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倾尽太医院的所有力量,所有太医院太医,都于第一时间,聚到了甘露殿。
“救她!若是敢出一点差点,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将浑身是血的女人,亲手慢慢的放到了软床之上,锦言惨白的脸色,触目惊心的伤口,景元帝只一眼便知道她这脸已经毁了。
眉眼瞬时锁起,薄唇紧抿,早已被吓得战战兢兢的太医上前,结结巴巴的道,“皇上……臣,臣请诊脉。”
景元帝无声看他一眼,将床前让出,太医抹了把额上冷汗,过去诊脉,梁总管弯着腰身,轻轻的踏着步子进来。只觉今日这一天,似乎比任何时候都累得多。
神经紧绷,无法排渲,几乎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连走路,都变得极是谨慎,小心。
“皇上,外面的事情,已由纳兰大人接手,可皇后娘娘她……”
梁总管低低说着话,神态之间略有为难,景元帝慢慢眯了眼,光洁的额头沁着微微的湿意,他一路从议事殿过来,心神一直紧绷,从未放过开。
直到现在,他都依旧心中沉怒,而无法排解。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梁士,朕的意思,你应该清楚。皇后若是不肯,你可以告诉她,国丈大人,已经闭门思过,她谋害皇嗣这罪,朕要如何罚她?”
闯宫,加罪,毒酒,一丈红,她可知锦嫔肚里的孩子,是他盼了多久的?身为一国之后,连半丝母仪天下度都没有,景元帝又怎肯再去忍她?
“出去吧!朕亲自守在这里,等着锦嫔醒来,另外,让御膳监做些清淡的清粥小菜过来,再加些锦嫔爱吃的菜色,还有……去将寰宫清扫整理,重新赐名,锦宫!”
锦嫔,以“锦”字为荣。既是这大历皇上容不得她,景元帝却偏要赐她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另,代朕拟旨,锦嫔自即日起,搬离甘露殿,入住锦宫,赐,锦妃!”
后宫女人,嫔与妃,看似简单,却是天差地别的关系。就如同宫外的富贵之家,妾室与通房的区别一样。
锦妃之后,便有更多的权势与底气,与后宫四妃,与宸妃一同,并肩而立。届时,便是除了皇后之外,将再无人敢轻易折辱于她。
自然,从今之后,大历皇后,将再无宁安宫之事,武皇后可以不废,可也必将囚禁中宫,老死而不出。
“皇上,这……”
旨令一出,梁总管再次担心,景元帝冷声打断,“梁士,你是要再次阻拦朕么?”
冷冷的眼神扫过去,梁总管立时弯腰,他想起上次的事情,皇上要敕封甘露殿,是被他给拦下的,而假若那次,可以将锦嫔娘娘捧得更高,今日之事,也断断不会如此发生。
心下倏然叹息,梁总管顿了顿,无声的告退而下,景元帝抿了唇,慢步到窗前,看着窗外无数人影,俱都不敢怠慢的各自跪在阳光之下,连同皇后一起,都被撤了华盖,双膝落地。
小和子在旁边垂首侯着,名为伺候,实为监督,皇后的贴身宫女如颜,已是被绑了双手,赌了嘴,重重的押到了一边。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如颜便知,这一次,是皇后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半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而自从梁总管将皇上的意思带出来之后,原本还在不甘心失败,而努力挣扎的武皇后,一下就软了身体,无力的瘫在了地上。
皇后输了,便也是她输了。至此之后,皇后将永居冷宫,再无出头之日,而她……或许将被发配充军,甚至更可以被充为军妓了吧?
心下悔极,更是绝望。
“娘娘,那我们怎么办?”
淑妃饮了一碗茶,轻轻的说,满院子的人都跪了,只有宸妃与淑妃,被另外相待。
不止两人被允许起身,且坐到一旁的树荫之下喝着凉茶,边上更是还有宫女伺候着,纵然比不上是在自己宫中的舒服自在,可相比满院的这些个人,那便已是极好的相待了。
淑妃看着这一幕,实在也是心下乐呵的高兴,但总归皇上这一次的动作,也实在太大了些,她自己心里,也还是害怕的。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皇上既是允许我们二人与她们不同,那么也就早早知我们的心意在前了。这个时候,你是有功的,又何来惧怕?”
宸妃轻笑一声,又抿了唇,淡淡的说,边上的宫女见得娘娘的茶水空了,立时又捧了茶壶来倒,更有打着凉扇的内侍,极是殷勤的伺候着两人。
也正如宸妃所言,今日甘露殿之事,无论是皇后还是锦嫔,谁都没有赢,最后的赢家,是她们,是她,宸宫宸妃!
“嗯,宸妃姐姐说得有理,那这样的话,我也就安心了。”
淑妃一脸小心的给宸妃赔着笑,说着话,其实她心里是不安的,是惶恐的,毕竟皇上最后看到的时候,正是宸妃义正严词,与皇后抗争的那一段,可她淑妃,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诸妃的最后面的。
若是皇上当真不把她那点些微言词放在心上,那么她一样也逃不得被皇上的怒意所牵连。
“皇上睿智天下,心有沟壑,自然任何事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淑妃妹妹今日能够坐在这里,而不是跪在哪边,就已经是可以安心了。”
唇角微微勾着笑,再一次淡淡说着话,宸妃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淑妃的,平日里倒是知道装可爱卖乖巧了,关键时间,就是个只会虚张声势,而不愿意出一点力的女人。
皇上能许她四妃之位,也真算是运气。
“姐姐说得是,说得是。”
淑妃再度小心的赔着笑着,低声讨好着,宸妃终于哼了一声,便不再与她过话。
与猪为友,真是降低她的身份。
边上的宫女太监充耳不闻,皆都安心伺候着,如今甘露殿之事,若得人心惺惺,极不安宁,个个都恨不得将嘴都闭得严实,再不说话才好,又岂会听她们两妃说话,而又乱嚼舌根?
“娘娘,皇上有言,若两位娘娘无事的话,还请早些回宫去吧。今日之事,皇上说已经记下了,隔日赏赐,便分别送往两宫,还望两位娘娘以后更加如此关爱才好。”
与皇后那边传完皇帝的旨意之后,梁总管便又径直来了这里的树荫之下,与两位娘娘带笑传话,对此,两妃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各自起身告辞,梁总管更是又派了人相送,等得做完这些个事情,那些平日里娇滴滴,花骨朵一般的各宫娘娘,都已经跪不住身子,摇摇欲坠。纳兰城腰挎长剑来问,“梁总管,娘娘们怎么办?”
声音恭正,而无任何浮燥之态,仿佛之前,他以区区一介侍卫之身,与当朝皇后力争口舌从来未曾发生过,也从来不曾被谁的伤情,所影响一般。
他就是他,他是皇上的侍卫,办的是天家的差事。皇上的妃嫔出了事情,他必须也会全力周旋,除此之后,他忠心足可鉴天地,照明月。
他问心无愧。
“纳兰大人的意思是……要老奴请问一下皇上,是否要赫免一些无关人等?”
梁总管人精,听弦而知音,闻声而知意,立时便听出纳兰城话里的意思。纳兰城点点头,一夜淋雨,又未曾休息,头有些疼,还有些重,再后来加上甘露殿出事,他已经是很累。可事关锦言安危,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再道。
“梁总管是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纳兰并非想要忤逆皇上的意思,纳兰只是担心,若是今日将诸位娘娘都责罚在这里,日后,锦嫔娘娘岂不是更加树了众敌?”
这话,他声音说得极低,又极是小心。
梁总管是皇上面前的人,自然最忠心的也是皇上,他不敢保证梁总管会不会在皇上面前露出来,是他先提出来的建议,只是希望梁总管能够足够聪明,可以不将他牵扯进去。
“纳兰大人提醒得是。可老奴刚刚之前,也是已经提过此事了的,然皇上却一口否决,老奴也是毫无办法的。”
无奈的摇着头,梁总管叹息着道,“这一次的事情,来得都太过突然,而又让人措手不及,若不是纳兰大人来得及时,怕是锦妃娘娘这条命……”
话到此处,他已然顿而不语,纳兰城微微一怔,“锦妃娘娘?”
“是。”梁总管微微一躬身,“就在刚刚之前,皇上已令老奴代为拟旨,晋封锦嫔娘娘为锦妃,自即日起,甘露殿封门,赐住锦宫。纳兰大人以后若是夜里巡逻,也要往那边多看看的好。”
到底纳兰城的心思,不是无人能懂,而是有的人懂了,从来不说而已。可总是愿意说出的人,已然无人去信。
眼下,梁总管是将什么事都看了眼里,也放在了心里,更是隐晦的提醒道,“纳兰大人,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纳兰城目光怔怔,终是心头苦涩,慢慢回过神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公公的眼,纳兰已知公公之意,纳兰……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