的恰好是和他一块进入陕西卧龙山的另外八个人。”
很快一旁的屏幕上出现了让我潸然泪下的画面。
刘希利接着说:“这是现场的照片,死者被剥了皮,被两层尼龙袋包裹着,和尸体一块发现的还有这三件东西。”
随之屏幕上出现了:铜镜、铁钉子和已经腐烂得只有仅剩痕迹的黄纸。
刘立伟转身望向孟老:“下面请孟老帮我们分析一下案情!”
孟老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大家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身用枯干的手指向大屏幕:“诸位!在我开始分析前,先给大家讲个故事!”
本来看到孟老开口,大部分人都准备拿起笔,准备记录,可一听他要讲故事,十几双眼睛全都齐刷刷望向他。
话说五六百年前的元代,整个黄河流域被蒙古人占领,因为种族歧视以及国仇家恨等诸多原因,北方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蒙古人把人分成几等,其中汉人被称为“南人”,属于最低等的人,地位只比猪狗养牛高。
在这种氛围下,黄河一带出现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自称“河神”,当然对付的都是达官贵族,还提出了劫富济贫的口号,深得当地汉人支持。
为首的是一个疯癫道士,据传说,这道士颇有几分道行,还懂不少道术,甚至有人说明朝的张三丰曾经拜他为师,学了一个月道法后,才创立的武当道教。
其他的“河神”也都多少会些道术。
久而久之,当地百姓兴起来一种“祭河神”的祭祀活动,刚开始大家心知肚明,所谓的祭祀河神,无非是个幌子,其实是歌颂和赞扬帮助他们的这些打家劫舍的“匪徒”。
谁曾想不可一世的大元朝不到一百年就被朱重八领'导的农民义军取代,江山重新由汉人当权,“河神”也受到了惨重的打压,他们的势力减弱了不少,只能以更隐蔽的形式存在于民间。
到了明朝万历年间,原本的祭河仪式更是发生了质变,组织祭祀仪式的由普通百姓变成了“河神”,祭河仪式也由光明真大,变得偷偷摸摸。
这时候的祭河仪式变得有些血腥和瘆人。
首先是必须用活人生祭,被用来生祭的人还得精挑细选,必须是纯阴之命的男人。
为了让这人的魂魄效忠于所谓的河神,在生祭之前,除了扒掉此人的皮外,还得用三样东西锁住他的魂魄。
一是一寸长的铁钉,俗称“镇魂钉”。
二是巴掌大小的铜镜,俗称“照魂镜”。
第三件就是画了咒的道符。
传说河神收到生祭之人的魂魄后,如果觉得满意,就会答应祭河人的请求,例如:归还其他淹死之人的魂魄。
据说有钱人家淹死了人后,如果可以找到“河神”,再花一笔重金,让他们弄一次祭河仪式,通过用“人祭”的方式,可以向黄河中真正的河神换取那人的魂魄。
孟老顿了一下后,具体讲了一事例。
说的是明末清初,河南某户地主家的事,姓谁名甚已经无法考证,他家儿子不小心溺水而亡,人已经放进了棺材里,准备入殓。
这时候地主的一个老仆人说,或许有办法能救活少爷,但得花费几千两银子。
地主家就这一个儿子,别说几千辆,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啊!
后来老仆人真的找到和河神,当天买了个穷苦人家的男孩,趁着夜色偷着举行了祭河仪式。
附近的很多住户听到河边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喊叫声,都觉得奇怪,但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第二天附近的人们就看到满面春风的地主,领着他原本已经淹死的儿子散步……
孟老说到这里,我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
“诸位,看到尸体和尸体旁边的几样东西后,我首先想到了这些……至于是不是封建迷信,老朽我也不好判断。”说完慢慢坐下后,竟然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另外几个人也说了说自己的看法,但说得似乎都站不住脚。
案情分析会结束后,刘立伟把我和孟老叫到局长办公室。
“兄弟,事已至此,你得看开啊!”刘立伟给我递了根烟。
我摆了摆手,没接,轻声回道:“已经没事了……现在只想尽快破案,也算是了结一件心事,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话说起来简单,其实真正放得下,谈何容易,毕竟他是我亲爸。
三个人分别坐下后,刘立伟再次开口:“有些话在会议桌上不方便说,我已经提前和孟老沟通过,他仔细看过死者——也就是你爸,那剥皮的手法很熟练,应该是传说中的祭河仪式中的生祭,因为考虑到社会影响,这案子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查。”
“你的意思是?”
“暗查!一旦有确实证据,才能……”刘立伟话锋一转:“当然同时我们会从另外那八具尸体着手,也许会找到突破口。”
“暗查?怎么暗查?”我疑惑不解地问。
“你忘记那晚在黄河边,自己说过的话啦?”
“什么话?”
“十几年前,你亲眼目睹过……而且那人是你的大舅!”
我恍然大悟,点头道:“你不会想让我去东户村直接问大舅吧!我们都多少年没联系,他是否认识我还不一定呢!”
“我倒有个办法!据我们掌握的信息,近十年内在那一带至少翻过十七八次船,当地百姓传言,河中有妖,可以再次冒充记者,去东户村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