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梁总管便笑了起来,景元帝奇怪的瞧他一眼,“你在笑什么?”梁总管连忙躬身,乐呵呵的道,“皇上有所不知,锦妃娘娘此举,是大有深意,皇上且容老奴暂且先卖个关子,剩下的事情,皇上细细看着便好。”
如此一说,倒是更加激起了皇帝想要探知的好奇心,遂眸光一软,轻轻的道,“你倒是与锦妃忠诚。既如此,那朕便好好看着吧!”
顿了顿,将手里紧紧捂着的红色丝绒的小圆盒递了过去,“细细给朕收着,等着里面事了,朕要送于锦妃的礼物。”
梁总管恍然大悟,原来皇帝先行入了锦宫,而又急匆匆跑走,是因为忘了准备礼物吗?
笑呵呵抬手接过,又连声答应,“那自然是。皇上且放安心,就算老奴这脑袋丢了,这盒子也丢不了。”
倒是好奇皇上给娘娘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胡说八道!有朕在这里,还有谁敢跑出来取你脑袋不成?”皇帝瞪着眼又低喊,原本好好的一个夜色,偏是总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所打扰。
桂花糕里掺毒的事情,他自然要查个究竟,可这个时候梁总管再说什么脑袋不脑袋的,他是真不爱听。
“唔!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打,该打……”
话出口便知失言,梁总管立时又弯了腰身,抬手轻打着自己的嘴巴,且连声又自责着,景元帝又瞪他一眼,“好了好了,朕又没说罚你……”
微微皱起的视线在他身上略略一顿,便又迅速转了回去,心里倒是琢磨着,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是不是也该多教出几个徒弟来替他了。
“皇上,夜里风凉,要不要再披件寒衣?”
手心里捧着盒子,梁总管又适时的说,景元帝头也不回的嘘了一声,“别说话。”
梁总管立时便不再出声,便见眼前的皇帝已经是努力的从门洞里的阴影处,伸直了脖子往里探进了脑袋。
心下忍不住一笑,梁总管摇摇头,到底也是年轻呢,即便是一国之君,骨子里也不乏一些年轻人的雀跃。
随之,又略略一顿,抬手招了身后的一名小太监过来,不多时,便送来了一件略厚些的锦服。
梁总管轻轻给皇帝披上,景元帝回首看他一眼,便又再度抬起了眸光,望着了锦宫之内的院落当中。
正值夜色浓重,秋风乍起时,明亮的宫灯将这个夜色里的锦宫内院,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锦妃一身华衣保暖,雍容华贵的坐在廊檐下的软椅之上,面对眼前众多宫人内侍,她只是微微笑着,只字不语。倒是核仁一边绕着众人之间,自动分列成队的空隙不停的走着,一边又嘴里说着各种讨喜祝福的话。
“都是娘娘赏下的点心,各位在用完之后,可得要给娘娘一个评价喔。”
“唔,还有,如果哪个觉得这点心不好吃,也可以不吃。或者是,刚好身体不舒服的话,也可以不吃。”
笑盈盈说着话,核仁绕着众人不停的走动着,眼里的寒芒微微轻闪,随之又隐。
“核仁,你上来吧,别乱走了。”
锦妃突然出声,抬手招呼着核仁到了身边,核仁不解的低问,“娘娘,这是为什么?”
之前说好的计策,若是这个时候站在这里不动,岂不是给了人偷偷藏起来的机会?
“那么,你觉得站在这里看得清楚,还是你在下面看得清楚?”
锦妃下巴一把,轻轻的问,居高而临下,一览而众山小,站在这里往下看,底下众人哪怕是谁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必须会看得清楚,总好过在底下不停的来回走动着,要方便又省力得多。
“唔!娘娘高见。果然是这里站得高,看得远,还看得清楚呢!”眉眼间恍然大悟,核仁轻轻一拍手,低声说着,便见身边的主子已然下巴一挑,“第三排,左数第二个,记下来!”
“好!”
立时凝眸,答应,核仁抬眼看过去,将那人记下,紧接着,又有第五排,第七个,第五排,第八个……也都一并记下。
景元帝站在门外,似乎是有些看懂了她这样做的真正意思,不由暗暗赞赏的同时,锐利的目光,也更将其中一个看起来更加显得可疑的宫女,记了下来。
随之,手势微微一动,示意梁总管去看,后者迈前一步,细细看了下道,“皇上,这个宫女,倒是面熟得紧。”
景元帝颔首,“面熟倒是好,只要有这个人,就不怕这真相不出!”
也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满院子的宫人内侍,也都全部用完了娘娘亲自蒸好,又赏下的桂花糕,个个都是千恩万谢的跪过娘娘的大恩之后,核仁迈步出了廊檐下,笑语嫣然,放那些该放的人离去。
而这其中,不该放过的,有三个。
小厨房的洒扫婆子,耿嬷嬷。
锦宫侧门的小太监,花六。
锦宫的采办太监,安小海。
“娘娘,就剩他们三人了。”
核对完了人数,核仁转身向娘娘禀着,锦妃点点头,略有些困顿的感觉,头也有些沉。
“剩下的事,你都接着办吧。本宫在这里看着就可。”
抬手按着眉心,锦言语声软软的说着,“到底是身体不太好了,只这么会儿时间,就觉得身子有些重。”
仅仅小半年的养尊处优,已经将她昔日身体里仿佛永远也用不完的力气,慢慢的就给消磨殆尽了。
果然人若懒闲了,这身子也就变得娇贵了,只是下午刚做了些桂花糕,夜里就困乏得厉害。
“娘娘若是累了,便请进殿去休息,奴婢这里看着,等下报与娘娘知道。”
核仁费心劝着,“再者娘娘身体也才刚刚好,还熬不得夜。”连续两次小产,娘娘能到今天而不倒下,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唔!那不好……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宫的桂花糕里下毒!”
慵懒的视线,又于这一瞬之间,变得犀利,冷锐,于是,院子里的跪着的三人,即使脑子再傻,此刻,也都震惊得腿都软了。
娘娘这是,把最终的怀疑,都撂在他们三人身上了。
顿时脸色变化,纷纷大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的就是再多长了几个脑袋,也不敢对娘娘下毒啊!”
“娘娘明察秋毫,奴婢是冤枉的。”
“娘娘开恩啊,奴才向来忠心耿耿,奴才万万不敢做下那等狼心狗肺之事啊!”
……一个个的喊完话,又脑袋磕在院子里的青石板面上,倒是磕得格外用力,又“砰砰”作响。
梁总管在门外悄声道,“这么大的力气,这不得把脑袋磕破了?”
景元帝嗯了声,又微微寒声道,“冤枉不冤枉,不是磕头破与不破来定论的。”顿了顿,又与身后的小太监道,“刚刚的那人,带过来。”
是他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那个人。
而那人,在刚刚被核仁散了走,又被皇帝派人抓住的时候,就已近乎是绝望了,如今,更是被带到皇帝跟前,整个人都软得要站不起来了。
院子里,核仁一个个的问,“你是小厨房里的洒扫婆子,耿嬷嬷。那么我现在问你,桂花糕好不好吃?”
“好……好吃,好吃。娘娘做的桂花糕,是天下第一等好吃的东西。”耿嬷嬷满头大汗的回着话,脸上努力挤出的笑,那皱纹褶子能夹死飞过眼前的蚊子。
核仁不为所动,即使你笑得再怎么憨厚,要以事实来说话,“既是好吃,那你又悄悄的藏起来做什么?是味道不好,还是你味口不好?”
慢悠悠踏前一步,核仁直接伸出手将,将耿嬷嬷趁人不注意,藏在袖子里的桂花糕取出来。
原本卖相很好,很漂亮的桂花糕,眼下因为藏匿不当而又紧张挤压的缘故,看上去,几乎要跟被拍扁了的一堆牛粪似的,惨不忍睹。
核仁拿在手里,忍不住就笑了一下,“吃吧,吃完了,就让你走。”
这么丑的桂花糕,也真是白瞎了娘娘的一番好心,只是这话说出之后,核仁眼里瞬时又迸射出凌厉的寒芒,紧接着又道,“当然。你们在吃之前,可千万要想清楚了。你们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都在干什么……”
顿了顿,视线扫过早被吓得浑身发抖,几欲昏死过去的耿嬷嬷,又接着转向花六,与安小海,“你们两人也一样,吃完了自己藏起的桂花糕,娘娘饶你们一命。若不吃的话……那就是对娘娘不敬。而对娘娘不敬的后果,想必你们是知道的!”
向来笑嘻嘻眯着眼,总爱与人无尊卑上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核仁姑姑,眼下突然说出来这么一番威逼利诱的警示之语,不止锦妃有些吃惊,便连在宫门之外,暗中看着的景元与梁总管,均是觉得惊讶不已。
“原来,在这锦宫之中,倒还藏着这么一位女大人?”
瞧这断案问官的手段,几乎要赶上他的刑部官员升官问供时的情形了。
景元帝不由惊叹的赞着,梁总管也跟着频频点头,“真是了不得呢,娘娘的身边,尽是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