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坊市中的时间过得很快,以至于韩诺还没来得及觉得腹中饥饿,便已经夜幕降临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坊市中居然还有酒楼,可以供当天不想离开的修仙者们住宿。虽然其费用不高,但对于身无分文的韩诺来说,只收灵石,便是天价。
韩诺找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坐了下来,这坊市中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尽管那些人的修为比他高深,但为了尽可能的获取修炼资源,他们还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留在这坊市。
但韩诺不这么想,他知道继续留在这坊市没有任何裨益。毕竟他此行只是为了增长一些见识,知道究竟什么东西价值几何。但他仍想再在这里待上一日,希冀于能卖掉一枚奔仙果给自己换一些保命的道符。尤其是那老者使用的可以进入坊市的道符,一定要买一点的。
就在韩诺盘算着这些的时候,三个黑影慢慢的靠了过来。很显然三人的修为都高过韩诺,所以韩诺丝毫没有发觉他们的靠近。等到他们已经靠得足够近时,韩诺已经丧失了逃离的可能性。
韩诺淡定的看了三人一眼,从行囊中掏出了一个袋状物品,一枚道符,还有一个小瓷瓶。前两者是从黄瀚身上搜出来的,他完全没掌握其使用方法,而后者,则是带他进入坊市的那个老者卖给他的。
三人看韩诺如此上道,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不过看他修为如此低,也便不奇怪了。其中为首一人来到韩诺面前,将所有东西都捞入手中。他熟练地检视了一遍袋状物品中的东西,颇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
他站起身,朝两位同伴靠了过去,然后将袋状物品内的东西给他们看了一眼,他的同伴们显然也有些欣喜。随后又将那枚道符拿出来,几人看了一眼,更欣喜了。
“小兄弟,这储物袋和飞剑符恐怕不是你的物品吧?”那为首之人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着韩诺。
“实不相瞒,这储物袋是家中一位长辈相赠。本想让我拜访一位故交,让我拜入其门下。奈何在下修为实在太低,那位长辈不愿收留我,便赠我此符,说是还我家长辈当年赠符之情。而至于那瓶丹药,则是我在这坊市花了两枚灵石购得。”韩诺淡定地编造了一段剧情。
“什么?就这七粒养元丹?哪家掌柜的心那么黑?”那为首之人听韩诺用两枚灵石便买了瓶丹药,好奇地掏出来瞧了一眼。“这点东西一灵石都不值,这瓷瓶都比药值钱!”
“这……不会吧?”韩诺佯作诧异之状,“可卖我丹药的前辈看上去人很好的样子。”
听韩诺这么说,三人都禁不住乐了,未见过世面的低阶散修他们见了许多,但像韩诺这般没见识的,他们倒还真是第一次见,他们甚至从内心生出一些怜悯来。
“小兄弟,散修不骗散修,这丹药只对炼气四阶以下的修行者有用。即使是在这坊市之中,恐怕除了你也没有第二个人用得上它了。罢了,我就把它还与你吧。”那为首之人将药瓶塞上,抛了过来。
韩诺见状,立刻伸出双手接住,“多谢这位前辈,在下修为尚浅,哪怕是再低阶的丹药,能有一分助益,便是一分助益。”
或许是被这一声前辈叫得舒坦,抑或是散修之间的惺惺相惜,那为首之人看了看手中的储物袋,将储物袋中的物品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中,然后将其递给了韩诺。“看小友连储物袋都不会用的样子,恐怕家中长辈并非修仙者吧?”
“前辈真是料事如神,我这位长辈是一名铁匠,这是他家传之物。”韩诺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储物袋中是何物了?”
“不知。”韩诺又点了点头。
那为首之人见他如此懵懂,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的神色。劫道这么多年,韩诺可能是他见过最蠢笨的家伙了。不但以炼气一阶的修为怀揣着上百枚灵石到处跑,还连最基本的储物袋都不知道如何使用。他大发善心的教韩诺将灵气注入储物袋以存取物品,在他的训练下,韩诺很快掌握了储物袋的用法,并将自己的行囊装入了其中。
很快,这三人便抛下韩诺离开了,他们离开前甚至还赠送了韩诺一叠进入坊市的开道符。
看着三人离开,韩诺感到一丝侥幸,毕竟自己只是被夺了宝,命还留着。而又有些懊悔,毕竟他不知道黄瀚的储物袋里原本有些什么,若是因此失去了一些机缘,那这趟坊市之行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不过,对当下的韩诺来说,与其懊悔那些失去的东西,不如看看自己有的东西。他从药瓶里取出了一粒养元丹,服下之后便开始了修炼。他对于使用药物修炼这件事,是没有什么体验的,所以他想要感受一下,顺便打发这漫漫长夜。
一个夜晚很快便在修炼中度过了,韩诺觉得自己明白了丹药辅助修炼的原理。他认为这些丹药的作用,像是某种催化剂,可以加速‘蓄电池’的生成过程,抑或是其中含有某些可以构成‘蓄电池’的成分,当然不排除可以拓宽经脉加速炼气的药物存在的可能性。
诚然,韩诺的理论研究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他的科学思维,在这个经验论的世界,让他其实具有了很大的后天优势。只是目前的他,尚不清楚这一回事。
韩诺没有选择在一大早便离开坊市,而是又在多家店铺之间留连了一阵。直到午饭时间,他望着酒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摸了摸口袋,咽了一口唾液,低着头向北出了坊市。这在外人眼里看来,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应该有的样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和世界的复杂。
从坊市出来,韩诺没有再遭遇任何危险。他很快的找到了一个小镇,并在小镇边缘赁下了一间小院。
尽管他在修仙界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穷人,但在凡人世界里,他却是一个可以数年不用工作也有饭吃的家伙。但为了使自己的存在不至于太惹眼,他还是开了一家陶器馆作为自己的职业。
之所以选择开陶器馆,一方面是由于他赁下的小院原本就有一个烧制陶器的炉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风道人给他的那本基础功法,便是一本土系功法,名为“归玄诀”。这功法的作用,他暂时无法领悟,但从功法里的字眼来看,多碰碰泥土总是好的。
不知是因为修习土系功法的缘由,还是因为韩诺是用科学思维在学习制作陶器。总之他的陶器越做越好,很快便让他在这小镇上名重一时。许多富商争相购买他的陶器,以至于很快他就买下了所住的小院,以及周围的一些房屋,并且有了固定的工人班子,以及一套标准的陶器制作流程。
因为韩诺是一名机械工程师,他深知如何将一门复杂的工艺拆分成多道简单的工序,再将这些简单的工序传授给不同的工人。所以除非有人能将所有的工人全部组织在一起,否则他的制陶工艺是不会被抄袭的。
于是在这个世界上,第一家具有流水线作业的陶器作坊诞生了。而流水线中间有个重要的环节,釉料的制作,则被韩诺当做技术秘密好好的保存了起来。
韩诺大学时曾经读过一本书,叫《有闲阶级论》。书里讲了一个道理,便是有闲阶级必须使自己脱离劳动,才有闲情逸致去研究一些统治无闲阶级的手段。
从安丰城北那个坊市出来之后,韩诺便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知道自己如果必须通过劳动来赚取灵石,那他必然无法抽身修仙。就像那坊市中的修仙者一样,他们明明初衷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才留在那坊市中劳作,但最后却不得不日复一日的待在坊市中,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时光。
所以当作坊一正式运转后,韩诺便不再花费精力在作坊上面了。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职业经理人,那人本是一个当地的豪商,因为见韩诺的陶器越卖越好,便提出要入股他的作坊。韩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条件便是豪商负责陶坊的经营管理,而他自己则只需要保证釉料的供给即可。
之后他便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潜心修炼。而这三年,使他从炼气一阶升到了炼气十阶。
让韩诺如此迅速的成长的,自然是那个可以复制物品的古怪圆盘。自从衣食无忧后,那圆盘的作用便只是复制丹药和奔仙果。
其实他在当初那个里正家里的实验是成功的,只是因为黄瀚的突然到来让他中断了实验。但就那未复制完成的丹药,还是被带他进坊市的老者认作是一枚残次的还神丹,所以他才会没有犹豫地买下了那老者卖给他的养元丹。
借着养元丹的功效,韩诺顺利的在一年之内提升到了炼气四阶。原来所有的基础功法都是拆分成十阶的,就像是弹钢琴一样,你会弹小星星就说明你是一阶了,等你会弹更复杂的曲子了,你就自然是高阶了。
随着等阶的提升,韩诺觉得自己逐渐变得稳重起来,身体也发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变化,最大的一个变化,莫过于他再也没有生过病了。
在进入四阶以后,韩诺又偷偷去过坊市几次。他分几次用几枚奔仙果换了一些灵石,最初换来的灵石被他用来买下了一些攻击和防御型的道符,以求在遭遇同阶的修炼者时有自保之力。而后来又买了一些丹药,不过每次都只买几颗,显得十分的落拓。
或许正是因为韩诺在花钱上表现出的节省,倒是让他在这个坊市留下了一个‘吝家子’的名声。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声,韩诺再未遇到过任何劫道的事故,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不过也有人曾怀疑过他修为提升过快的这件事,都被他以曾经误食奔仙果为由搪塞了过去。人们不但相信了他的说法,甚至将奔仙果在黑市的价格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最后一次卖出的奔仙果居然为他赚了一套飞行法器。
而他买下飞行法器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好奇飞行法器的工作原理。在得到这套飞行法器后,他研究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就像上一次研究储物袋一样。因为这世界有一些东西和地球是不一样的,譬如让人漂浮在空中的原理,一定不是浮力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而这类只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存在于地球的东西,才是只有这个世界能出产仙人的根本原因。
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研究目前并不是韩诺的首要任务。因为对于仙道的接触尚浅,所以能接触到的这个世界的真相还太少,或许只要修炼至更高深的阶段,就能明白更多的原理了。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有很成熟的理论体系,无论是修仙功法还是法器制作。
想明白这个道理,韩诺便打算动身去追寻更多的机缘了。他让人请来了他的生意伙伴,以及陶器坊的两名工头,告知他们自己将要远行。那位李姓的豪商并未做过多的挽留,只是很委婉地询问了陶器坊的未来。韩诺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个信封递给了他们。
原来韩诺将釉料的配方和制作工艺分别交给了两个工头,并将自己的股份各分了两成给他们。而剩下的那一成,则留给了豪商。三人震惊之余,又都有些惊喜。不过他们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说了一大堆无论韩诺何时归来,陶器坊都有他一半之类的言语。韩诺没有将他们的誓言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他们无论何时都请以质量为重。
交托了陶器坊的事,韩诺便请三人离开了自己的小院。人们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但当人们知道小院已经人去楼空,已是三日之后了。
韩诺是在那日夜里离开的,驾驭着他那件驱使得还不熟练的飞行法器。有了飞行法器,他在黎明时分便到了安丰城外。他在离城门还有三里路的地方落了地,然后朝着城门步行了过去。
当他到达城门时,城门尚未打开,城楼上轮值的守卫正在换岗。而城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等着城门打开后进城做买卖的人。韩诺老老实实的来到队列末尾,站在那里一同等待着。
就在韩诺琢磨着到松露观该以何种方式展开对话时,突然一阵叫骂声从队伍前面传来。韩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乞丐飞快的朝自己这个方向奔来,身后跟着一个举着扁担的农夫。不知脑袋抽了什么疯,韩诺一把抓住了这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家伙,单手将他提了起来。
被抓住的小乞丐对发生的一切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韩诺,另一只垂着的手里还抓着一只地瓜。而同样诧异的还有其他等着入城的人们,以及那位举着扁担的农夫。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那位农夫。
原来,这个国家对于偷盗类行为的处罚是非常严重的。所以小乞丐一路奔来,所有人都恰到好处的让开了一条路,以便他能顺利逃走。而农夫虽然追赶着小乞丐,但从其奔跑速度来看,也不是非要抓住他的样子。而韩诺的突然出现,让小乞丐的命运有些不妙起来。
韩诺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的卫兵,那些卫兵似乎都很恰好的没有看到城楼下发生的一切。韩诺笑了笑,将小乞丐放了下来,双眼盯着他。小乞丐一开始还低着头,但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和韩诺对视着。
“如果你把拿别人的东西还给他,我就给你一两银子,好不好?”韩诺从小乞丐的眼里看到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来,他对此很满意,从袖子里摸出一两白银来。小乞丐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手里的地瓜。猛地将手里的地瓜递给了拿着扁担的农夫,又回到韩诺面前看着他。
“伸手。”韩诺将银钱递了过去,但小乞丐没接,眼里却泛出一些泪花来。韩诺皱了皱眉,“嫌少?”
“你可不可以帮我换成铜钱?”小乞丐说到。
“怎么说?”韩诺愣了一愣。
“我想买那个,但是他找不开你这个。”小乞丐指了指农夫手里的地瓜。这一下,不止韩诺,周围的人全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