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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十五远客(上)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
这是个晴朗的秋日,从朔州通往东平的道上,十几个骑马的人正前进。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一帮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人,他们风尘仆仆,看装束像是游走江湖的行商,但却没有带货,只马匹身上绑了个行囊。看到那又长而鼓的行囊,有经验的老手都知道,这里面装的准是兵器。当今天下大乱,王法荡然无存,各地盗贼、匪帮多如牛毛,大魏朝从前颁布的禁兵令已经形同虚设,现的世道,不带上护身兵器再纠集上大队人马,谁敢出远门?
黄昏时候,这一行人进入了东平的连江府。一路上,道边都是村野房屋和散游牧民,看到那连绵的牧场和大片的田野,雪白的羊群星罗棋布地散落碧绿的原野上,穿着鲜艳的游牧姑娘挥着鞭子赶着羊群,一边唱着牧羊歌谣,那悠扬又高亢的曲调远远地传开来,赶路的行人听到,都是感觉精神一振。
一路上,见多了那些被战火破坏的衰败城镇和废墟,没想到却传闻是蛮荒战乱的北疆,能见到如此恬静祥和的太平景象,众人都是甚感诧异。
“北国风光,广袤雄壮,令人心胸开阔,与我们江南山水的钟灵毓秀相比,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啊。长史大人,您是第一次来北疆?”
被唤作“长史大人”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年汉子,他个子不高,肤色白皙,唇上留着整齐的胡须,漆黑的髻梳理得整整齐齐。虽然长途跋涉疲惫,但他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显然是个意志坚定、甚有毅力的人。听到说话,他回头望同伴一眼,责怪地说:“沈先生,请慎言。”
沈先生也是个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年汉子,他策马上前去解释道:“长史大人无须多虑。入了东平境内,我们就进了大都督的辖区,安全决计是无忧了。”
“沈先生为何这么说?听说,我听说,沈先生与大都督曾有过一面之缘?我想打听下,大都督的脾气秉性如何?因为我们就要跟他打交道了,此事关系重大,关系我们的安危,沈先生您好不要隐瞒。”
提起这个,沈先生顿时脸色大变。看看左右,他低叹一声:“既然大人知道了,卑职也不敢隐瞒——所谓一面之缘,其实不过是卑职曾东平失手,被大都督所擒获。
当时,大都督还不曾有如此权势鼎盛,那时他还只是东平东陵卫的镇守督察。被东陵卫擒获,卑职以为是必死无疑了,不料山穷水复疑无路,大都督亲自提审了卑职,与卑职交谈一番后,审知卑职身份和来意之后,他哈哈一笑,竟是随后就把卑职给释放了。卑职亦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林掌柜凝视着他:“沈先生,回来以后,你并没有向北府报告此事啊。”
“卑职隐瞒了此事,确实罪该万死。但大人您是襄阳镇守府的护军长史,是军队里的大人,您不明白咱们北府做事的难处啊。咱们当鹰侯的,怕的就是失手落入北地陵卫手了。那些熬不过酷刑的,死了的自然就一了了,不必再说。但就算是侥幸死一生逃脱出来,回去以后也免不了上司和同僚的怀疑和猜忌。象卑职这种,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来,如果如实报告了,那卑职即使有一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白狼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放了我走?这个问题,卑职自己都搞不清楚,又如何敢跟北府的长官们解释呢?所以,卑职当时也是有了一念之差,不敢第一时间报告,但事后拖得越久,卑职就越不敢提起了。
大人,您这消息,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
“沈先生啊,你可得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当时被东陵卫擒获的,可不止你一个啊——当时收留你们的李员外一家,还有其他人幸存。他们南下逃亡,后落到了我们襄阳镇守府的手上,向我们报告了这件事。听闻有我们的鹰侯落入北疆东陵卫手上,我们深感惋惜,本都想通知北府那边了,忽然听到沈先生你好端端地回归了,我们这才留意起此事来。”
看到沈铁虎脸色大变,林长史摆摆手:“沈先生不必担心。这事,我们襄阳军这边也是机密来着,只有镇守大都督和我知情。我们没有向北府通报此事,也不打算通报——沈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完全不必有顾虑,可以畅所欲言。”
沈铁虎不住地点头道谢,却也终于解开了一直郁心头的疑团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鹰侯而已,襄阳镇守府为什么特意要向北府提出借调自己来带路呢?原来真实原因竟是这个啊,他们并不是缺个带路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与孟聚打过交道的引荐人。
但襄阳镇守府为什么要跑去联系孟聚这样一个北地军阀呢?难道他们想策反孟聚?但也不对啊,策反北国将领历来是北府的职责,襄阳镇守府是边疆重兵大镇,但他们并没有这个任务啊。襄阳镇守大帅余淮烈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么多的念头,沈铁虎脑海只是一闪而过,他肃然道:“长史大人高义,卑职感激不。既然如此,大人但有所询,卑职绝不敢隐瞒。卑职与北疆的孟大都督只有一面之交,以某粗浅眼光观之,孟大都督脾性反复,行事狠辣,杀伐果断,确实是个棘手人物。
但确认我鹰侯的身份后,他就不再留难,放了卑职出去。由此可见,此人对我朝好像还存有几分顾虑。。。或者该说,他畏惧吾朝声威赫赫,不敢轻易冒犯。
但这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孟聚善变寡信,他现的心意到底如何,究竟会如何对待我朝使者,卑职实不知道了。所以,长史大人倘若有意要与他会晤的话,还请慎重考虑。”
林长史点头,心却无多少担忧——沈铁虎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但这其实是完全不必要的。自己已从高的渠道获得了消息:孟聚表面上是统治北魏镇的大军阀,但实质上,他暗地早就接受了南朝的册封,真实身份却是南朝江都禁军的鹰扬校尉。
大魏朝的镇大都督,赤城伯、手握重兵的北朝一品大员武官,竟是南朝的鹰侯间谍?
北府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连伪朝的贵族、一品重将都策反过来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候,林长史实无法掩饰心的震惊。倘若不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襄阳镇的高指挥官余淮烈元帅,林长史会以为这是某个痴人的呓语。
林长史至今还记得,说话时候,元帅脸上那沧桑而悲伤的神情。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林仲茂顿时心情沉重下来了,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前方道上传来了一阵清脆而急速的马蹄声。听闻这急速接近的声音,来自南朝的一行人都是色变,众人纷纷从马腹下把行囊拿出来,迅速做好了应变,随时准备把武器抽出来。
马蹄声渐渐响亮,来的是一路骑兵,他们一式的黑衣劲装,骑士高大剽悍,人未至,那股粗犷又剽悍的蛮荒草原气息已经扑面而来。队伍前的一面大旗猎猎舞动,旗帜上,一只狰狞的白狼头赫然显眼——很显然,这是一路东陵卫的巡查白狼。
看到这面白狼头旗帜,所有人都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又把兵器放回了行囊里。其他郡省,或许还有匪帮敢冒充官兵拦路打劫的,但东平,这是东陵卫控制得为严密的行省,绝不可能有哪路匪帮胆敢冒充东陵卫兵马的,来的定然是真正的官兵无疑。
这一队白狼骑兵约莫有来人,全部一身黑色制服劲装,袖上和胸前都缝有白色的狼头标志。看到避道边这行路人,领头的骑兵军官举起了手,后面跟随的骑兵们齐齐放慢了速,停下了马步。
一个俊朗的青年军官翻身下马,领着几名士兵过来,打量这一行人,微微蹙起了眉。以他老手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眼前这行人很古怪:说他们是行商,他们没带货;说他们是走访亲戚的家人嘛,他们又全是壮年男子,没一个妇孺。这群人的行囊鼓鼓的,看那轮廓,军官一眼就知道了,里面装的准是兵器。
这是一伙什么人?
军官心警戒,手握到刀柄上,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你们几个,把路引拿出来。”
当下,沈铁虎交出了路引,那军官匆匆翻了下,是江淮镇徐州府开出的路引,他是疑惑,他一边暗暗对部下们做了个手势,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徐州府离这边数千里之遥,你们几个,远道来我们东平,是干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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