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卫武如何“因祸得福”那是后话不提,只说夏皇后心中有了寄托,便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连带着皇帝陛下也得了好处,却是苦了一个人!
此人便是那张永,自从夏皇后让他清查内库,将那些册子上头有名的,当年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玩意找出来时,张永便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你说好好的,将那卫夫人带去甚么幻花阁?”
她不去那幻花阁,皇后娘娘便不会去那里见她,不会去那里见她,便不会见着那阁里放着的许多东西,更不会想起来翻找内库库存一事,自然也没有咱家这般劳心劳力,累死累活的了!
更有,这累死累活还是小事儿,关键是这内库的东西不禁查呀!
当年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各式稀罕玩意儿,有一部分流去民间,换成了银子,以补朝廷下西洋靡费之资,一部分也换成银子,补给了内帑,还有最好最精华的一部分,留在了皇家内库之中,乃是太宗给子孙后代留下的压箱底的东西。
只这些东西历代都是被太监们管着的,多少年下来,被这些皇家自养的硕鼠给东挪西搬的,已是去了至少一半儿了,剩下的东西是留在外头充脸面的,现下要按着册子找东西,你便是打死张永,他也变不出来呀!
张永无奈便去寻高凤,高凤乃是为皇帝掌着内承运库,最是精明好算计,他这是去向高凤求计了,高凤闻听他所言也是紧皱了眉头,却是久久不语,张永则有些急了,对高凤道,
“这里头的东西虽说是咱家弄出去卖的,但你可是内帑十库的大总管,若是出了事儿,你一样也跑不了!”
高凤却是白眼儿一翻,骂道,
“你是不是傻呀!出了事儿来找咱家,这东西是我们两个经了手卖出去的,但银子却不是我们两个分的,他们一个个不能得好处的时候便削尖了脑袋钻进来,有事儿的时候便一个个靠边儿站了,你要找人拿主意,就应该去找刘瑾,这事儿他可是点了头的,银子他也拿了大头!”
张永听了也是一拍脑袋,
“你说的对,咱家也是慌了神儿,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走走走,去找刘瑾!”
二人这厢匆匆去寻刘瑾,刘瑾听了也是直砸牙花子,骂张永道,
“你说是你这脑子里是犯的甚么抽,怎么会把人弄去幻花阁?”
张永也是懊恼的想给自己大耳刮子,
“唉呀呀……刘公公这事儿如今可不是追究原由的时候,还是想想法子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吧!”
“这个……”
刘璟也是脑子不够用了,这么多的东西又不是一样两样,随便在外头寻两样相似的搪塞过去,
“明明是前头那么多人蚂蚁搬家给搬出去了,凭甚么要咱家来给他们擦屁股!”
新皇登基这才多久,这库里的东西便是他们想给吞了,也没那么大的胃口不是!
一旁的高凤却是连连叹气道,
“我们倒是不想给他们擦屁股,可我们屁股也不干净呀!”
这宫里的近身太监按规矩,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前头管事儿的太监全数都给撤换了,以前的账本儿交出来时就是一笔糊涂账,偏这私下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太监们交接,只要皇帝在位时没有追究,那便是人家没有犯事儿,后头接差事的人也不能把事儿给捅出来!
这可是规矩,若是他们敢捅出来,以后轮到他们交接时,那后头的人就能有样学样,把事儿给往天上捅去,这可对大家都不好!
说白了,就是下头人公认的私吞主子家的东西,且有志一同十分默契,一代代的相互遮掩,但若是遇到这种主子要查账的事儿,那就要想法子自己擦干净屁股,要不然倒霉便只能认了!
刘瑾气哼哼道,
“还不都怪你们,说甚么东西放在那里多少年都没人动一下,拿出去卖了也不会被人发觉!”
张永苦着脸道,
“确实是如此呀,可谁知晓皇后娘娘这是抽得甚么疯,要按着册子一样样把东西找出来瞧……”
这也怪他们太贪心,以前的人偷东西不过就是东一样西一样的悄悄儿挪到宫外头卖,可这一回他们却是一股脑搬了一小半东西出去,就给库里剩了些笨重搬不走,又或是太扎眼的东西,这吃相太难看,指甲又太长了,再加上走了背字儿,如何能不漏馅儿?
刘瑾闻言恨声道,
“都怪那不识相的臭女人,无事撺掇着皇后去甚么西苑!”
若不是她让皇后去西苑,又怎么会想起看库里的东西,只要皇后不看库里的东西,那些东西放在那里便是万年都不会变,谁又知晓里头少了些甚么!
一旁的高凤又出声提醒道,
“哎呀!刘公公,这时节埋怨谁都没有用,还是快想法子吧!”
刘瑾瞪眼道,
“能有甚么法子……”
想了想对张永道,
“你去问那邢昭,看看东西出手没有,若是有没出手的,便把东西给搬回来,若是出了手的,再想法子买回来,实在买不到的便寻个相似的东西给糊弄过去!”
张永听了一张脸苦得都快烂了,
“刘公公,这说得轻巧,可有些东西是陈年久账,多少年前都不见了的!”
刘瑾想了想恨声道,
“先把从我们手里流出去的东西弄回来,那些以前出去的东西……”
想到这处不由咬牙道,
“若是事儿捅翻了,便将前头的人供出去!”
高凤与张永闻言一惊,
“这个……怕是坏了规矩吧!”
若是这一代帝王归了天,后头的人有样学样,也来查清他们的账目,只怕是没一个能得好死了!
刘瑾闻言冷笑连声道,
“不供了他们出来,我们现下就要死……更何况,陛下这才多大年纪,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说不得我们死了,陛下还好好的呢!只要陛下在,我们便无事,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最要紧过了眼前这一关,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以后的事儿都别提了!
三人商议过后,张永果然悄悄出宫去寻邢昭。
武安侯府书房之中,邢昭闻听张永要将东西找回来,不由的是皱了眉头,
“公公,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啊!”
张永也是急了,白眼儿一翻道,
“若是好办,咱家也不会寻到世子爷了!”
话说在这勋贵遍地走,官吏多如狗的京师之中,武安侯这名头报出去,只怕听的人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武安侯刑刚乃是个胸无大志,一心混吃等死的主儿,守着祖上留下的田产与几间铺子,一家大小倒也饿不死。
不过他儿子邢昭却是有个志向的,他是不甘心跟他老子似的就这么默默无闻混一辈子,只他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想做甚么也是没本事。
如何能一步登天呢?
他这厢想来想去想到了当时的太子爷朱厚照,
左右千倾地一根苗,只要抱定这位的大腿,便可依附龙尾,只要龙腾九霄他便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只太子爷的大腿也不是好抱的,邢昭几度抱腿无门,便将主意打在了刘瑾等人的身上,他这小小的勋贵世子,便是刘瑾都看不上他,只让他花了不少银子结交了一个张永。
之后太子爷登基,张永乃是东宫旧臣,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邢昭更是落力巴结,又有刘瑾等人上了台,一心想捞一票大的,便将内库里的东西弄了一些出来卖。
他们乃是宫里的太监一举一动都受了拘束,便选了邢昭来做了他们在宫外的管事,专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邢照在其中也是得了不少好处,连带着武安侯府也受了益,便是从这书房之中摆放的样样名贵物件儿上就可看出,邢昭这是发了不少财。
邢昭见状却是心头暗骂,
“求人都是这般颐指气使,待小爷以后得了势,头一个便是让你这死太监变成真正的死太监!”
他心里骂,面上却是应道,
“即是公公们遇上了难事儿,自然要尽心为公公们解忧的!”
说到这处便又道,
“只容刑某多问一句,不说是库里的东西不会被人查么,怎得这一回刚将东西弄出来,便有皇后娘娘查了,难道是有人告了密?”
张永听他询问不由叹了一口气,
“哎,什么人告密哟,这也是咱家多事儿……”
说着便将如何安排韩绮居住,又如何引来皇后娘娘的事儿一讲,那邢昭听得眉头连挑,却是抚着光滑的下巴想了半晌,这才笑道,
“公公们真是关心则乱,一叶障目了……”
张永闻听奇道,
“哦,你这话怎讲?”
邢昭笑道,
“这事儿缘由是因着那卫夫人在宫中与皇后娘娘无闲寻事所至,只要将卫夫人弄走,那皇后娘娘自然便无心思寻东西来瞧了,公公们的危机自解,又何必劳心费力去追回卖出去的东西……”
说着顿了顿道,
“宫里出来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能买得起的主儿一个个非富即贵,若是让刑某一样样去要回来,岂不是反将这事儿给闹大了,不要宫里的账目平了,外头的事儿又传了出来,倒要让皇帝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