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公目光微冷的看着他面前的私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心是苦的。只是这种苦,哪怕他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力不从心。
“儿子,你该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上,便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父亲,你,你都知道了吗?”
武月寒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后背都发着冷。
与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没有相处多长时间,可父亲的手段,一向是残暴的,冷酷的……事到如今,武月寒真不知道,他要如何去救自己了。
下意识颤着声音,他转过脸去看向纳兰城,后者也同样一脸的惊讶,当两人视线相撞,武月寒倏然闭目时,纳兰城明白了,“你……杀了武皇后?”
除非此事,不能让武国公如此舍得狠下心,对自己唯一的血脉,痛恨非常。
“不是他,还会有谁吗?老夫纵横一生,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到最后,我手中想了十多年的万里河里,竟会毁在自己唯一的儿子手中。纳兰城,若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武国公冷着,因他心中的凄厉无处发泄,他的声音都带了一种尖锐的质变。
他是真的要给气疯了。
他唯一的儿子,杀了他最疼爱的女儿,这件事情的真相,让他就算是死,也真的死不瞑目。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是她先要杀我,我才失手将她推下山去的……父亲,这事你怪不得我。”
武月寒颤声过后,也终于是冷静了下来,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话,又从跪着的地上起身,一双眼睛闪着泛红的光亮,像是一头几乎被人是逼到绝路上的困兽一般。
若是当真因为此事,父亲就要杀了他的话,他武月寒死得不甘心,可他依然,会任由父亲发落。
毕竟,他的皇后姐姐,是真的死于他手的。
“孽子!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妍儿向来聪明懂事,若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觉得非杀你不可,她又岂会向你动手?”
武国公得浑身发抖,“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向来是个知分寸的人,她如果没有证据,她也绝不会对你如何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她看在了眼中,她才要非杀你不可!”
依然如此,依然如此!
耳听着父亲如此说话,武月寒悲愤得整颗心都要痛了!
归府两年,他的耳边,时时刻刻都是父亲的话,都是皇后姐姐的话,这两年之中,他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他知道,他回府来,就是一个提线木偶,父亲跟姐姐高兴了,他就有口饭,两人要是不高兴,他就活得比狗还不如。
而这样的日子,他也真是够了。
就比如现在,父亲问都不问,直接就判定了是他的错……是的,他是有错,他是该推皇后的,可当时的情况,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等死吗?
不!
他做不到!
“月……原来,你离开大周,是因为此事?”
纳兰城低低的问着,事情的真相太过意外,他现在也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要应该同情了。
武国公为了大历江山,几乎是要筹划了一辈子啊,可到头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便是心中再如何悲愤,也断断不会对武月寒再动手的。
除非,他真的不想留个后代了。
可古人总是比子嗣的延续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所以,纳兰城笃定,武月寒不会死。
武国公果然挥手将两人带了下去。
事到如此,想要进宫救人不成,倒是要把自己的也搭上了。
狭小黑暗的地牢中,武月寒苦笑,“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这倒是未必。”
纳兰城沉吟道,“武国公到底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你的。而对于我……他也暂时不会动的。”
“这又是为何?”武月寒不解,“难道你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得到的吗?”
一句话,倒是无意中就戳中了事实的真相。
纳兰城一笑,“的确。”
“能说说吗?”武月寒又问,他是真的好奇,只是,纳兰城也却真不能说。
夜,泼墨般的黑。
而两人身处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第一不缺吃食,第二无人虐待,更无人行刑,除了自身不自由之外,他们是当真过得很不错了。
彼时,皇城之内,明月宫,也依然是冷宫。
锦嫔悬梁自尽未果,皇帝救得及时,喊了太医来,命是救下了,可锦嫔的声带受了损伤,她不能说话了。
“真的再没有办法了吗?”
皇帝不止一次的确认着,“锦嫔的伤,朕要你们想尽办法的治好她,为什么到现在,却个个都来跟朕说,回天乏力?”
一个个的回天乏力,回天乏,那他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帝王盛怒,身后顿时便跪了一片的人头,太医个个惶恐,大气不敢出,梁总管见势不好,同样也不敢出声,只是在身后打着手势,让人赶紧走。等得太医都离开,皇帝才重重的喘一口气道,“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他真的没想要让锦儿去死的,可谁料到,她性情竟是那般刚烈。居然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直接就悬梁自尽了。而若不是他来得恰好,她是真就死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皇帝浑身都发着冷。
曾经恩爱如胶似漆,可一旦心中生了疑,便如一颗种子,很快的生根发芽,在他心中,迅速的长成了参天大树。
嫉妒,会让人失去理由。
嫉妒,也更会让人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上。
你无法去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也无法去听到这个世界的不同声音,到最后,你只是依着你心中所谓的愤怒,去摧毁你所有看到的,听到的,人,或者事物。
而之后,你一旦清醒,便也什么都晚了。
悲剧已然造成,再补救,又有什么用?
慢慢的从黑暗中醒过来,锦言呆呆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屋顶上方。忽然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着,她下意识转眸去看,视线微微惊喜,就再也离不开了。
“啊,啊……”
她张了嘴叫着,说不出话。只是无意义的发出一种奇怪的单音节,这样的声音,吓到了正在欢乐吐着泡泡玩的皇子公主。
两个皇子胆大,好奇的与这个不会说话的大人,一起伊伊呀呀的彼此交流着,可最小的公主胆大,她终于是嘴一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而她一哭,两个大的也像是跟着受了感染似的,也都跟着哭声震天的哭叫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明月宫,都被皇子公主的哭声给惊着了。
奶娘听到动静,急忙闪身进来,锦言吃力的从床上坐起身,想要伸手去抱自己的孩子,可三个奶娘个个都像是没有看到似的,直接向锦嫔告退后,便将孩子抱了出去。
她们走得慢,最后说话的声音,就落在了耳中,一个奶娘鄙夷的道,“都已经是个废人了,居然还想抱皇子?她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又是个什么出身。咱们皇子长大了,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呢,能有这么一个娘,也真是倒了霉了。”
另一人附和着道,“是啊是啊!皇帝这样的做法,依我看,这就是对的……趁着现在,就赶紧把她给扔出宫去,这以后皇子大了,才不会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好呢。”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一边说着,一边行远,锦言如同木雕一般,慢慢的软倒,坐在身后的床上,她耳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一片飞舞的光亮,也几乎都看不到了。
眼泪,慢慢的跟着落下,她哭着,泣不成声的捂了脸道,“不,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啊,你们不能抢走他们的,你们不能……”
哭着,嘶哑着。
她不是不能说话,她只是……不愿意再说话。
可她眼泪即便再哭到流干了,这个冷宫一般的明月宫,也依然没人能来帮助她。
她的三个孩子,自此之后,便也再没有送入过这里。
她曾经是独宠后宫的锦贵妃娘娘,此刻,竟是慢慢的变成了久住于冷宫中的哑妃娘娘。
渐渐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又一年冬天到来,年关将至,她的孩子们,都已经快要一岁了。一岁的皇子公主,都要去进行抓周的。
可她这个亲娘,却是身处冷宫,连半分自由都没有。而皇帝也自从她悬梁自尽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
其实锦言心里已经不再期待了。
皇帝是一国之君,他是掌控天下的人。
而她们所有人,都是他掌中的棋子。
他要之生,便生。要之死,便死。
“娘娘,皇上派人来问,皇子公主不久将行抓周,请问娘娘要去观礼吗?”
小太监进来,扎着脑袋问,锦言多日不见阳光的小脸,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白。
她慢慢的摇头,表示不去。小太监又往前行两步,终于是哽咽的出声,“娘娘,您受苦了……”
是小和子。
她眸光里骤然迸发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