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挟裹着飞雪,从残破的窗棂中飞进来,这是一处皇城深处的废弃宫殿,锦言一路被人拖着走,最后一把扔进了这里,然后门锁一挂,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门外的风雪呼呼刮着,听在耳中,就像是有无数的兵马正在嘶声纳喊一般,锦言被人扔在冰寒的地上,她低低的呼声痛,还没等爬起身前,就见眼前忽然一个黑影扑过来,坐到她的腰间,重重就是两记耳光左右开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
锦言被打懵了,“你,你是谁?”
她吃疼的咧着嘴,用力的想要翻身,将身上的人推下去,那人尖锐又刻薄的声音低喊着,“你这个小贱人,**!有本事勾引皇上,就别到这里来!既然来了这里,你还想着再能够活着出去吗?”
是柳红,柳红!
“柳红姐姐,你是跟着娘娘一起到宁安宫的,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她来不及去安抚脸上的痛,急忙就脱口问道,却忽然又“啪”的一声耳光,柳红狠狠的道,“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若不是你,娘娘又怎么会出事?”
什么……什么就托她的福的?
锦言愣愣的听着这指责,柳红恶狠狠的又说,“现在宸妃娘娘被罚了,皇后娘娘出事了,你看看,这都是你惹的祸啊。亏你还有脸再来这里,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贱货!”
前仇旧恨一齐浮上心头,想到她的姑姑之位,转眼便这么一个贱人所取代,柳红心里就压不住的杀气。
尖尖的指甲用力就向着她的脸上抓下,锦言痛叫一声,“柳红姐姐……”
“闭嘴!谁让你的姐姐?我爹娘死得早,没福气生你这么个**!”
柳红喊着,又连打带掐的压着她,双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微微凸出的双眼,在这暗夜的弃宫中,越发显得冷戾,渗人。
锦言“呜呜”叫着,脖子疼了,发丝乱了……她双手用力的拍打着她,柳红一概不理,只是疯了一般的怒睁着双眼,誓要将这个坏她好事的贱女人,要硬生生掐死在这个偏僻的宫殿才觉得安心。
渐渐得,锦言的反抗越来越无力,她抬起的手拍打在柳红的身上,就跟打蚊子挠痒痒差不多。
“去死吧。贱货!”
柳红恶毒的再咒一声,夜色中的脸,满是狰狞。
门外的落雪飘着,簌簌入了大地,融了黑暗,锦言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够了,觉得自己的魂魄也慢慢的跟着飞了。
莹莹的雪色,将这原本漆黑一片的夜色,染得又格外妖娆,圣洁。
只是这黑暗里的勾当,却是让人让死,都不得甘心。
渐渐的,锦言的双手停止了挣扎,停止了挥动,她原本就带病的身体,禁不起柳红的凶猛。柳红哈哈低笑,“快了,快了……贱人,去死,去死!”
宫中女人,为了活着,为了向上爬,多么的不容易?
柳红开始幻想,只要锦言一死,那么娘娘身边,她就可以提为姑姑了。几人之下,众人之上,她柳红也可以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也可以有使唤众人的一天。
原来,只要她敢做,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砰!”
乍在此刻,落锁的殿门猛然被人一脚踹开,柳红惊恐的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胸前一只脚重重的踹过来,将她一脚飞起,撞入身后墙壁,顿时间,鲜血流出,糊了满面,她头一歪,身体软了下去。
“姑娘,你还活着吗?”
一只有力的大手晃着锦言的身体,像是黑暗中,终于有一道光亮指明了生的方向一般,锦言吃力的蠕动着唇,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顿时,扑鼻而入的冷气呛入她受创的喉管,她猛的咳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那人脸色肃正,“姑娘,你伤得不轻,我去帮你请太医!”
他放下她,转身欲走,身后一只小手软软的拉住他,他转身回头,手里的火把忽明忽暗的照在她的脸上,她原本的精致小脸,因为被掌掴,而显得红肿难看,她的脖子,肌肤本是细腻如玉,这下却明显的青紫,也极是骇人。
纳兰城顿时就软了声音,蹲下来道,“姑娘,你的伤不轻,这时不寻太医,如何能够坚持?”
这么冷的天,将她一个弱女子关在这里,不用等到天明,就会给冻死了。
“不……不要找太医。”
锦言嘶哑着声音说,身体无力,她站不起来,纳兰城皱眉看着她,“姑娘,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宁安宫偷偷摸摸,若不是碰到他,她也定会让别人当成刺客给杀死。
“奴婢……奴婢是宸宫的宫女。我们娘娘在宁安宫,奴婢是来找娘娘的。”
一句话,磕磕巴巴的说完,又牵动了伤势,更加显得虚弱。
纳兰城眉色挑了挑,“倒是一个忠心的奴婢。只是现在你这样子,已经都自身难保了,你还能去救娘娘吗?”
“救?”锦言抓住了这里面的一个敏感字眼。纳兰城点点头,却跳过这个放题不提,看一眼墙边不知是死是活的柳红道,“还有她,她为什么要杀你?”
若不是他心中突然放不下,转回头来寻她,刚刚这个恶女人,已经把她给掐死了吧?
“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大概,因为生气吧。”
事关宸宫内部之事,锦言不想多说,只用力爬起来道,“奴婢求求你,能不能将我家娘娘的消息告诉奴婢?”
嬷嬷还在宸宫等着,好多宫女太监也都在宸宫等着,如果娘娘真的出了事,他们这些做人奴婢的下人,哪一个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位姑娘,不是我不说,只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胡言乱语的?姑娘还是先管管自己吧。你伤得不轻,这里有些治伤的药,你先用下,另外……这件衣服你拿着,晚上御寒用。”
将火把插在墙上的支架里,纳兰城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给她披在身上,“姑娘,你好自为之。”
说完,又看一眼不远处的柳红,纳兰城拉门出去,又跟着落了锁。
墙上的火把没有拿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门外风雪继续,锦言听着他出去之后,有人好奇的低问着,“纳兰大人,您识得刚刚那位宫女吗?”
接着便是纳兰城的声音道,“不识。只不过这小宫女胆子不小,只是好奇而已。好了,废话少说,赶紧走吧!皇宫防务,一刻不得耽误。”
说完,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原来,是纳兰大人么?”
锦言怔忡的听着,半晌,又手扶着身体慢慢站起来,一双眼眸中,哀哀的凄苦,似漫天的风雪一般,渐渐便席卷了她的整颗心。
娘娘,千万不要出事。
“咳!”
嗓子忽然又疼,她猛的咳一声,忽然又转身,回到柳红身边道,“柳红姐姐,你醒醒,醒醒……”
柳红软倒的身体动都不动,锦言一皱眉,下意识伸出手指,放到她的鼻下,直到指间扑来淡淡的热气,锦言这才松一口气,想了想,从衣服内里撕了一条软布下来,先给柳红把伤口擦了擦,接着,又给她包扎了伤口。
柳红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有些冷,锦言一咬牙,将纳兰城给她的大氅,密密的给柳红裹了上去。
她不是烂好人,她也不是烂好心,她只是并不想看到柳红死在她眼前而已。待得明白如果有人来放她出去,柳红要是真的死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锦言的第一次心路的变化,也就是由今夜而始。
这世上,如果有人一直都不喜欢你,那么你无论怎么去做,她都不会喜欢你。既如此,你还要一直忍着她,尊着她,让着她吗?
不!
锦言摇摇头,又伸手摸摸脖子里的伤痕,她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嗤啦”一声响,墙上的火把忽的迸出一个火花,锦言吓了一跳。外面的寒光顺着窗棂吹进来,将墙上的火把也吹得忽闪忽闪的,格外不安宁。
“老天保佑,娘娘平安无事。”
身上冷,锦言也不能睡,也睡不着,她干脆起身,一直跺着脚,绕着这房间的地面跳着蹦着―――纳兰大人的大氅给了柳红,她自己也就是活该了。
如此一想,又苦笑。
“姐姐?姐姐?”
门外忽然有人压低声音的喊着,她一愣,继尔又喜道,急忙跑到窗口看,“妹妹,我在这里。”
是宁安宫的那个小姐妹,名叫春意。
“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大胆?不是让你赶紧走吗?你总是不听,现在被纳兰大人当场抓了,说不定要当刺客杀头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春意听到了喊声,急急的猫腰跑过来,极小声的说着,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锦言急忙小声哄着她,又问她怎么知道自己被抓起来的?
问话的时候,她扯着嘴角,有些跑风漏气,嗓子更痛。
而她脸上原本被打了耳光,是又疼又肿,现在因为冷,倒是不疼了,只是麻木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