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狐身上的杀意将不远处的楚长生牢牢锁定住,腰间的双剑颤抖着,仿佛在吟唱欢歌一般,那双剑急剧震动,随时都会脱身而去,噬人心血,双剑尚未离身,便已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那不断颤鸣的双剑,现在听来更像是那古老神秘的召魂曲。一旁的楚长生不禁开口赞道:“剑性甚烈,凶煞逼人,好一对双剑!”
雾狐只是握住右侧的剑柄,淡然说道:“剑名千忆、无痕。此剑离身,煞气难治,若不见血,万难得归。先生请留意了!”
楚长生颔首,呼啸的北风将布卦吹得飒飒作响,而他全身的衣襟却紧贴在身上,不曾被狂风吹动分毫。
雾狐直视着楚长生,体内蓬勃的气机此时已停止攀升,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内力突然变得如此孱弱,不过,我仍然想要试一试,就在这齐云楼的旧迹,一如当年南海屈鳞岛主问剑于此!”
楚长生摇摇头,只听一声震响,那布卦已深陷地中,楚长生背负双手,昂首挺胸,面对着那柄即将离身的凶煞之剑,面上竟是未流露出丝毫胆怯退缩之意。
“你!”雾狐见他这般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气机为之一滞。而就在此时,他眼前一花,心中暗叫不好,本已被杀气锁定的楚长生消失在他面前,雾狐心念一动,劲气外放,意欲将楚长生迫退,可那握住剑柄的手,已被一只坚实有力的手牢牢按住,这对双剑,本是不饮人血,绝不归身,可此时被楚长生一只手牢牢控制住,像是一条剧毒猛蛇,被紧紧抓住了七寸,动弹不得,这一场问剑,剑尚未离身,便已经结束,一股颓丧的感觉迅速在雾狐的心中蔓延开来。而就在这时,楚长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以前,很少说这么多话的。”
雾狐全身一震,左手不由得松开几分,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楚长生,那干净素洁的衣衫已平添几道裂口,然而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听得他继续说道:“我内力消散无几,可这轻身功夫还在。至少在为你解完卦之前,我还不想这么急着去死。”说罢楚长生笑了笑,与雾狐目光相接,那纯净无垢的眼眸似乎要将雾狐看穿一般,雾狐并不躲闪,只是摇头道:“七星上次全部出动,已是十年前围剿邱凤成的时候,而那不败龙枪,竟也是从此销声匿迹。”
楚长生闻言,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缓缓说道:“七星动身,不是你们这辈年轻人应该考虑的问题。谁是棋子,谁是棋手,没到最后,又有谁说得清楚?况且,你的师父,大概也不想你在我面前拔剑。”
雾狐怔住,楚长生拍拍他的肩膀,走过去将躺在一旁的楼云渊扶起来,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说道:“我相信他让你离开极乐谷,定然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待你事情一了,来苏州的锦绣轩寻我便是。”
雾狐沉默无言,只是轻轻拍拍自己身上的佩剑,看着楚长生带着昏迷不醒的楼云渊渐行渐远。
楼云渊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待他醒来时,只是觉得自己躺着的地方为何有些颠簸,他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一座马车里。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可脖颈上的疼痛感告诉自己在齐云楼那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连忙坐起身,摸摸自己的胸前,将那本泛黄书册掏出来,翻阅之后,发现并没有被人掉包,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这东西没被人拿走。”
此时马车外传来一阵询问:“客官,你醒啦?”
楼云渊正正脖颈,拉开前帘,向那马夫问道:“小哥,为何我会在这马车上?”
那马夫正在挥鞭赶马,头也不回的说道:“嗯,是一名算卦的先生给你雇的马车,说是让我把你送到烟雨庄,到达之后还另有奖赏,诶,客官,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要不是那先生说你嗜睡,我可都要把你摇醒了。您可别不信,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而且那先生还说把你送到清露巷第三间民宅的话,能有一大笔银子赚呢!”
楼云渊略一沉吟,随即问道:“那位先生还说过什么没有?”
赶车的小哥略一思索,随即答道:“嗯,好像就没说什么太紧要的事了,咦?我想起来了!那位先生还念叨过什么天人之命,君子之行什么的,不过那段话说得文绉绉的,我没读过啥书,没怎么记住,嘿嘿……”
楼云渊点点头,问道:“那位先生当时面色如何?”
小哥笑道:“他啊,当时面色有些发白,不过看起来还好,只是穿的衣衫,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我却没想到那先生倒是挺有钱的,出手挺阔绰,想来公子应该也那啥……哈哈。”
楼云渊摸摸自己身上的钱袋,摇头苦笑,果然不是自己的钱用起来还真是爽快。他拉上前帘,思索道:“听这位赶车的小伙的描述,楚先生应该是与那雾狐交过手了,可他竟然能从雾狐手中把我救出来,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可内力应该不会骗人,他到底是怎么脱身的……”
不过既然已经安全脱身,就不该再想这些问题,况且楚先生之前说过他还会为自己再算上两卦,这次的卦金都还没给,想来与他再次相见之时,再来感谢今日救命恩情吧。念及此,他悬着的那颗心已然放下去,他探头看向马车外的风景,询问道:“小哥,还有多久到烟雨庄?”
赶车的小伙看看前方,回头说道:“放心吧,客官,再行得十几里路,就到烟雨庄了!”
楼云渊将车帘拉上,闭目养神,尝试运行凤舞功诀,然而气劲刚刚凝聚起来,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脑海中充斥的全是这几日遇到的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凤承平跟在东方凌少身后,想到自己能将计划中的对手拉拢到一起,前几日险些丧命在那黑衣女子的阴影早已一扫而空,眼下自己的心情还不错,不过想着这几日的吃住都是前面这位东方世家的二少爷付的账,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我说二少爷,你们东方世家有寻觅九霄铁精的经验没?”凤承平双手枕于脑后,昂首阔步的走在后面,询问着身前的东方凌少。
东方凌少行进的脚步并未停下,说道:“先祖曾经寻得一块,可已是百余年的前的旧事了。”
凤承平眉头微皱,问道:“虽然我觉得这九霄铁精形成不易,可连东方世家百年来都只寻得一块,这金属竟是如此稀有?”
东方凌少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你一个唐门普通弟子从哪里知道九霄铁精这东西,有些事也不妨提前告诉你,我东方世家世代铸剑为生,材料分为三六九等,而九霄铁精就是那最上一等的材料,一般都处于寒热相交,天水滋润之地,这一点已经很苛刻,并且传言铁精有灵,会吸收天地灵气,本来按照其自然形成的速度,应该是百年左右形成。”
凤承平听得直摇头,说道:“想不到君子堂大弟子,东方世家的二少爷,竟也会相信鬼神之说。”
东方凌少并不反驳,只是笑道:“巴人重鬼,蜀人信仙,楚人重巫,你们唐门不也供奉着各路仙神吗?何况神兵有灵,对铸剑师来说,可并不是无妄之谈。”
凤承平略一撇嘴,心中念道:“唐门供奉的仙神与祖宗,我们老屋的人可都没怎么拜过。”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在封械堂看到的百余个灵位,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东方凌少继续说道:“我听父亲说,二十年前,有人感应到九霄铁精的存在,待得家族派人前往寻觅时,却是不得。想来那次应该是情报有误,希望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凤承平寻思道:“二十年前……莫不是唐门那位先辈将九霄铁精采了去重铸孔雀翎?”他不由得问道:“二少爷,那你知不知道孔雀翎的材料?”
东方凌少略一迟疑,旋即摇头道:“虽然早已听过孔雀翎的大名,但我从未见过其面目,所以并不知晓到底是用何种材料才能制造出这种威力绝伦的暗器,那孔雀山庄,的确有过人之处。”
凤承平略为惊讶,须知唐巽鹤当初告诉他孔雀翎是由九霄铁精铸造时表情并没有多严肃,而老屋中也有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他一直以为东方凌少作为东方世家最为杰出的子弟,应该知道这件事,谁知他竟然也是不知道孔雀翎的秘密。
凤承平叹口气,说道:“像我这样普通的唐门弟子,一辈子恐怕也难以见到孔雀翎的真身,也只能停在想象中了,暗器之王,倒还真想见识一番。”
东方凌少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凤承平一番,旋即笑道:“你这小身板,用孔雀翎这种东西来对付你未免也太奢侈了些,哈哈。”
凤承平也不反对,只是说道:“作为一名天天和暗器打交道的唐门弟子,若是能死在孔雀翎上,的确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啊。”语调听上去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此时脑海中那一块灵位渐渐的清晰起来,凤承平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写着孔雀翎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而这暗器之王后面的名字,当初被唐巽鹤的身形挡住,自己并未瞧见……可不知为何,每当自己想到这里,一股的悲怆之情渐渐袭上心头。
修复好暗器之王,可也终究逃不过与那冰冷的名字相伴的结局。
铸剑师以身铸剑,以命问剑。
老屋的人,倒是挺像呐。
凤承平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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