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与王伯安之间的恩怨,曾经传遍京都。

如今数年过去,非但没有平息沉寂,反而随着心学传播愈演愈烈。

人们喜欢研究名人的经历,从各种轶事奇闻中解读证明,此人早就不同凡响,成功是早晚的事。

杜守仁金殿怒捶奸佞,市面上已经有了话本出现,指不定是王伯安哪个政敌所写。

“杜先生莫要在意,有些人死了就没了,留不下任何痕迹。”

程教谕劝慰道:“随着心学流传,杜先生之名定能流传千古,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

杜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程教谕禀报过颜山长,杜思方才进入明心堂。

“拜见颜山长!”

杜思恭敬道:“久闻山长之名,今日终于得见。”

“坐。”

颜元正笑着说道:“是不是见面不如闻名,老朽空有年岁,却也不过如此。。”

“学生少年所读,就是颜山长所著文字开蒙,之后在家中读书,亦是山长所著五经注疏。”

杜思情真意切道:“虽与山长素未谋面,却称得上师徒之情!”

“哈哈哈!”

颜元正忽得放声大笑:“老夫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心学祖师,竟然比那王伯安还擅攀关系,他也不过厚着脸说半师而已。”

杜思正色道:“心学本就源于儒家,若没有山长在前面奠基,学生或许与老父亲一般,正在家中收租。”

“老夫平白无故得了头衔,日后史书上必然记上一笔,承此因果,看来不答应不行了。”

颜元正说道:“杜先生说罢,打算支持谁?”

“李洵!”

杜思缓缓说道。

“咦?不是燕王?”

颜元正说道:“燕王府长吏王勘,学的虽然是法,也曾精研儒经。曾在老夫座下听过几堂课,前些时日曾来拜会。”

杜思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燕王,只觉得连青丘都没打过的,不太适合当皇帝!”

颜元正说道:“圣人有云,好战必亡!”

“如今情形不同了。”

杜思指了指天上:“要么战,要么亡!”

颜元正沉默片刻,点头说道:“时移世易,大乾确实需要一位敢打敢拼的皇帝,老夫这就与学生写信。”

稷下学宫是大乾朝廷百官的摇篮,颜元正的学生,至少也是上三品的大员。

“山长就这般轻易答应了?”

杜思已经想好了诸般策略,其中来稷下学宫教书,也算是条件之一。

颜元正笑道:“老夫都成了心学祖师之师,难道还能与弟子为难?”

“谢颜师!”

杜思躬身施礼。

……

清风小筑。

周易回到家中,取出通讯录,翻到三悟页面。

“道友近些日在忙什么?”

片刻后。

三悟回复道:“近些日都在参悟祖师道法,若修成庆云,便可向祖师求一求仙缘。”

周易问道:“弘德帝身死,武圣争龙选君,道友可知晓?”

“当然,咱怎么也是曾皇叔祖!”

三悟回复道:“许多皇族的老家伙,希望贫道出山,支持谁谁谁,言称其由明君圣主之相,当真以为老道不会看相之术?”

景泰帝死后,三悟涨了一辈,如今弘德帝又甕了,当真成了皇室老不死。

周易也不绕弯子,回复道:“今日传讯,同样是此事,希望道友能在佛道两教活动一二,至少在声势上予以支持。”

“没问题!”

三悟直接答应道:“贫道这就去两教刷脸,再联系些皇室老家伙。”

周易诧异道:“道友也不问问是谁就答应?”

“与道友的交情,岂是区区争龙能比拟?”

三悟说道:“况且道友已经在书中尽展心性,所选之人定然公正。”

“确切是谁尚未有决断。”

周易说道:“若是燕王能知难一搏,带兵进京,自然支持。若是安居西南,那就支持李洵为帝。”

“道友高明!”

三悟回复道:“皇位从来靠自己去争,哪能上赶着送到手中的道理。”

周易说道:“道友也是皇族血脉,也可以来京都凑凑热闹,登高一呼……”

“哼哼!若是老道想争皇位,当年哪还有承露帝的事儿?”

三悟随后劝说道:“道友还是将心思多放在修行上,如今有真仙祖师指点,乃绝世仙缘,不能错过,区区凡尘俗世岂能与之相比?”

“合该如此!”

周易与三悟聊了许久,方才各自发了个晚安。

回到屋中,盘膝打坐。

周易服下纯阳仙丹,一缕缕纯阳之力,炼入阴神当中,

月上中天时候,耳边隐隐听到呼唤祈祷声,周易手指掐算,知晓前因后果,旋即施展嫁梦神通。

梦境天穹。

紫气缭绕。白云蒸腾。

周易化作云中子模样,忍住笑意,看向下方张诚。

“可是心中有了抉择?”

“仙长神算!”

张诚躬身说道:“弟子已经决定,愿为月下老人,牵引红线,为天下男女皆寻得上等姻缘。”

“可。”

周易手中出现一道璀璨紫气,说道:“兹有张诚者,人道功德圆满,赦封正神……”

“仙长且慢。”

张诚眼睛直勾勾紫气,努力忍下心动,说道:“还请仙长晚些赦封,弟子尚需处理些凡尘俗世。不如这样,弟子在大乾皇宫城墙上,高呼吾乃真神时候,仙长降下神迹。”

“如此,不止弟子方便,也扬了仙长威名!”

“……”

周易忍不住嘴角抽动,既然张诚非要自寻死路,他也不能拦着不是,收起紫气说道。

“可!”

“谢仙长,弟子退下了!”

张诚心中美滋滋,已经开始幻想,在皇宫城墙上成神的场景。

……

洛京在平静又混乱过了一月。

弘德二年,八月廿三,皇帝葬于武圣山。

与景泰帝百官随行,万民哭送不同,送葬队伍多是弘德帝一支的族人。

其他人哪有心思理会过期皇帝,眼见大事将尽,都在竭力收拢实力,只待弘德入土。

街上空荡荡,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着殡葬队伍出了京城。

一路上都有探子跟着,随时与城中传讯。

弘德帝的坟在武圣山近山脚位置,传闻是护国武圣亲手选的吉穴,得到了监天司一致肯定。

袁监正连声赞叹,言称武圣幸好没修行天机卜算执法,否则哪有天机宗什么事!

正午时分,烈日焱焱。

先帝嫡子李泽亲自铲土,将父皇葬入土中,他自知得不到皇位,就努力表现忠孝之心以求生路。

殡葬结束,京中各方势力当即受道信息,许多人看向皇宫方向。

“天命在我!”

“谁主沉浮?”

“兵强马壮者为之!”

“可取而代之!”

“天子宁有种乎?”

“东风来了!”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城中响起呜呜呜的号角声。

正心情激荡的诸人,神色微滞,纷纷看向城东方向。、

暗骂谁这般没有耐心,万一惹恼了武圣,再钦点皇帝该怎么办?

巡城营官衙。

阵法禁制打开,四万余兵卒如同洪流,嗷嗷叫着从中冲出。

目标只有一个,攻破皇城。

这些军卒年初时候尚与妖魔厮杀,早已不知恐惧为何物,沿着中央大街冲锋。

京城一百零八坊,坊市之间又隔断门墙,上面有各方势力驻守兵卒。

巡城营紧邻的承义坊,驻守的是六皇子麾下,见到数不清的骄兵悍将,受恐怖军阵煞气冲击,为首的将领吓得腿一软瘫在墙上。

连一声阻拦都未发出,当先的兵卒就跃上城墙。

半人高的巨斧轮过去,将瘫软的首领断成两截,大吼一声。

“开门!”

“好好好……”

兵卒将手中刀剑扔了,连忙打开坊市门。

经承义坊,过观德坊,入思顺坊,破积善坊,在前方就看到了皇宫。

宫门紧闭,前方洛河分支的桥梁,已经尽数毁去。

短短半个时辰,李洵部如入无人之境,直抵皇城。

那些皇叔王爷所倚仗的精兵,就像老弱病残一般,大多数连军阵煞气都承受不住,尽数化鸟兽散。

李洵勒马停在护城河边,望着宫墙上,瑟瑟发抖的禁卫军,笑着说道。

“本将军从未打过如此轻松的仗!”

张诚,杜思护在李洵左右,其他军中高人,正在暗处与人斗法。

杜思说道:“这些禁卫多是作为陛下仪仗,连血都没见过,莫说与域外妖魔相比,连地方剿匪的府兵都不如。”

“快攻城快攻城,老张我已经忍不住了!”

张诚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他要在天下人面前显圣。

李洵微微颔首,下令道。

“攻城!”

声音落下,一道道术法落在护城河中,原本湍急的河水化作坚兵。

“杀!”

陈英率领先锋营,杀向皇宫城门。

宫墙上的禁军,按照兵家书院所学守城操典,将预备好的滚石檑木抛下。

禁军都是千挑万选的精兵,其他的或许不行,不过个个有武道修为,力气远超常人。

“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陈英嗤笑一声,以身融枪,化作流光落在城墙上。

武圣有意争龙,已经下令关闭皇宫阵法禁制,否则炼神高人都撼不动分毫,还争什么争?

正扔滚石扔的欢快的禁军,见到转瞬飞上城墙的陈英,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与兵书上所学不一样啊?

……

楚王府。

今日一早来了客人,请教楚王武道。

通天剑主裴谕,几名灭魔校尉试图阻拦,无声无息间神魂剧痛,晕死过去。

灭魔校尉是斩妖司顶尖力量,不止是上三品武道宗师,还要亲手斩过妖王,方才有此封号。

“裴剑主剑道,当真鬼神莫测!”

楚王早已登临武道巅峰,又有整个皇族供养,实力直逼当年景泰帝,清晰感应到玄之又玄的剑气,笼罩了整座楚王府。

“近日参悟剑道,略有所得。”

裴谕说道:“当年宗门大会,略输王爷一招,今日特意来讨教。”

大乾打压宗门势力,景泰一朝更甚,当年裴谕胜过诸多宗主,刚刚执掌盟主令,就遭遇楚王挑衅。裴谕别无选择,只得斗法比试,结果自然是输了。

当时比斗的赌注,便是宗门收徒,需向朝廷请收徒文牒。

景泰帝趁此机会,一举将宗门势力纳入管辖,如同佛道需要度牒一般。

此事成了裴谕心魔,立志胜过楚王,以雪前耻。

楚王微微摇头,竟然直接认输道。

“如此剑道已经近乎领域,距离武圣一步之遥,本王这些年沉溺与凡俗,武道修行已经比不过裴剑主了!”

“既然如此。”

裴谕没有咄咄逼人,说道:“京中平定之前,楚王还是在府中为好。”

楚王没有拒绝,忽然看向皇城方向。

“城破了?竟然如此快!”

……

皇宫。

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入,随后替换禁军,成了驻守者。

李洵站在宫墙上,自北朝南,一眼看尽京都,不禁生出万丈豪情。

“大丈夫,当如是也!”

得意过后迅速严肃,破城早在预料当中,难的是后面守城,面对的是京中所有争龙势力。

他们必然联合一起,先将兵强马壮的李洵,铲出棋盘。

经过坊市战争,李洵自信麾下兵卒,轻易碾压其他势力,再来几倍也一样。

真正难的是高端力量,若是不能拦下炼神高人,麾下兵卒或会损失惨重。

李洵看向燕王府长吏王勘,说道:“传讯燕王殿下,我等已经占据,请迅速行军,早日来京登基!”

“将军……”

王勘说话声变得不自然:“前些日燕王已经传来讯息,称太祖有遗训,地方藩王非诏不得入京。”

李洵闻言,面色微变。

“王先生什么意思?”

杜思说道:“燕王殿下,不会来京中登基!”

李洵当即怒道:“我等在京中浴血,或遭群起而攻,殿下怎能如此,难道将士们的血又要白流了?”

陈英宽慰道:“洵哥儿莫要心急,燕王不来,或许是好事!”

“燕王殿下不来京中登基,我等争龙不成,日后必然遭受清算。”

李洵看向左右,又望着宫墙上肃然驻守的兵卒,忽的潸然泪下:“余身死自是无谓,可怜军中上下,本将军答应送他们一场富贵,竟又要食言了!”

“嘿嘿嘿!洵哥儿莫非忘了,你可是中山王后裔,正儿八经的太祖血脉!”

张诚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说道:“老张寻得了先帝遗诏”

陈英宽慰道:“洵哥儿莫要心急,燕王不来,或许是好事!”

“燕王殿下不来京中登基,我等争龙不成,日后必然遭受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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