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暴雨倾盆。
原本是中午时分,结果天色如墨,狂风席卷,恍若末世!
孔武有力的汉子,也在狂风之中站不稳脚跟,豆子大小的石子,竟然都能被卷起,犹如子弹一样噼里啪啦的砸向一切站立在风中的人或者物体!
大燕国近些年来,气候反常,去年下半年延续到今年初夏的旱情,不知道让多少人流离失所,饿毙于道左,更是引发了蛮族最大规模的寇边。
如今,又要出现涝灾,大燕国的百姓当真多灾多难啊!
柳河河堤已经全面修成,只不过有些河段还没有完全完成硬化的过程,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即将到来的天灾。
还未结束的工地上,人人忙着搬运物资,尤其是那些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水泥。
和水泥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知道,这东西一旦沾了水,就会结块硬化,最终只能丢弃,实在是浪费!
可即便经历过四五十天的共同劳作,一旦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天灾时,大部分人还是无法避免的乱做一团,工地上剩下的水泥有一多半被狂风之后的骤雨淋湿,眼看是要不成了。
呼啸的狂风仿佛要抽打世间的一切,豆大的雨滴加入,让狂风的威力更添几分!
漆黑的天空突然被照亮,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犹如蜿蜒的巨龙,连接天地,接着才有惊天的巨响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在天威面前,赵亨义此前制造出来的山神打鼓,恍若笑话。
雨幕迅速的填充进所有人的视野,在狂风的作用下,连成一片的雨幕斜斜的抽打在大地上,仅仅片刻功夫,整个世界仿佛都化作汪洋!
随着雨势不断加大,狂风稍稍放缓,即便如此,也是许多人一辈子不曾见过的恐怖场景。
破庙之中,不论身份,全都在天地伟力面前惊惧无比。
不少人瑟瑟发抖,更有人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此时想要离开这当做防洪指挥部的破庙已经不可能了,而这里,眼下却变成了整个当阳县中最危险的地方!
破庙外不远处,就是那道最容易垮塌溃堤的急弯,一旦新修的河堤顶不住,那么整个当阳县八成以上的官员和大户,都将葬身洪水之中!
至于原本的土堤,没人会认为那样的河堤能够抵挡接下来水位暴涨的柳河!
站在房檐下,在河堤上巡视了将近五十天的县令刘瑞一脸惨然。
狂风卷起的雨水拍打在刘县令的身上,他恍若未察。
刘瑞担心连绵的阴雨会导致柳河水位上涨,从而造成决堤,所以才会想尽办法重新修筑河堤。
这件事中,有公有私。
公,则是他身为县令,牧民一方,修筑河堤能够避免治下百姓葬身洪水、颠沛流离。
私,则是官声、前程。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即便是放在朝堂之上,刘瑞不会否认自己的私心。
苍梧县男赵亨义主动献出水泥的配方,给了刘瑞一个巨大的惊喜,让他完成了此前不敢想象的壮举——为当阳县修筑一道石堤!
这等时候,不来上一场暴雨,柳河的河水不暴涨一下,实在是体现不出刘瑞这个县令的先见之明和一番功绩!
可是,当暴雨当真来袭时,刘瑞发现,自己竟然高兴不起来!
天地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杨家洼那边,那段河堤刚刚修好不过八天,混凝土还未凝结到最为坚固的程度,那里会不会出现问题?
流塘寨因采石困难,浇筑石堤时使用了大量的碎石,新修的河堤会不会不太牢固?
若是有河段决堤……
刘瑞的脸上,阴晴不定,可此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注视着视线内那绵长的河堤。
“县令大人不用担忧。”
也在破庙之中的赵亨义主动劝慰,“要对水泥有信心,赵某曾经派人试验过,力能举鼎的壮士手持铁锤,也无法彻底击碎水泥构筑的石墙!”
“当真如此?”
刘瑞此时陷入了一种惴惴不安的心境,任何心灵上的支撑都无比重要。
“自然是真的,院子里就有石墙,虽然薄了些,刘大人依然可以派人尝试用铁锤砸一下试试。”
赵亨义表现的信心满满,“刘大人,所有的河段全都完工了,仅仅剩下一些修修补补的首尾,即便柳河河水暴涨,应该也问题不大。”
实际上,赵亨义是在偷换概念。
若是没有这场狂风,只是如前些日子那样阴雨连绵造成柳河水位上涨,新修的水泥石堤当真不怕!
可有了这场狂风加持,以及上游因为暴雨急速汇入柳河的雨水,绝对会形成惊涛骇浪一般的恐怖场景!
那才是对新修的水泥石堤真正的考验,就连赵亨义自己心里都没底。
可眼下这般情形,赵亨义只能说些乐观的话,暴雨加狂风,河堤上根本站不住人,即便想要进行加固,都无法办到。
不过,对于破庙前方的那道急弯,赵亨义还是很有信心的,那道急弯是榆树湾自己修的新河堤,在刘县令规划的基础之上,又进行了多种加固,即便全县的河段都被冲垮,这一道急弯也不会出问题。
这也是赵亨义敢陪着刘瑞和一帮官员、大户们留在防洪指挥部的缘故,因为他明白,这里最安全。
暴雨整整下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早上,风势小了许多,雨水也不如第一天稠密,可依然如瓢泼一般。
到处都是积水,到处都是水位涨满的池塘、沟壑,但毕竟可以上堤了。
刘瑞带着一帮人几乎是冲上河堤的,往日里不甚起眼的柳河,竟然给人一种浩浩荡荡的感觉!
情形比预料的还要危险!
当阳县地势不高,上游几个县的雨水,都汇聚到了柳河之中,越是下游,遭受的洪涝压力自然就越大。
这一点,刘瑞一帮人早有预料,倒也说不上失望不失望。
可是他们漏算了一点,上游周遭的县内,有湖。
浑浊的河水翻涌不停,刚刚踏上河堤的众人就看到了一副奇景,一个巨大的亭子从上游冲刷而下,用料考究的亭子只露出一个顶,以及亭子上的牌匾——碗山观景亭!
这亭子巡堤的人全都知晓的,原本就耸立在上游那座湖的旁边……彼其娘之!
湖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