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在夜色之中,这个时候已经十一点多近十二点了,苏复从一上车开始,脸色就没有缓过来,一直是苍白的,闭着眼睛,疲惫不堪。
唐司柏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地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今晚夜风挺冷的,站了那么久,他怕苏复这个状态会引起发烧。
“胃里还难受吗?”车里安静了许久,唐司柏轻声问着。
苏复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车顶,无力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声音很小,唐司柏看了他的嘴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微微皱起了眉,今晚的苏复让他心疼。
“别想了,他们不值得你难过。”
苏复小幅度地摇着头,他也不想难过,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苏静和贺绍齐呢?哪怕换个人,他也不会这么难受,这么恶心。
他本以为和贺绍齐分手了,就能有不一样的生活了,没想到,分手了,贺绍齐还是没有放过他。他好不容易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现在又出现这样的事,这不是把父母往绝路上逼么?
苏复第一次觉得,认识了贺绍齐,毁了他的一切。
“我为什么会认识他……”
今天发生的一切,相当于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十年。之前虽然分手了,但那段过去的爱情,终究是有美好的回忆的,但是今天,苏复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贺绍齐,从来没有过那段感情。他从来都不知道,一段感情,会毁了他这么多。
苦涩地想着,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唐司柏看着苏复流泪,想着他的这句话,莫名地也觉得有些心酸。他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这一刻,他仿佛能感受到苏复的悲伤无助。
他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向来健谈的唐司柏,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复。他可以评价斥责贺绍齐和苏静的做法,却无法随意质疑一段感情。
手里还捏着刚才给苏复擦嘴的手帕,唐司柏把它叠了叠,将弄脏的地方叠到下面,才轻轻地替苏复擦了擦眼泪,随后把人搂进了怀里。
他想,现在一切的安慰都是空谈,不如怀抱让人温暖。
“你可以哭的,苏老师。”
苏复没能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中反应过来,只是听到这句话,眼泪忽然就掉得更凶了。
保镖先生开车又快又稳,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车开进了三号水榭的别墅车库。
这段时间,苏复一直靠在唐司柏怀里,他其实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但是没有心力去想太多,也实在是不想动弹。
唐司柏以为他睡着了,到了别墅的时候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苏复茫然地扭头看窗外,才发现已经到了,从唐司柏怀里出来,歉然地道了声谢,脸色依旧难看。
刚下车,胃里又是一阵翻搅,苏复脸色一变,连忙进门,跑到厨房水池边,扶着水池的边缘,难受地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连苦水都吐了出来。
唐司柏皱眉走过去,一边替他拍背,一边道:“别想那糟心事了,你不能再吐了。”
吐完,苏复接了自来水漱口,浑身虚软地扶着水池,无力地道:“我恶心,控制不住。”
一想到他妹妹爱上了贺绍齐,一想到他妹妹怀了贺绍齐的孩子,一想到贺绍齐那张“我都是为了你”的嘴脸,他根本控制不住胃里的翻搅。
“别想了,去休息会儿。”唐司柏去拿了条新毛巾,替苏复擦了擦嘴和手,有些强硬地扶着他往楼上走。
苏复没力气反抗,被唐司柏半搂半抱地带到了主卧。
“范尧在另一个客房,你这个样子也不能吓到孩子,今晚就睡这里吧。”唐司柏说着,拿了那天苏复穿过的睡袍给他。
苏复坐在床沿,接过睡袍,却没有动作。
唐司柏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头看他。
“苏复,你在难过什么?难过贺绍齐做了这样的事吗?可是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该庆幸自己摆脱了他。难过你妹妹做了这样的事吗?可是她并没有把你当哥哥,你也没必要可怜她。他们根本不值得你难过,他们自己犯的错就让他们自己承担后果,你没有错,不需要为他们的行为买单,懂吗?”
苏复愣愣地看着唐司柏,垂着眸,浑浊一片的脑袋有了些清明。
“我可以不理,可我父母怎么办?他们知道了会崩溃的吧?我当初为了贺绍齐宁可被赶出家门,现在小静又爱上了他,还怀了他的孩子,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他们承受不了那么多。”
“你妹妹是成年人了,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我说的难听点,但凡有点教养的女孩子都不会干这种事,没有贺绍齐也会有王绍齐李绍齐。至于伯父伯母那里,纸是包不住火的,事已至此,才更需要你打起精神来,两位老人还需要你照顾,不是吗?”
苏复紧紧地揪着手里的睡袍,听着唐司柏的话,一层一层地辨析着这件事的原委,到最后,他发现唐司柏说的很对。
他为什么要难过?贺绍齐怎么样已经不关他的事了,妹妹这次是彻彻底底地伤了他的心,让他看清了苏静是真的不顾及手足之情了。他们结婚也好,打掉孩子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他无关,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父母而已。
见苏复渐渐松开了被揪着的睡袍,唐司柏想他应该想明白了一些,舒展了眉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
“别再想了,他们的做法枉为恋人,枉为人妹,你看清了也好。看看你的身边,有可爱的小卷卷,有愿意重新接受你的父母,有光明的未来,而那些只是腐烂的过去,足够恶心,却不值得伤神,人是往前看往前走的。”
唐司柏温柔的劝慰一点一点地渗透苏复被伤的心,苏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卷卷可爱的小脸,母亲隐忍的心疼,父亲别扭的态度,还有,唐洛柯严肃的关心和唐司柏体贴的照顾。
他发现,他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很美好的。正如唐司柏说的,贺绍齐和苏静的勾当,如今也只能算是腐烂的过去了,他觉得恶心,但是不足以来破坏他现在的生活。
苏静执迷不悟,势必会气到父母,他更应该打起精神来去照顾父母,父母怨他也好怪他也罢,除了他,谁还能去做父母的依靠呢?
想到这里,苏复终于渐渐从刚才的难过恶心中好转过来,看着唐司柏,坚定地点了点头。
唐司柏微微笑了笑,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蹲了那么一会儿,腿都麻了。
苏复连忙起身扶他,歉然地道:“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还开导我。”
“谁让你是我家的老师呢。”
苏复抿嘴笑了一下,心想唐先生又这么说。
缓了缓腿麻,唐司柏见苏复现在状态还不错,便道:“我去给你放点热水,你刚才吹了太久的冷风,泡一泡再睡。”
苏复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弄吧,你也累了。”
“你这状态还能做什么?坐着休息会儿吧。”唐司柏轻笑着,把苏复按到床沿坐好,自己去浴室替他放热水。
苏复不知为何,这一刻,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扭头四处看了看唐司柏宽敞的卧室,莫名地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一会儿,唐司柏走了出来,又到柜子里拿了新毛巾新浴巾。
“去泡会儿吧,你刚才吐得太多了,我去给你熬点小米粥,待会儿吃点。”
“不用,太晚了,我现在挺好的。”苏复真的觉得太麻烦唐司柏了,麻烦得他心里有些恐慌。
唐司柏却并不觉得什么,只笑道:“你这样胃受不住的。”
说着,就出了主卧,下楼熬粥去了。
苏复愣在原地,揪着睡袍,许久才叹息一声,去浴室泡澡。
唐司柏下楼后,两个保镖还候在客厅里。他走过去对保镖们吩咐了几句什么,保镖先生恭敬地点头应下,双双离开了。
等小米粥熬好,端到主卧的时候,苏复已经泡完澡了,浑身轻松了很多,头没那么疼了,胃也不那么难受了。他拘手拘脚地坐在床沿,刚才唐司柏让他在主卧睡,他浑浑噩噩地应了,现在清醒了些,就觉得不太好。
这个别墅一共就一间主卧一间侧卧两间客房,其余的房间都改成了别的用途的房间,要是他睡了主卧,唐司柏怎么办?没有把主人挤出主卧的道理。所以苏复拘束地坐在床沿,迟迟没有躺到被窝里去。
唐司柏端着小米粥进来的时候,就见苏复有些苦恼的样子,不过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怎么了?等吃的?”唐司柏笑着走过去,把小托盘放到床头柜上,拿起粥碗,摸了摸,碗边不太烫,才放了勺子递给苏复。
苏复囧了囧,道谢接过粥碗,默默地吃了一小口。
“我待会儿去客房和卷卷睡吧,你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唐司柏挑眉,“你状态不好,今晚又吹了冷风,不知道会不会感冒,小心过到孩子身上。就在这里睡吧,没事的。”
苏复一想也是,孩子抵抗力差,还是小心点好。
“那你……”想问点什么,但是又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显得特别矫情,苏复斟酌着词句,不知道怎么说。
唐司柏见他苦恼的样子,笑了笑,打趣道:“放心,天也不早了,我去沙发上躺一躺就行,不会吃苏老师豆腐的。”
闻言,苏复的脸蹭得一红,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我怕你不自在。”
“都是男人,我为什么不自在?”唐司柏笑问。
苏复看了看唐司柏,又想起他平时对自己的照顾,应该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性向的吧。这么想着,苏复放心了下来。
“没什么,你也去泡澡去去乏吧,待会儿一起凑合睡一下,别睡沙发了,没道理让主人睡沙发的。”
唐司柏一开始还以为苏复这性向,怕和男的一起睡呢,既然他不在意,那唐司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以前在部队里几个臭男人睡一起都是有的,这没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去浴室洗了个澡。
唐司柏洗完澡穿着睡袍出来的时候,苏复已经吃完了,床头柜干干净净的,碗勺都不在了,估计是苏复拿下楼清洗了。
苏复依旧坐在床沿,拿着手机,玩着下载下来给卷卷玩的果汁四溅游戏。
唐司柏猜想他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先睡,在等自己。看着他坐在床沿的样子,唐司柏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词——小媳妇。
然后,唐司柏把自己逗笑了。
“快三点了,快睡吧,你明天要不要请个假?”为了避免苏复尴尬,唐司柏表现得极其自然,走到床的另一边,进了被窝。
苏复退了游戏,见他已经上床了,脸上莫名地有点烧,也慢慢腾腾地钻进了被窝。
“不用,我稍微睡一会儿就好,没关系的,不过我定了个闹钟,不会打扰到你吧?”
唐司柏笑了笑,“没事,刚好我明天也有事,一起起床吧。”
苏复点点头,见他已经躺好了,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遥控器,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也默默地躺了下来。
床是大床,两人规规矩矩地各睡一边,连睡姿都是规规矩矩的。
躺了一会儿,苏复觉得忘了点什么,轻轻地开口,道了句:“晚安。”
唐司柏一笑,也柔声回了一句:“晚安,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