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大祁皇帝这个身份之外,梁照还有好些身份。
比如假的庚辛剑主。
这应该会是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因为这样的事情,梁照已经成为了整个修行界的笑柄,剑庭也是整个修行界的笑柄。
尤其是当梁照从高位跌落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理所应当。
他是那么一个卑劣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不惜编造出自己是庚辛剑主的事情,这已经不是让自己蒙羞,更是让剑庭蒙羞。
尤其是之前以他的这个身份为荣的人们,此刻的感受更为复杂。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声怒斥响起。
人群中短暂的嘈杂起来,又很快消失。
“你让剑庭蒙得羞还不够吗?呸,不要脸的东西!”
一个剑庭弟子吐出一口吐沫,看向梁照的眼睛里充满着鄙夷,以及愤怒。
此人名为曾明远,当初在剑庭中,算是梁照最为坚定的拥趸,在各种场合都表达过他会永远站在梁照身侧,永远支持他。
却没想到,如今梁照成了落水狗,第一个站出来痛打落水狗的,就是此人。
果然是人心隔着肚皮,不可看透。
梁照没理会他,当初他如何如何万般示好的时候,他没理会他,如今他再如何,他一样不会理会他。
眼见梁照没有反应,曾明远脸色有些难看,在他看来,如今你梁照再也不是当初那般高高在上的天骄了,如何还能这般漠视自己?
你梁照为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想到这里,曾明远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这个瘟神灾星,要不是你,我剑庭何至于此?如今走投无路,难道因为我们便会对你不计前嫌,还把你当师兄看待吗?!”
“曾师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人群中,在短暂的安静之下,有人开口,看样子是要为梁照说话。
有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向曾明远,脸色不善。
“陈师弟,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为这个灾星说话?”
曾明远脸色难看,但面对那个年轻人,说话并没有太重,实在是因为对方虽说入门不久,但天赋比起来自己要强不少,即便是他作为师兄,也不好太过训斥。
之后开口的那个人叫做陈光远,年纪不大,但很是沉稳,最开始被人说成有梁照之风,也有小梁照的称号。
但随着梁照自己的名声越来越难听,后来也就再没有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了。
陈光远平静道:“梁师兄并非庚辛剑主,此事不假,但诸位师兄师弟有没有想过,不是庚辛剑主的梁师兄这么些年和身为庚辛剑主的顾泯不分高低,甚至被人说成一生之敌,这难道不值得称赞。”
之前梁照被认为是庚辛剑主的时候,他面对顾泯,不能胜过对方,那当然会被人诟病,但现在他被指认不是庚辛剑主,那么过去的那么久的时间里,他都对顾泯能够紧追不舍,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梁照本身天赋不及顾泯,要达到如此成就,自然是需要付出比常人努力无数倍的努力才行。
这样的梁照,身上自然还有闪光的地方。
陈光远看向在场的诸多弟子,“不管如何,我们曾经视梁师兄为偶像,如今难道真的要不顾同门情谊,如此收场吗?”
随着陈光远的两句话,其实场间的愤怒已经消解不了,对啊,其实陈光远说得没错,曾经视作偶像的人,即便跌落到了尘埃里,难道自己也要再去踩一脚吗?
那不是将自己曾经的信仰狠狠砸碎吗?
陈光远看向梁照,轻声道:“梁师兄,如今剑庭已经不再适合你留下,还请师兄离去才是。”
是啊,不管怎么说,说破了天,梁照也不能留在剑庭了。
且不说梁照留在剑庭会不会让顾泯对剑庭再生出什么心思,毕竟那位年轻皇帝已经在明月楼做的事情,已经告知了整个世间,如今他已经在这世上,再无人可以违抗他的心意。
再说梁照即便不受顾泯之危,在剑庭,只怕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终其一生,也不会快乐。
他说完之后,便一直在看着梁照。
梁照没说话。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话,不管是之前曾明远的落井下石,还是之后陈光远的为他辩驳,他都没说话。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
他毫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怎么说。
因为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留觅道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眯着眼看向梁照。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师侄在和顾泯的最后一战里,已经修为尽散,如今根本就是个废人。
其实就算梁照还是当初的那个天才剑修,他也不太在意,因为不入金阙,终究要差上一些,更何况他如今是修为全无。
沉默,
“梁照,你这不肖子弟,为何还敢回来?”
终于,有长老开口,他们不是代表着自己,而是代表着如今的剑庭掌教留觅道开口询问。
如今的梁照,为何回来?
这也是留觅道关心的。
听到这话,梁照终于抬头,然后开口,“我回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
他沉默了这么久,最后居然开口的时候没有任何服软,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梁照如何能够到了如今,还能如此。
一时间,场间再度嘈杂起来。
梁照没有废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当看到这样东西之后,留觅道险些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
其余几个长老,都愣住了。
因为梁照此刻拿出来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柄青铜小剑。
“怎么可能?!”
有人喃喃自语。
那柄剑散发着寒光,同时传出沧桑的意味,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它已经有了很久的历史,而除去历史之外,这东西还是象征。
象征着剑庭的掌教之位。
那柄青铜小剑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掌教信物。
不管是留觅道还是别的长老,亦或是这些在场的弟子们,都明白。
因为在进入剑庭的第一天,便会有长老告诉他们该知道的,在那么多该知道的东西里,这柄青铜小剑是最该被人知道的。
那是象征着剑庭掌教的信物。
蓝临真人离开世间之后,众人推举留觅道即位掌教,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那柄青铜小剑,有的人认为,那是蓝临真人带在身上,一起消亡了。
所以留觅道便没有在意这么多,可他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原来这东西居然在梁照身上。
他皱起眉头,原来师兄你还是把他当作你的得意弟子吗?
“此物定然是假的,掌教真人如此英明睿智,如何能将这掌教信物交予你?定然是你这灾星仿照的假信物,想要染指掌教之位!”
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曾明远,他如今算是彻底和梁照站在了对立面,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去支持留觅道,阻断对方回归的道路。
可惜梁照还是没理他。
他是二代弟子,境界不够看不出来,但是那些长老和留觅道的境界高,足以看出这东西绝非假造。
他就是真的。
但世上的东西,如果是真的便真的是真的,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沉默了许久,几位长老都摇头,其中一人开口道:“梁照,不要再枉费心机了,掌教之位不是你的,你速速离去,还能好聚好散,若是一直不走,只怕性命都要丢在此处了。”
那长老也没说这青铜剑是不是真的,但这番话,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愿。
他们根本不愿意梁照回来做这个掌教。
因为他们不想再丢脸。
丢得脸,的确是足够多了。
梁照不说话,只是渡过一抹剑气进入青铜剑里,然后那柄青铜剑便散发出熟悉的气息。
那是掌教蓝临真人的气息。
有一份遗诏出现。
上面说得不多,大概是说梁照虽然有错,但并非不可饶恕,然后又说他沉着冷静,足以挑起大梁,反正说到后来,就是说要让梁照来继任掌教之位。
这气息不假,绝不可能伪造。
现在即便是二代弟子,只怕也明白了,眼前的年轻男人,还是掌教蓝临真人钦定的掌教。
“不可能!”
曾明远站出来,“一定是你挟持掌教让他留下的这样一份东西,说不定掌教便是你害的!”
其实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大部分人愿意相信这个事情,那么这个事情便是真相。
至于是不是真的真相,当然没太多人关心。
陈光远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很多二代弟子都皱了皱眉头,也是同样没有说话。
有些人即便想掌教真人都如此了,他们对梁照的想法也会有改观,但是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也不可能站出来替梁照说话。
这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梁照没有理会那些弟子,只是看向那几个长老和留觅道。
他知道,获得二代弟子们的支持,或是他们反对,都没有什么作用,说话管用的,是这些长老和留觅道。
可惜,他们都沉默不言。
没有说这遗诏是不是真的,当然,也没有说梁照是不是最为正统的继承人。
梁照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和我想的,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留觅道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有些怜惜,“既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来?”
他在以前,也算是很看好梁照。
但如今不同了。
他是剑庭掌教,这个位子一旦坐上去,就不想再下来了。
梁照说道:“很多年前,我去做大祁皇帝的时候,也有许多人不愿意,恐怕他们当初也会问,为什么要去。”
“现在的答案,其实和那个时候的答案差不多,我为什么要来,是因为这是我的,我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人来说任何话。”
大祁是大祁皇帝留给他的东西,所以他要去咸商城拿回来,这剑庭是蓝临真人最后交给他的,因此他也要拿回来。
道理本来就不复杂,就是这么个事情。
别人的东西,他或许去争没有什么道理,但是自己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手里拿走。
看着梁照,留觅道说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不适合留在这里的。”
梁照摇头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说,更不需要你来觉得。”
留觅道说道:“我们竟然有一天,也会动起手来。”
他有些感慨,但没什么伤心。
当然,他也明白,当梁照出现在这里,说这么多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师侄,肯定是有些把握的。
梁照平淡道:“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一个打字。”
说完这句话,他唤出了自己的佩剑云笈。
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
那些强大的剑气和剑意,很快便席卷开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二代弟子和长老们才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悄然成为了一个金阙境。
已经是个剑仙了。
世上所有人都惊叹于顾泯的天赋,知道那个年轻皇帝走得极快,但若是他们看向梁照,便会更惊讶。
实际上这个年轻人,也走得足够快。
他踏入金阙的时间虽然比顾泯晚了一些,但也不是差得太多。
说来说去,他本就不凡。
曾明远脸色苍白,到了这会儿,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万万都没想到,眼前的梁照,竟然早已经跨过那道门槛,来到金阙境了。
不是庚辛剑主的他,为什么能够走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