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细细摩挲这古琴,就仿佛对待自己的情人一般,纤长的手指,将断掉的琴弦慢慢捻拢,他突然叹了口气,道:“这琴跟了你已多久了?”
“已十七年了。”云无心眼中尽是温软,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一般。
楚长生将琴放在她身前,漫然道:“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木犹如此。稼轩公此话现在看来倒不尽然,这琴与你一般,多年过去,从未有什么变化。”而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自己已老了呢?
云无心看着他,苦笑道:“可惜,再好的琴如果久了不用,也有断弦的时候。”
楚长生默然,他发现自己现在已有些惧怕面对那清澈的目光了。只听得云无心继续道:“你这次前来,还为了什么?”
楚长生抬起头来,望着无尽苍穹,轻叹一声。
“天下,又是这天下。”云无心的话语有些悲凉,“难道你们这一派的人,定要如此才肯甘心吗?你们就不能退让一步吗?”
“不……”楚长生涩声道,“我们早已无路可退了。”
“为什么……”云无心喃喃道,她看见楚长生转过身,背对着她,而此时,两人之间仅有一琴三尺之遥。
我早已无路可退,因为,退后一步,便是你啊。楚长生想,但理智让他将这句话咽了回去,他身负命纹,生死难测,怎能让她为其牵肠挂肚。这次的送谱之举,便是让她悲中忘思,将自己忘却。
“长生。”云无心忽然叫到了他的名字,倒使他有些无措,“我自幼研习六诀,你心中所想,我大概能知道一些。可那些,已不是我能改变的范围。今年谷中的弟子,悉心栽种了许多花卉,明年应是姹紫嫣红般……”她到一半,没在下去,只是看着楚长生的背影。
一阵大风吹过,风雪呼啸,像是要封了人的眼一般,而楚长生,也消失在了这风雪中,云无心低下头,如若不是身边的《悲丝》琴谱,刚才的一切,真端如梦如幻,她看着那古琴,只见那上面不知何时,已被写上了四个的字:“当与卿同”。
云无心俯下身去,将琴紧紧抱住,仿佛怀中的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口中低声道:“当与卿同,当与卿同。你还是不忍骗我啊。”
她不知道,在几丈外的另一旁,那双桃花眼正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忍。他看着云无心站起身,将琴置于背后,缓缓地离开了这里。从始至终,不曾发出过一点声响,待得她人已走远,楚长生才慢慢走出来,手中的幡旗猛然飘动,黑夜中的风雪,格外的渗人,他转过身去,踏上了一条相反的路。
楚长生的身形已隐藏在了风雪中,雪地上的足迹渐渐被风雪所掩埋,而此时,在他的足迹旁,又多了一层浅浅的雪印。
“你想不到?”楚长生右手依旧持着那副幡旗,闭眼问道。
只听得一个男声道:“端的是情深意重,若是名动天下的风铃谷谷主这般对我,我怕是万死难辞了。听云谷主自从上次前去君子堂之后,虽已有四年未踏入江湖了,而前来求婚的世家子弟踏碎了谷口,原来心中早已有人了啊语得不急不慢,正合楚长生步伐,声音听上去却颇为慵懒。
楚长生忽的停下,道:“不对。”
“哦?莫非我又错了?”那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目光中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楚长生摇摇头:“她既能当上谷主,与其他女子自有区别,你若如此想,可真觑她了。另外,她也从未出过江湖,而且,谁也没法离开这个江湖。”
雪越发的大了,那人看着在大风中飘荡的幡旗,上面的长言生死四个大字在夜色下竟然有些震慑他的心。他又看向那只握着幡旗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指节纤长,有力,握住了那幡旗,仿佛掌控了一切一般,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这双手握住的是一柄枪,会不会和那个人一样,刺破了那些惊魂的胆?”
他笑了笑,见楚长生一言不发望着那远方,问道:“今夜又看出了什么吉凶吗?”
却听楚长生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之中,竟有一种难言的忧愁。他已很久没见过这情形了,不由得问道:“为何叹气?”
“因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楚长生摇摇头,“正因如此,我才叹气。你老是问他人吉凶,可曾想过给自己卜上一卦?”
那人笑着答道:“呵,君子畏天命,我虽算不上君子,也不想为这些事劳心。”
楚长生转过头来,看着他。良久,终于了一句:“你已看出来了?”
那人一愣,随即眼帘一垂,别过头去:“啧,你这眼神真不该当算命的。你若是去使暗器,唐家堡的人都应该去睡觉了。”
楚长生闻言只是一笑,继续问道:“所以?”
“我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去对付她们。你难道不想去看看?”那人问道。
楚长生看向天空,并不回答,而是道:“君子堂建立仅仅十五载,便跻身江湖八大派之列,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玉笔先生这十五年来,先是邀请几位客卿前往君子堂,后又与萧别情传授门下弟子《明玉功》与《忘情天书》,而君子堂的收徒条件,更是严格,门中弟子,皆为风流之辈,锐意进取,独立于正邪两派,弄得江南风生水起,玉笔先生从中翰旋,倒是使得君子堂名声大振,得了个智囊的称呼,倒颇有三公之风。”那人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楚长生对此不可置否,只是道:“那你觉得他会看不出吗?”
“不会。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他必须去。”那人道。
楚长生继续道:“你可别忘了,君子堂的门主是谁。”
“萧别情?对了,他并没有和石砚冰一齐出发。莫非是玉笔先生看出了此行凶险,不愿门主涉险?这个局到底是什么,让得他如此谨慎?”那人眉头一皱,却是想不出来其中的奥妙。
只听得楚长生道:“你得不错,他必须去。他知道移花宫的事,最好也不要别人来掺和,而萧别情的话,恐怕他韬光养晦得已差不多了。”
“他一直在隐忍?”那人奇道。
楚长生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莫忘了这十五年来,他一直是君子堂的门主,也莫忘了,这个门主,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谁也不知道他全部的实力到底是怎么样。”
完,他向前走去:“我要前往烟雨庄一趟,虽密宗的五堂主不怎么样,不过若不是你帮忙,我估计还得忙一会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此别过吧。”话音刚落,人便整个跃起,足尖在雪上轻轻一点,几息之后,竟已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烟雨庄……你去找谁呢,难道我这次还真得去蜀中?”那人喃喃自语道,“倒还真是个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转身慢慢走去,只是令人惊异的是,此时的他,像是浮走在雪上一般,没有留下半分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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