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沉默着没有接话。

是的,他们来这的第一晚是能看见幻象,当晚所有人都没吃药,故第二晚,他们都能被幻象里的病人触碰;而第二晚除了胡利以外的人都吃了药,所以第三晚即昨晚他们的病情并没有加重,仍保持着仅能被病人鬼怪触碰到的状态。

唯有胡利,他在昨晚其实就已经是可以被病人鬼怪弄伤甚至是弄残的了。

只不过昨晚他们和护士参与者们进行了合作,在夜晚降临之际就吞服了入睡药,胡利根本就来不及撞见鬼怪病人,因此并未受伤。

他今晚若仍是如此,倒也不会受伤或是残疾,但问题就在于——今晚,他还跟如昨天一样拿到药吗?

通过这部纪录片所有人都明白,胡利已身处病情第三阶段,夜晚遇见他是很危险的,昨晚安全并不代表今晚没有意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搞不好会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林月呢?”

柿子要挑软的捏,胡利也清楚这点,他倏地扭头,目光在四周逡巡,找到林月的身影后才停下,盯着她谄笑道,“林月姐姐,我的好姐姐,您看昨晚咱俩合作的挺好的,要不今晚您再帮我次忙呗?”

“我、我……”

被点到名的林月猛然抬头,期期艾艾想拒绝却又不敢完全明说。

和她一块站在窗边的喻凤竹闻言把手伸到她身后,暗暗地捏了下林月的腰,提醒她不要傻乎乎地答应胡利的要求。

林月自己也不愿答应,可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她求助地看向其他护士,大家也仅仅是悲怜地回望她,无人站出来替她回绝,因为代替她出头就会被胡利缠上,遭殃的人便会改为自己,林月自己也做不出把别人拉下水的行径,所以支吾半天声音反而越来越小,就跟她越垂越低的脑袋一样。

胡利打蛇随棍上趁机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林月抠着指甲,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胡利见状长松一口气,欢天喜地跳到林月身旁不断夸她心善人美。

“我要再回心理医生办公室一趟。”陈云则和吕朔、萧斯宇道,“我去问清楚完成所有的治疗后病愈证明到底是哪天给。”

郎祺听到后就说:“这会儿医生应该下班了吧?”

陈云下意识道:“那就等明天再问吧。”

“不用等明天啊。”解青梅挽着郎祺的胳膊, “玛丽姑姑不是在导诊台那吗?问她也可以吧。”

陈云道:“也是。”

这种小事玛丽姑姑没理由撒谎,除非她想直接告诉所有人,其实这个副本内还有另一个“玛丽姑姑”。

结果也如猜测的那般——

玛丽姑姑告诉他们:“是,完成所有治疗后,医院会在次日清晨把病愈证明交给你们,让你们健健康康的出院。”

吕朔不死心:“那为什么不能第七天当天给?”

“废话,今天是周四,第七天是周末,病愈证明打印部的人周末不上班。”玛丽姑姑冷“哼”一声,“都怪你们,搞得我周末还得加班,烦得很。”

吕朔:“……”

这真是个无比有力且令人信服的理由。

“玛丽姑姑,你真惨啊,一点都不像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班了,更别说是加班,”柳不花摇摇花瓣脑袋,往玛丽姑姑心口上插刀,“自从认了个干爹后,我钱多的怎么花都花不完,每天睡到自然醒来就想要吃什么,到了下午又想要买什么,人完全废掉了。”

郑书面无表情道:“所以你就啃老是吧?”

柳不花点头:“是啊。”

其他人听闻这话扭头看向轮椅上眼睫微垂被柳不花啃的“老”,目光扫过他好似工笔细细勾勒描摹出的如画眉目,皆觉这把刀也插到他们心上去了——这他妈也叫啃老?

连正宗富二代萧斯宇都不由羡慕:“我都得老实打卡上班我爸才会给我打钱,没有拿到每月全勤还得扣钱。”

玛丽姑姑也阴恻恻地问:“当个啃老废物,你不感到羞愧吗?”

柳不花自责道:“羞愧啊,特别羞愧,啃老不好,所以你们都不要学我当废物。”

众人:“……”

这哪里有半分羞愧的样子?

也许有些人能通过锁长生实现一夜暴富,譬如上次副本中郑书大肆敛财的行径;但更多的还是像胡利这样的普通人,他们平日里为了谋生已属不易,进入锁长生后还要为活命而绞尽脑汁,吕朔和陈云若不是与萧斯宇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也未必能轻易做到每人一把AA12,哪有人能像柳不花这样舒服——锁长生中通关有人带,现实生活里有年轻干爹养,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柳不花要不是有谢印雪罩着,他这样嚣张肯定是要被揍的,结果就在众人对着柳不花唏嘘眼馋之际,忽然听到胡利大喝一声:“你要去哪里?!”

他这话是对背对众人,像是要离开人群去往别处的林月喊的。

声音大而尖锐,是趋近于刺耳的音量,吓得林月被他几乎跳了起来,定下心神后才指着几十步开外的公共厕所,怯怯弱声道:“我去卫生间啊……不行吗?”

“行啊,当然行。”胡利又变了张脸,笑眯眯地挨到林月身边,“我陪你去。”

虽然知道胡利是担心林月假借尿遁之名偷偷跑去什么地方藏起来,可他这番模样真的很像变态流氓,林月还没来得及拒绝,吕朔就先看不下去了:“人家是女生,你陪她去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陪她去了?”胡利反问吕朔,“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郑书道:“你这是耍流氓。”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谁还有心思想那种东西?”胡利满脸无语,“只要你让我能活着离开这关,你把我直接阉了都行,不然人都死了我还要这铁棒有何用?”

郑书:“……你还挺看得开。”

“你放心,我不会偷偷跑掉的。”林月清楚胡利在担忧什么,可她实在做不到被人盯着还能毫无芥蒂地上厕所,便给胡利再次承诺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胡利退让一步:“那我不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林月无奈,却也明白这是胡利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好吧。”

“我也去下厕所。”吕朔跟上林月与萧斯宇,顺便问俩好友,“你们去吗?”

陈云道:“我不去。”

萧斯宇说:“我也不去。”

“不行,陈云去不去随她,但老萧你必须得去。”吕朔上前勾住他的肩膀,“你得看着我点,防着我在厕所里发病发疯。”

萧斯宇:“……行吧。”

陈云嘴上说着不去,却还是跟在他们身后,到公共厕所门口后停下和胡利并肩站在一起。

林月回头看了胡利一眼,见他还算老实,咬了咬下唇赶紧快步跑进厕所,打算速战速决。

可是她进去后才解开了裙子侧边的拉链蹲下,就透过隔板门瞧见外头有一双穿着病号服的人腿迅速闪过,脚步轻而无声地走进了更里面的隔间。

有人进来了?

林月急忙拎着裙子又站起来了,扬声问:“陈云,是你吗?”

但她问完后女厕所里仍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月渐渐蹙起双眉,要知道进来的那人身上穿的可是病号服,女性参与者中,能穿病号服的女生就陈云和苏寻兰两个人,而苏寻兰没来厕所,来人如果不是陈云,那林月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胡利——他肯定还是怕自己偷跑,又在她后面跟着进了卫生间,要不是自己眼尖,恐怕还注意不到!

难道因为快死了,就不用再顾忌所有人的**了吗?再说现在也还没到濒死的时刻啊。

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林月越想越气,穿好裙子怒气冲冲打开隔板门,准备到隔壁兴师问罪,谁知林月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待她将隔壁隔间门一开后,那些话又憋回去了。

因为林月没在隔壁隔间逮到人。

哪怕她将后面所有隔间都看了一遍,也依然如此,就好像女厕所里从头至尾都仅有她一人进来过似的。

林月愣愣地望着最后一间隔间,心中纳闷胡利到底躲哪去了?还是说他在自己出来前就跑了?可他逃走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在这近乎死寂连水滴落下的动静都显得颇为刺耳的女厕所里,自己有些急促无序的心跳是林月唯一能听见的声响,它像是这里仅有自己一人存在的最完美证言。而林月满腹疑惑时,忽又听到一阵“呯呯呯”的细碎脚步出现在自己身后,且快速朝着厕所门口移去,仿佛有个人始终站在她背后的视界死角处,这才躲过了她所有的搜寻目光。

林月猛地转头,却只捕捉到一截消失在门口处的病号服影子。

她暂且压下心头腾升的恐惧,向那道身影追了出去,看见守在外头离女厕所最近的胡利后不安与气忿交织,身体战抖着,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对胡利发泄道:“我不是已经答应你晚上给你药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进厕所吓我!”

“什么鬼?我没进厕所啊?”胡利被骂得满脸莫名,“进女厕所的不就你一个吗?”

林月抹了把眼泪:“你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你了!”

“可我压根没进去过!”胡利也大声喊冤,拉着陈云到林月面前说,“陈云,你给我做个证明,我是不是没进去?”

陈云点了点头,郑重道:“胡利真的没进去,我一直在外面看着他的。”

林月嗫嚅道:“那、那我看见……”

胡利追问:“你看见那个人的脸了吗?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我没看见他的脸……”林月声音低了一瞬,却又很快拔高,“但我看见他穿着病号服了,总之不是你就是陈云!”

陈云没想到自己好心过来监督胡利,这下却被牵涉进去了,正准备开口解释自己的清白,刚从男厕所里走出来吕朔和萧斯宇就问:“你们在吵什么呢?”

“林月在女厕所看见一个……”

陈云打算长话短说,将事情的始末简单讲述一遍,谁知话才起了个头,便被一道诡异锐利的叫喊声打断。

萧斯宇环顾一圈四周,询问在场的几人:“你们能听见有人在叫吗?”

别怪他问这种问题,实在是因为萧斯宇无法判断这叫声出自何人之口,它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自带3D环绕效果,又如同近在耳畔不过咫尺之间,让人完全无法判断声源的方位,更重要的是假设这道叫声出自于病人之口,那身为护士的林月应该就听不到,只有他们这些病患能听见。

不过林月却是第一个回答萧斯宇疑问的人,她说:“……好像是青梅的声音。”

“你确定?”陈云道,“解青梅她这会儿应该在食堂吧?”

吕朔在一旁补充:“食堂在我们脚底下呢。”

关键还不是正脚底下,他们正脚底下是解剖室的位置,食堂则位于心理医生办公室的正下方,倘若解青梅真在食堂内,那无论青山精神病院的隔音效果是好是坏,他们都不应当如此清晰且感觉距离很近地听见解青梅的尖叫。

第164章

萧斯宇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现实生活中去凑热闹都有可能会遇上危险,更别说是在这杀机四伏的锁长生副本之中,贸然循着动静前去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胡利就不太想去,拿了林月做挡箭牌道:“看什么?到底谁进厕所偷看了林月这档子事还没掰扯清楚呢。”

林月思索几秒,却决定暂时不追究此事,开口说:“等会再说这件事,先去看看青梅她怎么了。”

她之所以会这般决定,不全是因为担心解青梅,还因为她害怕——害怕气氛诡异阴森的公共厕所,也害怕……自己作为唯一的一名护士参与者,身处于病患参与者的包围之中。

林月觉着,虽然陈云看上去像是一个好人,但她们毕竟不熟,陈云还是病患,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阵营的,没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谁知道她会不会与胡利沆瀣一气诓骗自己呢?

相较之下,林月更宁愿跟同为护士的参与者们在一起。

陈云不知晓林月心中的想法,只听她这么说,又有萧斯宇提议,便道:“那就去看看吧。”

胡利见大伙都要走,不愿做独自落单的人,就只能跟着几人一起前往负一层的食堂,途中他们也检查了下第一层的各个房间,不过都没看到其余参与者的身影。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被那声尖叫吸引到了食堂附近,包括谢印雪和柳不花。

“怎么了?”苏寻兰拨开站在门口的吕朔等人,走进食堂盯着脸色惨白,神情惶然的解青梅道,“刚才是你在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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