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况和阮水烟很自然的通过了城门口的例行检查,像所有排队的江湖人一样。对于这两名打扮普通的男女,城门口的士兵倒也没有刁难,因为他们知道像这样的江湖穷鬼榨不出几两银子,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徒增笑谈。阮水烟一直紧跟着沈况,不敢与他离得太远。在沈况松开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后,阮水烟还下意识地拽住沈况的一截衣袖,沈况没在意,阮水烟也就一直抓着。在阮水烟看来,与其被汹涌的人群冲开,倒不如被沈况绑架。沈况和阮水烟两人进城的始末被人尽收眼底,只不过两人尚不知道。进城之前,阮水烟心里一直计较康竹城的事,所以还担心沈况的安危。不过入城后,周围并没有太多的紧张感,反而是独属于大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一如往昔街头之吵嚷,似乎没有什么两样。阮水烟看沈况神色依旧,慢慢地她也放下了心思。长这么大阮水烟还是头一回这样逛街,就她自己一个没有仆人跟随。一路走一路看,吆喝叫卖声不绝,看得阮水烟眼花缭乱,原来寻常的市井巷弄也可以这般有趣。相比之下,沈况对于这些早已见惯不惯的事物没多少稀奇,他只想尽快且无声无息的出城。进城之后,沈况就已经置身于一场处心积虑的围杀中,只不过当下他在暗,对方在明,那些人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而且沈况相信为了找到自己那些人必定留有后手。或许他与阮水烟从进城开始就已经被人注意,只不过暗中监视之人并不笃定他的身份。也或许城中还另有博弈,只是还未浮出水面。所以沈况不能立刻出城,目的太明确反而会引人怀疑。火舞丹的药效还有很久,他们大可以在城中逛荡许久再出城,自然而然也就不会露出破绽。就在沈况和阮水烟进城后不久,又一波四人也跟着进了城,而后四人径直去了楼外楼别院。吴酒无酒,今日关门。进城之后,阮水烟感觉到沈况的步伐更慢了,他似乎是在有意放慢脚步。阮水烟也没问缘由,山路走的太久她的脚本来就很疼了,所以她乐见其成。沈况自也没有与阮水烟解释,他带着阮水烟悠悠晃晃转了许久后,东边的日头渐高,街上的吵嚷繁闹也更盛。两人在一处路边小馆停了脚,早间这会儿人多,沈况特意选了个靠近角落的桌儿。难得又能歇息,阮水烟坐下后将手中长剑横放在腿上。沈况看着她笑道:“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请客。”阮水烟闻言,先是稍稍打量了一眼这个小店,神采奕奕。她看着前方那对来回忙碌夫妻的背影,夫妻俩身边是一口泛着热气的大锅,旁边案板上还放着许多切好的小料以及一些配菜,另外几口锅都盖着锅盖,不过香味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像这样的路边小店阮水烟从没吃过,从前身份使然,便是有心,嬷嬷们也不会同意。这一次她难得有机会,所以她盯着那几口锅挨个指了指,说每一样都想尝尝。早间的那张饼到现在早就消耗完了,不仅是阮水烟,沈况此时也很饿。阮水烟挨个指完后眯着双眼笑着望向沈况,有些赧颜。沈况笑了笑:“那就都来一份,你以前肯定没吃过这些街边小食。”阮水烟点了点头小声道:“嬷嬷们还有爹爹娘亲都不会同意的。”听阮水烟说完后沈况对店家那名汉子说了声,一人一碗面,佐料配菜一个不少。汉子闻言笑着高喊了一句:“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随后,沈况就与阮水烟等着吃食上桌。包袱沈况依旧随身携带,麻布包裹的两柄长剑沈况尽可能地藏掖。三把长剑算是他身上为数不多容易暴露身份的特征,为此沈况还特意叮嘱过阮水烟,这也是为什么阮水烟会把长剑放在自己腿上。大魏人的豪气如云在那酒桌与这样一个个的小摊上从来尽显无疑,无论有钱没钱都愿意胡侃几句,不为别的,就为各自心中之江湖。江湖嘛,我看的大,那就说个大江湖;我看的小,那就说的小些,而后听了别人的,自己的江湖也就跟着大了。江湖汉子嗓门都大,尤其是小摊上更是些不拘小节糙汉子,沈况和阮水烟相对来说算是好点的,没那么糙。小店里人虽然多,但店家两夫妻做饭的速度委实不慢,不过片刻,两碗热气腾腾满满当当的面就上桌了。红油辣子,葱花小料,一样不少,鸡腿,肉块,佐菜也一样不缺。阮水烟看着自己面前一大碗红澄澄的面条,忍不住面露喜色,跃跃欲试,沈况也是食指大动,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吃。阮水烟的模样虽然变了,但刻在骨子里的温婉气质却是怎么也不会变的,所以阮水烟细嚼慢咽吃的极为优雅,反观沈况如饿虎扑食,毫无形象。店家的红油辣子味道很正,连能吃辣的沈况也吃的满头大汗,所以阮水烟一个女儿家更是满脸涨红。不过她似乎很喜欢这种辣辣的感觉,手中筷子一刻不停。不多久,沈况率先吃完了一大碗面,摸了摸肚皮很是满足。他看着被辣的红着脸却仍细嚼慢咽的阮水烟笑道:“好吃吧。”阮水烟嘴中还有面条没有嚼完,听到沈况的话后,她捂着嘴点了点头。等咽完后她才眉眼带笑地小声道:“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味道,我感觉比家里嬷嬷们的手艺还要好。姜疑,你以前经常吃这些吗?”沈况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我小时候穷所以才吃这些,你家嬷嬷的们手艺我倒是很想尝尝。”阮水烟笑了笑:“那等以后你去了洛阳我请你吃,嬷嬷们会很多菜色,你爱吃什么就告诉我。”沈况看着阮水烟认真但又有些傻傻的样子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只不过沈况心中颓然,因为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在阮水烟身上,沈况觉得善良似乎就是与生俱来的,根植内心。沈况没有告诉阮水烟他们要在康竹城里假意闲逛,他只不过在刻意放慢所有事的步调,比如这一顿饭就吃了很久。阮水烟并没有太多大家小姐的挑剔,对于这些市井小食尤为喜欢。吃饱喝足过后,愈发像小跟班模样的阮水烟又抱着剑跟在了沈况身边。两人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路往东,行的缓慢,停的极多。沈况去过的最大一座城池是秋落城,如今的康竹城比之秋落城虽然略显不足,但因为人潮的涌入所以在热闹程度上并不输于后者。两人脚下所行是康竹城主街道之一的长灯街,大概是中秋节刚过,所以一些节日的痕迹依稀可见。上午时分,茶馆酒肆,勾栏戏坊已然座无虚席,热闹不已,沈况和阮水烟路过的几处茶馆勾栏人影极多,吵闹不已。两人走在长街上,阮水烟瞧见不远处有个极高的建筑,她对沈况指了指,沈况顺着阮水烟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个七层的高楼。沈况隐约看到层楼门窗有开,似乎当下这会儿就已有了不少客人。两人站定远望的地方刚好是一处卖烧饼的小摊前,摊主看沈况与阮水烟二人的模样便猜测是小地方的人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摊主倒也不是瞧不起两人,只不过身为本地人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他手里揣着面团,笑着给沈况两人介绍道:“二位应该是远道而来的吧。那座高楼名叫九夏堂,是我们康竹城中最好的酒楼,听说里面的酒水菜食都是那琼浆玉液,龙筋凤髓,价格顶了天。”听到摊主的搭话,沈况和阮水烟都转过头瞧了一眼。沈况接过话笑道:“那盛菜的碗筷盆盘一定都是金子做的。”摊主见沈况是个活络人便也笑道:“那我就不知道咯,咱这辈子是没那福气进去吃顿饭了,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添不够价钱。”沈况笑道:“吃啥不是吃,吃了也都得拉,其实没差。”摊主闻言笑道:“是极,是极。咱老百姓也不用羡慕那些老爷,穷人自有穷人福。小伙子,瞧你这样是和自家媳妇一起进城来凑热闹的?”摊主话音刚落,阮水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摊主心思活络,一眼就看穿了。不过他只当是一对新婚小夫妻,脸皮还薄,于是便添了一句:“姑娘别害羞,日子过久了就好了,夫妻嘛说出去就是给人羡慕的。”沈况看了阮水烟一眼,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道:“我们两夫妻听说康竹城最近有大事要发生,这不来瞅瞅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赚点银子。”“最近城里确实来了不少人,不过我瞧那些人的模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们年岁不大,行事要当心,莫要银子没赚着反把自己搭进去了。”摊主叮嘱道。沈况笑着谢过后大气的买了四个烧饼,而作为今日的头一遭生意又与这年轻人投机,摊主客气的给了沈况五个,而且还告诉沈况城东头那边今天开了不少江湖擂台,若是有些功夫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老板也是个实诚人,看来不买饼是不会有这些叮嘱的。沈况自也一一谢过,与老板告辞离开后倒也没有着急去往城东,擂台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离开摊子后,阮水烟的脸蛋还是泛着红晕。沈况见状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又不是真的媳妇,阮姑娘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阮水烟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沈况,只不过欲言又止。沈况知道她的心思便道:“咱们这样假扮夫妻,掩人耳目反而更好。”阮水烟听了后,这也才没与沈况多计较。女儿家嘛气来的快走的也快,也许一句话她就会生气,也许你一个动作她又会眉开眼笑。“姜疑,下回可莫要开玩笑了。”沈况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