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写这些,怕和过去的某种东西扯上某种联系。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我必定和它纠缠不清。
我叫孟溪,是个超标准准的九零后。我的童年似乎比别人过的坎坷,这完全因为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是道士,也不会什么法术,他在十里八乡被人戏称“半仙”,多少也有那么点本事。在东北的人都知道,黄皮子是令人畏惧的。小孩子突然发烧打针吃药不见效,家里的老人就会说是黄大仙勾了魂魄。我父亲的工作,就是专门对付黄大仙的。
小时候家里穷,每年过年却又都有新衣服穿,有喔喔奶糖吃。这是那些看好孩子的家长感谢我的父亲的。
小孩子胆子小,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一惊一乍的。我和哥虽然是男孩子,也是总生病的。每次父亲摸着我的手腕,眉头微微皱起,我就知道我又被那种东西找上了。父亲拿着黄纸,写着符咒,叮嘱着晚上早些睡之类。是的,这拘魂码也是有使用方法,就是夜里十点烧纸,十二点之前不能说话,不然就不作效了。
有几次在烧纸时没睡着,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当时真的觉得很好笑。烧纸前要拿着黄纸在头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嘴里念叨着吓到的人的名字,然后把拘魂码烧成灰烬。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可是叫过之后第二天往往就精神如初,活力四射。
小时候虽然总是被吓到,但是都是小风小浪,叫叫魂就过去了。直到十四岁那年,我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记得刚刚过完十四岁生日的第三天,我就发起了高烧。那时刚刚上初中,本来成绩就不算理想,每天下午还要请假去小诊所打点滴。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就像踩在棉花球上,走路一摇一晃的。
小诊所的医生是在我们那里挺有名气的,每天都开好几瓶药,可是每次打完都退烧那么一阵子,等到回到家里又发烧起来了。那时在诊所的电视里正播放喜洋洋和灰太狼,我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有趣的动画片。
很快由每天发半天烧变成发全天,我也从请半天假变成了请全天。因为到了秋收的季节,每天看着父亲母亲忙忙碌碌,自己却帮不上忙,真的感觉很无助。
父亲的拘魂码对我来说已经不起作用,父亲也找来信主的给我看病,好了几天又复发了。说是一个陌生女的找我,要带我走,可把母亲吓得够呛。信主的老太太每次给我叫魂,母亲都端茶倒水感恩戴德。有次父亲有事耽误去找那位大仙,那大仙说什么都不给我看了。父亲当时就给那位大仙跪下了,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心里说不出的心酸。
事实是,这次的东西太厉害,主也不能让它退缩。父亲就另辟蹊径,找来了隔壁村的大仙。那大仙也是号脉之后断定,是我奶奶想我来看我了。他对着我念叨了很多,说我奶奶走了,可是烧还是没有退下去。
那段时间只能用浑浑噩噩来形容,我一个男子汉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记得有次躺在被窝里拽着母亲的手说,我想像狗屁膏药一样,再也不离开她了。
稻子收完,父亲却变得忧心忡忡,每次看到我眼睛里都有说不出的不舍。当时我不会懂,就算我懂我也无能为力。发烧已经消磨了我的精力,每天都昏昏欲睡。
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背对着我,美丽的长发披到腰间。她在掩面哭泣,低声的耳语让我听不真切。
我突然从梦里惊醒,天已经微微亮了。我揉揉脑袋,努力的回想那女孩的模样,却只能想起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勾人魂魄的悸动。
我的病好了,父亲却消失了。
母亲辛苦的供我们哥俩念书,头发也从青丝熬成了白发。
高中毕业正直打工热,我也刚刚步入成年人的门槛。
家里要供两个人上大学,母亲实在无能为力。
哥哥还有两年就大学毕业,而我考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专。几经思索,我决定出去打工了。
大爷家的二哥在家里抽着烟,对着母亲也是信誓旦旦侃侃而谈。还没来得及吃完饭母亲就给我拿了一个大包裹,里面是几件我的衣服和五百块钱。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二哥拉上了面包车。
临行前我的母亲含着眼泪说,小宝啊,你看你成绩也不好,你大哥成绩好,家里没钱供你俩了,你和你黑哥去打工吧。我黑哥自然指的是我大爷家的二哥,大我十几岁的哥哥。
读了十几年的书,突然不读了,心里还是有一点难过。不过这份难过也没持续多久,黑哥嘴里的花花世界就吸引了我。黑哥常年在外面打工,看到的世界自然和我不同。见我对未来一脸的憧憬,黑哥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相信哥,跟哥混一定有肉吃。”
G市这个城市虽然繁华,却也没有我这个高中刚毕业的人立足的地方。黑哥很快的帮我找到了一个厂子,一个月能挣两千多。我欣喜若狂,对于高中生活费只有300块钱的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掰着手指傻笑,计算着发完工资我就能活到年底了。
我总觉得黑哥是故意的,每次我发工资他都说他没钱了,拿走我工资的一半。我那时把他当做亲哥哥一样,自然也没什么说的。再说要不是黑哥处处罩着我,我肯定会被附近厂子里的小混混欺负的。
来到这里三年,我只是每个月用食杂店里的公共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每年过年我都是和黑哥在一起过年。虽然很想家,但是我真的手里没有一分钱。黑哥工资涨到了五千,我工资也涨到了三千多。这家伙天天吃喝玩乐月月光,每个月还要靠我接济。我自然也是没有钱存,每年过年我们都在小出租屋里啃方便面。
一次意外却让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