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当月的十五,每逢初一十五家宴褚绍陵都要进宫的,如今刚出了行宫的事褚绍陵不欲带着卫戟同去,敷衍道:“如今也是有正经差事有官位的了,总是跟后面当守卫让看着不像,再说有他们陪着就行了,若散了时天晚干脆就不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卫戟正色道:“若是不回来臣更要陪着了,如今殿下与皇上已然翻脸,谁知道殿下宫中睡一晚会不会出岔子呢。”
褚绍陵失笑:“皇上还能寻个由头将也软禁了不成?”
褚绍陵说者无心卫戟听者有意,闻言心里更是担忧,想了想道:“殿下分析的好,这不无可能,皇上想要发作殿下太容易了,臣……臣一定要去。”
褚绍陵哭笑不得,只得答应:“怕了了,跟着就跟着吧,晚宴时想个由头早点回来就是。”
卫戟这才满意,转头接着描红去了。
当日酉时两才进宫,褚绍陵先去给太后请安,里间太后正拉着馥仪说话,馥仪如今已经显怀了,也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太后看着喜欢,笑道:“怀上个孩子倒是更俊了,太医请脉可说还好?”
馥仪颔首一笑:“太医还不是那些好话,前些日子有些害喜,近日也好多了,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还有皇祖母那么多上好的补药吃着,想不好都难。”
太后馥仪腰上摸了摸,道:“哀家看着这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要大些,可不许每日山吃海睡的啊,看……”太后抿了下唇转口道,“还是多走动的好,肚子养的太大了不好生呢。”
馥仪意识到太后是说甄思,见屋里没有别低声道:“甄嫔娘娘快到月份了吧,听说……甄嫔娘娘这一胎怀像不是很好,生产时怕要辛苦些。”
太后叹了口气:“刚怀上时受了惊吓,后来一直没养过来……且看她的福气大小吧,若是挺过来了后面自有她的大福,若是挺不过来……”
馥仪轻声安慰:“这么多老御医看着,应该出不了岔子,皇祖母放心就是。”
太后拍了拍馥仪的手没说话,褚绍陵进了里间阁子笑道:“皇祖母和妹妹说什么呢?”
馥仪连忙起身让座,道:“府里养胎竟成了聋子瞎子,前两日才听说了汤泉行宫那边的事,大哥受惊了。”
褚绍陵一笑:“如今大着肚子,她们轻易自然不敢让知道这些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先见不着二哥了。”
馥仪跟褚绍阮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话,自然不意,慢慢道:“如今看守汤泉行宫的手曾是驸马的部下,听驸马说……二哥如今行宫郁郁不乐,前几日还闹着要给父皇写折子呢。”
褚绍陵轻笑:“他自然要郁卒一段日子……对了,怎么没见老三?”
太后道:“今日他去木栏围场了,说是他那边的庄子上有什么事绊住脚了,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褚绍陵轻笑点头:“说呢……”
……
麟趾宫里丽嫔拉着徐氏的手哭道:“一想到阮儿受的罪就没有片刻安宁,他正是该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年纪,这时候将他软禁行宫里不是要他命么?父亲就没点法子了吗?”
徐氏心里暗恼丽嫔自作主张,闯下这么大的祸,见女儿哭的可怜只得安慰道:“父亲也想法子呢,只是哪能这么快呢?还的慢慢来……”
“还要慢慢来?再慢些和阮儿就要被活活折磨死了!”丽嫔狠狠推了徐氏一把,怒道,“思丫头一心要另立门户,大哥如今定然也不会帮了,莫不是敷衍?!”
提起长子来徐氏也是有苦说不出,之前的那些事儿子尽数知道了,即使是亲娘,做出谋害甄思的事来徐氏儿子面前也没了气势,偏生如今家中什么事都要指着甄赋文上下打点,徐氏风光了一世如今却要儿子儿媳面前低声下气的,想起来也是窝火。
徐氏低声劝:“娘娘息怒……哪里会敷衍娘娘,只是这事确实难办,父亲大哥得慢慢打点,里面多少麻烦呢。”
丽嫔那日永福宫里被甄思一顿呵骂惊着了,惶恐不安的想要找娘家帮忙,没想到却连一句准话都要不到,忍不住厉声责骂:“都是骗!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们忘了当初怎么提携们了吗?!如今转头倒将忘了,没有们这些年能过得这么舒坦?别做梦了!都怪跟父亲!非要让甄思嫁给褚绍陵,结果怎么样?现倒让她反过来折磨!!”
徐氏家里就是憋了一肚子火出来的,如今见丽嫔姿态全无,如市井泼妇一般大吵大闹的也动了气,冷冷道:“娘娘说的对,这事都怪们,但二皇子如今被软禁的事又怪谁呢?这事跟父亲可不知道,只知道娘娘和二皇子两一起去了行宫,如今只娘娘回来了,其中缘由跟父亲也想问问娘娘呢。”
丽嫔闻言愣了下,将脸埋帕子里大哭,哽咽道:“都是错听了褚绍阳的话……跟阮儿原本设计的那么周全,不知怎么的……母亲,都是害了阮儿,害了他……”
徐氏心里一软,上前搂住丽嫔,缓声道:“如今形势不好……们不能再一味的急功近利,当务之急娘娘要快点将皇帝的心哄回来,娘娘想想当初受宠时的情形,那时候娘娘就是犯了一点半点的错处皇帝也都不追究的,如今娘娘只一心和褚绍陵斗和甄思斗,一点不顾皇上,没捞着什么好处倒失了圣恩,所以才吃了大亏,娘娘从此可要改了罢。”
丽嫔点点头,忙叫送东西来洗脸装扮,急急道:“光跟母亲说话了,一会儿的家宴还得去呢,皇上那么多天没见了,得打扮的好一些……”
“这不就对了。”徐氏亲自过来给丽嫔收拾,轻声嘱咐道,“娘娘见了皇上也不要提接二皇子回来的事,这事……真的急不得,皇上心里是有二皇子的,娘娘一直催着倒惹皇上不喜了,且放宽心,只当二皇子是去养身子了,等将皇上的心哄转回来,有什么事不成的?”
丽嫔点点头,轻声道:“母亲放心,自然会意着,只要重获圣宠,看会饶了哪一个……”
徐氏见丽嫔明白过来总算放下心,怕宫门下钥就早早的跪安了。
永福宫里甄思揉了揉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今日只觉得身子比平日里还要沉,也没精神,低声道:“本宫懒得动,去告诉皇上一声,今日的家宴本宫不去了。”
甄思身边的公公还没来得及答应,只见外面一个宫匆匆走了进来,躬身将一封信函递给了甄思,轻声道:“娘娘看看吧。”
甄思打开扫了一眼,脸色迅速放了下来,直起身子来沉声道:“谁送来的?”
那宫摇了摇头,甄思打开信件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正是刚才麟趾宫中丽嫔母女的对话,最下面还有一行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甄思忽的想到了褚绍陵,又想到了卫戟,半晌没说话,侍立一旁的公公低声问:“娘娘……奴才还去跟皇上说吗?”
甄思摇摇头:“不用了,本宫突然觉得好些了,服侍本宫梳洗。”
这一日的家宴摆了太后的慈安殿中,太后爱热闹,收拾的殿中比平日里还要精致三分,皇帝来了先给太后请安,众依次请安不提,太后看向甄思哑然道:“甄嫔怎么也来了?”
“臣妾听说今日太后娘娘摆下了酒,这身子马上就好了许多呢。”甄思脸上多涂了些脂粉,显得比平日里气色好些,笑道,“这不忙不迭的收拾好了来吃酒了。”
太后笑笑:“想吃什么跟哀家说就是,都给送去,这么大的肚子还出来……倒是不害怕。”
甄思垂首一笑:“来太后娘娘这还有什么怕的呢,还没到时候呢,不妨碍,御医也说让多走动才好呢。”
太后点头:“心里有数就好,快坐下去,孙嬷嬷,给甄嫔娘娘多加几个软枕,让她垫着点后腰。”
甄思笑笑谢恩,扶着宫慢慢坐下了,帕子下细细的手指紧紧攥起,刚跟太后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绞痛,甄思强撑着,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扫向褚绍陵那边,褚绍陵也正看着她,甄思连忙转过了头。
丽嫔正坐甄思对面,甄思看着丽嫔精致的妆容轻笑:“几日不见姑母,姑母的气色越发好了。”
丽嫔今日一改平日里浓艳华丽的妆容,只是略施粉黛,头上也未多做装饰,只斜插了一只双股白玉钗,比平日里盛气凌的样子来倒是更显出了几分女子柔弱的姿色,皇帝也看住了,丽嫔头上那只钗正是当日丽嫔初入宫时自己赐予她的,皇帝微微出神,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丽嫔见皇帝不错眼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了底气,眼中多了几分委屈几分期盼,甄思看着丽嫔心中冷笑,果然是野火烧不尽啊。
“皇帝,可能开席了?”太后最厌烦丽嫔那副样子,淡淡道,“小孩子们都饿了呢。”
皇帝回过神来点点头:“开席。”众纷纷敬酒,皇帝却有几次出神,时不时的望向丽嫔,丽嫔心中得意,故意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皇帝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丽嫔近日可好?”
丽嫔心中大为得意,连忙起身垂首道:“谢皇上挂念,臣妾很好,臣妾犯了错,如今每日诵经礼佛为皇上太后祈福,佛经看久了……心也静了。”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甄思轻笑:“说姑母怎么今日打扮的这么素净呢,原来如此,说起来姑母从行宫回来后还没跟姑母好好说几句话呢……”
甄思强忍着腹中剧痛扶着宫站起身来,拿了一杯酒走到丽嫔面前,笑道:“敬姑母一杯。”
丽嫔厌恶甄思厌恶的紧,侧过脸道:“一会儿回去本宫还要焚香膜拜,倒是不能饮酒了。”
“姑母这是什么话?”甄思笑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中要是有佛啊,怎么样都是虔诚的,姑母体恤体恤不能久站,喝了吧。”
丽嫔心里越发烦躁,不耐烦道:“别闹了,冲撞了神明的罪责怕是也担不起的。”
甄思故意笑道:“好姑母,喝了吧,喝吧……”
甄思拉着丽嫔的一只手笑着跟她拉扯,突然手一抖,整个向后倒去,丽嫔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甄思忍着剧痛紧紧握着丽嫔的那只手,两一起跌倒地上,甄思疼的惨叫:“姑母!为什么……推……”
一时间殿中大乱,褚绍陵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