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应是,退了下去,德妃又道,“关于华大人遇刺一案,可有定性?”
只道是刑部天牢里多了几个人,可最后的定案,还是要皇帝落定。德妃关心此事,似乎也无可厚非。
身为帝王后宫的女人,一入宫墙,便足深似海,这一辈子,除非是死,便永远不可能再自由的出去。
是以,这皇城里面的新鲜事,便成了她们心头来打发寂寞的慰藉。
“回娘娘的话,听说是纳兰大人还在查。皇上也暂时没有发落的意思,天牢中,几名重犯也都在押,并无任何异动。”
小小一介宫女,这打听事情的能耐,倒是真的不小。
三清恭敬的禀报完毕,德妃轻轻应了声,便再不言语。
一身素衣,青丝飞扬,倒显得她整个人,都更加的素淡,出尘。
宫外的事,她也只能听到这里了,可这宫里的事……她想了想,“三清,华嫔娘娘哪里,等得午后,代本宫去走动一下。华夫人刚刚过世不久,华大人又出此事,本宫倒也是没有去探望过呢。”
华宗民一介武夫,鲁莽无脑,倒是能得皇上的青睐,也是意外。而华嫔能借华父之力,从美人之位,又升至嫔位,自然便是顺理成章了。
既如此,该做的事情,她也还是要做一些的好。
三清听主子的吩咐,自然出门去办,德妃便自行入了殿,去用午膳,这里午膳才刚刚用了一半,杨嬷嬷已经急步回来道,“娘娘,事情都已经办得妥当了。”
此时,德妃正在用一道甜点,闻报,便放了筷子,又用帕子拭了嘴边,这才与她相问,“都处理干净了么?此事,本宫不希望留下任何一点的把柄。”
杨嬷嬷连连点头,“那个婆子虽然心思够深,可架不住娘娘的赏,一时被金银迷了眼睛,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嗯,那倒是极好的。”
德妃满意的笑了笑,又一脸慈悲的叹息一声,“只是可惜了,又一条人命……阿弥陀佛。”双手合什,再度慈悲,杨嬷嬷不敢正视,立时便垂了眸,便听娘娘又道,“这些点心,本宫才刚刚用过,剩下的也没什么胃口了,就赏于你了吧!”
要知道,这宫中娘娘的御用之物,那是何等的精致?
杨嬷嬷闻言一喜,立时道,“娘娘,这……”
“还有什么可不可的,你为本宫除去了心腹大患,本宫自然是要赏你的。”
德妃抬眸,视线在她身上温和的落下,“本宫今天胃口也不太好,这甜点有些腻,才刚刚吃一口,便有些吃不下了。”
下巴微微一抬,杨嬷嬷视线随之落下,果然在娘娘面前的碟盘中,有一小块的甜点,缺了那么月牙形的一角。
抬眼再看向娘娘,德妃正在放了帕子,又径自去舀了参汤喝着,杨嬷嬷心下一宽,立时便道,“老奴谢娘娘赏。”
欢喜的弯腰过去,嘴谗的将那些剩余的其它甜点,连同底下的盛盘一起,都端在了手中。娘娘在前不敢坐,当下站着也能用。
大口大口的甜点吃下肚去,才发现德妃娘娘一直都在看着她,自己刚刚舀出的参汤却一点都没有用过。
杨嬷嬷心下诧异,“娘娘,参汤要是凉了,便不好喝了……”
德妃笑着,仍然仁慈:“既如此,那也便赏了你吧。”
抬手将汤碗推过去,杨嬷嬷刚吃了甜点,口里正渴,连声谢过之后,又直接端了碗去喝,德妃从头至尾都一直看到她……
直到,殿内猛的传出一声盘碗清脆声响,三清刚好去寻了新晋的佛珠去呈于娘娘,闻这动静立时便冲入殿内,“娘娘……”
精致而可口的膳桌之前,德妃脸色苍白的身子微颤,惊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膳桌上的一道参汤,嘴里只道,“三清,快……快喊人来。”
三清顺着娘娘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又心下骤紧,再往下看,是摔破的参碗,以及……面色发青发黑,又死不瞑目的杨嬷嬷。
喉咙里瞬间就像是堵了棉花,想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是拼命的摇着头,扑过去抱了杨嬷嬷的身子,“不,不……”
嘶哑的声音,是她唯一能挤出来的力气。
杨嬷嬷与她同在德妃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与杨嬷嬷的感情,几乎是情同母女。如今乍见嬷嬷遇害,而娘娘又脸色苍白,她便再也忍不住心中伤痛,而大哭出声。
这里出了事情,自然殿外的侍卫立时便抢步进入,一见如此状况,便知这事情又大了。
立即便着人手去禀了皇上知道,这里又让宫女去扶了娘娘回去内殿,外面已经毒发身亡的杨嬷嬷,便在梁总管带人到来之后,看了现场,这才让人抬了下去。
景元帝不久后,也亲来怡安殿,德妃已经惊吓过度,太医开了剂安神汤之后,昏昏沉沉睡了下去,景元帝进去内殿,见她脸色确实不好,便也没有过多打扰,出了殿道,“初步察看如何?”
好好的一顿饭,居然是吃了人命,皇帝心里烦燥,脸色也更加不好。
梁总管才刚刚请了寒秋去再一次调查小丸子的身份,那边的事情还没个着落,这边便又已经出了事,他几乎都是真的要信了那所谓妖妃作祟的流言了。
可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只是硬着头皮道,“据查,是参汤里放了药,娘娘因为吃了些甜点,胃口有些不好,恰巧那婆子又嘴谗,德妃又心善,便赏了下去,谁知,这就出了事。”
层出不穷的人命,一个接一个,梁总管心内唏嘘的同时,也极为感到棘手。
皇帝望了一眼怡安殿牌匾,午时的阳光下,上面题写的大字,金光闪闪,也昭示着尊贵,与荣华。
“此事一并交于纳兰去办,限期三天破案,连同朕在中秋遇刺一事,也一并在三天后给朕个交待,若是做不到,提头来见。”
皱眉冷声,景元帝旨意下达,便拂袖而去。
梁总管额上出了冷汗,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又匆匆吩咐这里留下的人,一定要照顾好德妃娘娘,这才又赶紧跟着上去。
而皇帝出了怡安殿,便顿足到了外面的宫道上,静静而立。
“皇上……这里太阳大,还是稍稍的避一些吧?”
梁总管上前,轻声的提醒,皇帝似有心事,久久未曾出声,直到梁总管心里嘀咕,又不敢胡乱出声的时候,却竟是回首问他,“梁士,你认为,钦天监一职,还有无必要再设?”
如此石破天惊的话语一出,梁总管顿时吓得满后背都是冷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脸色惶恐的道,“皇上,老奴不敢……”
虽说是后宫总管,可如果胆敢妄议国事,也是会被杀头的。
尤其是大历国度,钦天监之职,又岂是他一个太监,说能不设,便能不设的?
冷汗倏然满布额头,梁总管心里颤抖着,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
要知道,这在大历国度,千百年以来的钦天监一职,从来就是超脱世俗般的存在,那是类似于神一般的职位,是任何人提起,都半点亵渎之心都不敢有的地方,如今,皇帝却张口就说有无必要再设,梁总管觉得这事比起地龙翻身,还要来得恐怖。
也幸好,皇帝也只是问问,并没有真的希望他来回答这个问题,“起来吧。”
随意将袍袖一甩,明黄精致的龙袍,已从他眼前闪过,又大步往前。
梁总管擦着满头冷汗起身,皇帝步子极快,眨眼已近要消失在他的眼底。这一刻,梁总管终于是真真切切的有了最深的切身体会。
看来,他是真的老了啊,再也经受不起这随时都可能会袭击而来的狂风骤雨了。
纳兰城自接到圣命之后,已经连续数日不曾合过眼,等宫里太监传旨离开,他疲累的身子发软,脚步发虚,全凭是一股毅力支撑着。
寒秋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大人,您已经好几日未曾休息过了,再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受不了的。”
因为锦妃娘娘遇刺一事,哪怕是纳兰城再如此的查得细致,竟是半点线索都无。
他万般无奈之下,将那个唯一的活口提审了又提审,可那人的嘴巴,根本就闭得死紧,任凭重刑加身,只是只字不吐。
到最后,甚至更加发狠的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一次,纳兰城便更加束手无策。
可是皇上哪里,却是一日竟比一日催得更紧,到了眼下,更是将德妃一案,也随之加了进来,并限期破案,纳兰城几乎便已经到了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的地步。
“大人……”
寒秋担忧的又劝,“要不,皇上那边,再请梁总管去周旋一下,总不能案子催得急,要将身体也拖垮了吧?”
皇上这一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三天之内限期破案,若不然提头去见,皇上这根本就是要将大人往死路上逼。
“我没事,你也不许去请任何人说情……寒秋,你要告诉,我们身为皇上的臣子,便要永远为皇上尽忠。”
哪怕,是真的死在了这条查案的路上,他也依然会觉得很值。
只要她好,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