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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我名为主臣,我其实把先生是以心腹视之的,不知先生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孟某能解决呢?”
孟聚说得很诚恳了,但文先生却是恍若不闻,眼神呆滞,像是在出神。(.)过了好一阵,他才长叹道:“也罢,学生承蒙主公厚恩,事情总要说个清楚的。
主公,您是知道学生出身的,学生昔rì在六镇大都督府任事,颇受皇叔看重,常被召去咨询备问,偶尔也有份闻知军机。。。”
孟聚听得一头雾水:你突然这样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起你在六镇大都督府的事,莫非是在暗示你其实是个很念旧很顾情义的人,所以你现在是良心发现怀念旧主了?不过,拓跋雄都挂了快一个月了,你才突然伤秋悲chūn起来,未免也太迟钝了?
“是啊,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先生大才,无论到哪里都会脱颖而出。人非草木,拓跋皇叔昔rì对先生有栽培重用之恩,现在他人去了,先生有些怀念,那也是人之常情,这说明先生重情重义,我自然不会责怪,先生放心就是。”
文先生愣了下,随即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主公,你想哪去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时候,我在六镇都督府,也知道了一些机密事宜。”
说到这,文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孟聚:“有一次,在朝廷过来的公文里提起一事。说是在我北疆的将领中,藏匿有一名南朝鹰侯,代号‘破军星’。那次。拓跋皇叔特意召集我们府内众位幕僚商议,商讨如何将这名鹰侯找出来,但最后。因为线索太过模糊,实在无法侦办,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孟聚心中一震,面子上却是不动声sè:“破军星的事,我也知道一点消息。东平叶镇督还在世时,她曾跟我提过这事,后来,先总镇白公也曾跟我提起这事。让我用心留意——先生,你继续说。”
望着孟聚,文先生苦笑着摇头不说话,那诡异的笑容,让孟聚一颗心直往下落。
“先生,你这样看着我,那是什么意思?”
“主公。你真的还要我继续说吗?”
文先生还是摇头苦笑,他递过来一份封好的文档,站起身:“主公,前几晚王虎所部斥候巡夜时,抓到一群形迹可疑的人。在他们身上,我们的士兵搜到了一些文件。王虎不识字,直截把东西交给了学生,我一直没空,直到昨晚才打开了随便看了两眼,然后。。。然后学生就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再也睡不着了。”
文先生苦笑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主公,东西我就先搁这里了,您慢慢看,学生先回去睡个回笼觉了,实在太困了。”
文先生说话的时候,孟聚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他起身作势离开,孟聚才抬手,拦住了他:“先生且慢——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文先生站住了脚步,他摇头:“学生不敢说,学生怕被乱刀砍死。”
“先生,你糊涂了。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有担不下来的?难道还需要杀人灭口不成吗?”
“主公说的倒也是。。。”文先生想了一阵,叹道:“是啊,学生知道得太多,现在想走,确实也太晚了。”
说着,文先生又坐回了椅子上,他戳了戳案上的封袋:“学生昨晚看了,里面有几份东西,一份是南朝仁兴帝颁给主公您的圣旨,一份是南朝兵部的命令——兵部的命令我还没拆,里面说了啥,学生就真不知道了。学生只看了圣旨,仁兴陛下对主公很是看重,册封你为兵部右侍郎、征北将军、北边军务镇守使——主公,王虎不识字,这些材料,只有学生一个人看过。学生的家人,还请主公看在学生为主公效劳略有微功的份上,多多照顾了。”
说话的时候,文先生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平静,语气也是一本正经的,孟聚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的相信自己会杀人灭口。
孟聚尴尬地笑笑:“先生开玩笑了。先生有恩于我,有大功于我东平军,无论我什么身份,我对先生的尊敬都始终不曾改变的,怎可能有一指加害于先生呢?对这个,先生该相信我的。”
孟聚说得真挚而诚恳,文先生微微动容。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久,文先生才小心翼翼地问:“主公,那,你真的就是那个北府的鹰侯‘破军星’?”
“‘破军星’不是我。先生你也是知道的,当时我只是刚到北疆的小人物,哪里够资格被称得上高级军官?”
“是的,时间上确实对不上。你是汉人,当时拓跋元帅确实也动过主意,想把破军星的罪名硬安在你头上,想用这个借口除掉你。后来还是学生劝阻了他,学生告诉元帅,早在太昌六年朝廷就有通报说北疆军官中藏有南朝鹰侯了,而主公您却是太昌八年才到北疆来的,这个时间上明显对不上。拿这个借口来杀人,朝廷那边绝对过不了关的。”
文先生吁了口气:“好在我当时说服了皇叔,不然现在也没有缘分能侍奉主公了。主公,我看南唐李功伟的那份圣旨,那意思。。。像是主公你很早就开始为南唐效力了?”
“没错,我十五岁加入北府,现在是江都禁军的鹰扬校尉。”
文先生蹙眉望着孟聚,眼神很是异样,像是在看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主公胸怀大志,远超凡俗,非常人自有非常人之行事,南朝源自刘汉正朔,倒也算得上正统,但避居江东已有三百年。远离中原菁华文明,偏安rì久。。。不过那时主公还是个少年,心智尚未成熟。倾慕南朝,倒也是不足为奇,只是。。。唉!”
说着。文先生摇头叹惜,惋惜之意在脸上展露无遗——孟聚觉得,他那表情就像后世看到哪个高考状元报被某个野鸡大学的狗尾巴分校录取了一般,孟聚看得心里直冒火。他很想冲文先生大喝一声:“我是汉人,我站在汉人朝廷那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但最终,孟聚还是忍住了没出声。他也知道,在现在上层人士看来。自己所作所为确实算得上异端了。
在文先生这种高级文人眼里,民族和家国观念是很淡漠的,他们奉行的观念是禽择良木而栖之,讲究的是“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而象孟聚这样光为了自己的出身种族,就抛下鲜卑朝廷赏赐的高官厚禄去为一个万里之外的政权效劳,风险大又没什么好处。这种强烈的民族感情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不过,孟聚也发现了,文人们家国观念淡薄,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就象文先生这样,只要他确定孟聚是值得他追随的主公。那么,对于背叛大魏朝这件事,他是不存在任何愧疚念头的。
双方开诚布公地谈开以后,文先生立即就恢复了自己军师的本职工作,他打开南唐颁布的圣旨,一字一句地帮孟聚解释着圣旨的意思: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兹有我北府鹰侯、江都禁军都尉孟氏,卧薪尝胆潜伏北狄,戍边卫戎,武功卓著。孟氏身处蛮夷戎狄,能思忠义正统,出力报效,朕岂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尔北边军务镇守使,封征北将军号,加兵部右侍郎衔,唯盼更扬武威,威振夷狄,功宣华夏。
钦此。 仁兴七年五月十五rì”
两人正看着,文先生突然一拍脑袋:“学生差点忘记了——主公,送东西来的朝廷使者,他们还被王虎将军扣着呢。”
孟聚急忙唤来侍卫去王虎那边接人过来,过了约莫两刻钟,侍卫才把人接了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易先生。
被王虎关了几天,易先生看上去气sè却还不错,没受什么折磨。
双方寒暄招呼后,易先生望了一眼文先生,向孟聚使个询问的眼sè,孟聚正sè道:“老易,你可以放心,易先生是我的军师,我的自己人。我的事,他都知道了。”
文汉章微笑着起身行礼:“倘若不是下面人把东西送到我那边,大都督和我们都还不知道他们闯了大祸,冒犯了朝廷天使。下面的武夫莽撞,易大人受委屈了,文某在此谢罪了。”
事情本身是件误会,易先生也是见多识广的豁达之人,并不跟孟聚计较被抓的误会,三人坐下详谈,易先生开门见山,直截进入了正题:“孟聚,文先生,圣旨和任命、告身你们都看了,我就不再重复了。陛下对你的信重,圣旨上都说得明白了,但还有些话是陛下的口谕,不便落于文字,只能让我口头转达的。”
一直习惯了跟易先生嬉皮笑脸,他突然这样一本正经地当起宣旨官员来了,孟聚还真有点不习惯,他局促地扭了下身子,文先生代他答道:“不知陛下对吾主公有何圣谕?吾等正在洗耳恭听。”
“孟征北,你弃暗投明,毅然与鞑子们决裂、举义反正的消息,朝廷已经知道了。对此,陛下十分欣慰,吩咐在下转告你:请征北将军不必担心,你不是在孤军奋战,大唐也绝不会抛弃忠义志士。请你再坚持片刻,我大唐将兴举国之兵前来支援你。
在我离开江都的时候,兵部已在调集各路西征兵马了,估计不需数rì,我们很快就能听到北伐大军的消息了。
陛下向你保证,此次北伐,我军来援的各路朝廷兵马,为数不下五十万,全都是征西军和荆襄、江都各镇中抽调的jīng锐兵马,我军将横扫中原,廓清宇内,一统河山,鲜卑鞑虏已是末rì临头了。
孟征北,你武名显赫,举世皆知,陛下对你有很高的期待,希望在这场北伐战事中,你能配合主力王师,再建殊功。
听闻你进展顺利,已经包围了伪朝兵部尚慕容淮统领的十旅兵马?陛下对此十分欣慰,希望你能尽快解决此部残兵,追击狄酋慕容破所部,令其与江淮朴立英所部匪军首尾不能相顾,以便王师逐个击破。”
听着易先生说话,孟聚只觉得喉头发干,脸部僵硬,他与文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孟聚和文先生都在暗暗叫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慕容家之间的这场意气之争,竟被南朝看成是“弃暗投明、举义反正”的义举,南朝皇帝还顺水推舟,以“增援孤军奋斗的孟将军”为名发动了这场规模空前的北伐战争。
怎么办……天佑二年六月二十四rì上午,就在孟聚与易先生交谈的时候,长江上出现空前的繁忙。
在从江都直到荆州的数百里江面上,一队又一队的兵马正源源不断地从南岸上船,江岸码头上排队等待登船的兵马,一眼望不到尽头。在长江的两岸,烈rì照耀下,大批兵马正在沿着江岸前进着,赤红sè的士兵铺满了两岸的堤坝,无数战旗漫天飞舞,遮天蔽rì。
在江面上,万舟齐发,百船争渡,运送兵员和辎重水师战船显得如此密集,竟连江水也为之遮蔽。各军镇的旗号接连不断,各船之间彼此呼喝战号,呼声此起彼落,那高昂的战意仿佛令江水亦为之沸腾。
“驱逐鞑虏,还我中原!”
“三百年雪耻,一万里河山!”
“华夏应有此rì,鞑虏必被扫除!大唐万胜,吾皇万胜!”
“洛京,我们回来了!中原,我们回来了……谢谢大家的催更票,有信用的猪本周还了一些债~~)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