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把你从险境救出来,你这样对我,未免太让人心寒了吧?”
赵亨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压根没把横在脖子上的那把短剑当回事。
“……是买卖,三十两。”
暗格中传出一个疲惫的声音。
“既然如此,还请姑娘先把马车费结一下吧,小本买卖概不赊欠。”
如同赵亨义预料的一样,那把短剑无奈收了回去。
“待我养好伤,便出门给你找银子。”
暗格中的声音没了底气。
那位女子一身本事不是普通人可比,在小巷中晕倒,也仅仅是和人连番搏杀,外加失血过多,精神松懈之下暂时的无奈反应。
实际上,当马车途经各个关卡被宁武军的人盘查时,这姑娘就已经醒了过来。
马车内的暗格算不上隔音,一路上王二虎与赵亨义的谈话,这姑娘都听得清清楚楚。
即便身处暗格之中,这名敢于刺杀江陵府尹的女子,也大致猜到了外面的情形,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下了。
“姑娘胆识过人,赵某佩服,给你开个先例,那银子先欠着也行。”
黑车业务的第一位顾客就挂账,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能自己出来吗?还是需要我帮些忙?”
虽然大燕国的风俗,远没有古装剧中那么严厉,但男女授受不清还是讲究的,赵亨义可不愿意因为贸然去搀扶这位悍勇的姑娘,从而被对方一剑砍断手臂。
暗格之中传来响动,片刻之后,那姑娘颓然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搭把手吧,我脱力了。”
将那依然穿着望月楼侍女衣裳的姑娘从暗格中搀扶出来,赵亨义暗自咂舌!
油灯下,那姑娘清秀的脸颊苍白无比,显然失血太多,或许因为从望月楼翻墙出来落地时,崩裂了伤口,此时衣衫上沾满了血迹。
将那姑娘扶下马车,安置在了一间干净屋子里,赵亨义和护卫们又为她准备了干净的棉布、伤药、热水和高度酒。
“这酒能够杀菌,你用热水把伤口清洗一下,然后用干净的棉布蘸点酒擦拭伤口,可以防止伤口腐烂恶化,至于伤药,你肯定会用,我就不多打扰了……若是当真需要帮忙,你就喊了我一声,我就守在门外。”
男女有别,那姑娘在长荣街和宁武军的蓝衣大汉们搏杀时,右臂和脊背上各中了一刀,赵亨义推测她此前在刺杀府尹苏慎昌到时候可能也受过伤,虽然有心帮忙,但处理伤口必然要脱掉衣衫,只能靠这姑娘自食其力了。
整个院子里全是男人,女眷全去了魏陵兰的府上做客,只能说这位姑娘运气不佳。
在王二虎的讲述之下,护卫们都知道东家救助的这位瘦削的姑娘在之前究竟做下了多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并且,连续剿灭断崖山和钻山地龙两伙山贼所蕴含的隐患极有可能在这位姑娘身上得到解答,是以,护卫们个个打起精神,手弩上弦,长刀出鞘,将这小小的院子守了个水泄不通。
等到赵亨义退出房间,关紧了房门,那姑娘愣了片刻,便开始虚弱的处理自己的伤口。
自记事开始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的姑娘,处理伤口的手法极其娴熟,甚至脱下衣衫之后,矫健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体上,有不少错落的旧伤。
只不过用酒水清理伤口的法子,这姑娘从未听说过,刚刚那人说会有些疼,她也没有在意,只要能够让伤口不会腐烂恶化,只要能够更快速的恢复,忍着点疼也没什么关系……咝!
姑娘的秀眉不由自主皱了起来,好看的琼鼻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好疼!
守在门外的赵亨义,快速的和王大虎交代各种事项。
这女子必然不能走漏消息的,如今整个江陵城里,宁武军大肆布防,不断搜索,怕是过了今晚之后,还会有人来客栈盘问,所有人必须捂紧口风才行。
另一边,王二虎和另外一名护卫在迅速的清理暗格之中残留的血迹,两人手脚麻利的干着活,眼神之中却满是惊异!
一个女子,在刺杀江陵府尹负伤之后,又和宁武军中的好手亡命搏杀一番,再次负伤,潜入望月楼之中摆脱了追兵。
整个过程耗时大半个晚上,即便在望月楼里有过简单的包扎,可这女子的体魄以及耐力,都让王二虎和那名护卫惊叹不已!
这姑娘绝非一般人!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姑娘穿着一身男装,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陆九娘谢过诸位好汉搭救……”
话还没有说完,那姑娘便靠在门框上斜斜的软倒下来,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夜空猛然一亮,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沉闷的炸雷!
风也变得急促了些,片刻之后,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落下,终于下雨了!
这是江陵府自开春以来第一场雨,老天仿佛要把此前欠下的雨水一次性偿还给地上的人,仅仅盏茶功夫,磅礴的雨势,就把天地连成了一片。
把晕过去的姑娘好好安置,赵亨义一帮人把换下的血衣以及各种痕迹全部处理干净。
这场雨来的太及时了,想必就算在救援那位姑娘的过程中留下什么痕迹,也会被这场大雨清洗的一干二净!
整个江陵城都被大雨覆盖,设在路上的关卡已经没了作用,如此大的雨势,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宁武军用来守关卡的兵卒全都躲在了街边的房檐下,一边抱着膀子打哆嗦,一边在心底暗暗咒骂。
没来得及收起的花灯,也在暴雨的抽打之下变得支离破碎,等到天亮之后,只会留下一地狼藉。
可今晚发生的一切,远远不会平息,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发酵。
江陵城中最大的青楼云裳楼中,头牌红袖姑娘刚刚沐浴过,和自己知心的小姐妹正在扯着闲话。
窗外是瓢泼般的大雨,可红袖姑娘的眼睛却亮晶晶的,说到兴奋处还忍不住手舞足蹈一番,和寻常的女儿家也没什么不同。
“若梅你不晓得,当时那位常公子还问呢,说九花玉露瓶子上那两句诗不是一个邋遢道人写的吗?结果你猜那位赵东家如何说?
哈哈,可笑死我了,他说,他说那道人当日吟了两首!
那位常公子,脸都变成绿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