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走近时,看到月桂姑娘正站在一处花圃边。
月桂姑娘身上似乎有着特别的香气,而且她能控制这香气。
所以,她抬手时,一只蓝纹黑底的凤蝶蹁跹着飞来,落在她指尖。
紧接着,月桂姑娘抬起另一只手,微笑着撕掉了蝴蝶的左边翅膀,然后转向假山水池的方向,把只剩一只翅膀的蝴蝶扔了出去。
那蝴蝶连连拍打着右边翅膀,却终究还是无力地落在了水面上。
它挣扎着,但却无法挣脱这困境。
而就在水下,却有一个相对于蝴蝶是巨影的存在在飞速窜近。
蝴蝶感到了危机,越发挣扎。
但那巨影转瞬已至,从水底一跃而出...
那是一条大黑鱼,黑鱼吃掉了蝴蝶,又很快落入了水中,甩尾拍击水面,溅起一串儿阳光下的水珠。
池面涟漪重重,继而又缓缓恢复平静,但那蝴蝶却已经经历了一次从生到伤再到死的过程。
月桂姑娘那如刻刀镌刻的双瞳里露出了笑容。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侧头,看向来人道:“入夜后,你跟我去灯舫码头,然后直接上了雪寻姑娘的画舫。”
白渊道:“灯舫码头,是风月之地吧?为何要去那儿?”
月桂姑娘道:“因为,我要见到一个叫雪寻的女人,之后的事,你就不必管了...行了,你下去吧。”
说完,她随意摆摆手。
她也不是在询问白渊的意见,而是知会一声。
白渊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待到返回时,他又见到了刚刚恢复的小郡主。
小郡主向他问明事由后,匆匆又赶到了月桂姑娘的方向,未几...她垂着头返回了,再找到白渊道:“今晚你就随她去吧...你有皇上钦赐的玉扇,没人能和你抢雪寻。”
白渊道:“雪寻是什么人?”
小郡主道:“明面上是一名画舫的乐女,实则......”
她话还未说完,远处幽幽地飘来月桂姑娘的声音。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过区区傀儡,何必知道那么多?”
这声音直接卡在了她的话口上。
小郡主和白渊对视一眼,然后转过了身。
忽地,她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意识...这月桂姑娘作为第二个监视者,监视的可未必只有白渊一人,说不定还包括了她在内。
白渊默默看着小郡主离去的背影。
真是恶女还需恶女磨。
不过,总觉得,小郡主比起这月桂姑娘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小郡主是努力催眠自己想要黑化、甚至还要“日常三省吾身,看看到底有没有恶”的那一类,但人家月桂姑娘是天生的恶,发自内心的,怎么比的了?
小郡主,茶艺可以,厨艺可以,但在这方面...终究还是弱了。
...
...
黄昏时分。
暮色残照在波光粼粼的百花湖上,因为距离朝花节只有两三天的缘故,此处这湖边算是热闹极了。
还未入夜,湖边却已是停了约莫上百艘画舫,每个画舫里都自有一名佳人。
这些画舫有小部分属于乐坊,算是正规军,内里的佳人只卖艺不卖身。
其余的则是七拐八绕地通向地下势力,而这些船中的佳人却是可以提供些别的服务,但却也无法强求,而是全靠租船时商谈。
有佳人的地方,自然也有个魁首。
即便没有定下争花魁的规矩,却也终究存在“无冕花魁”。
而此处的“无冕花魁”就是雪寻。
此时...
一众儿人正站在湖边,各作风流姿态,看着近湖小亭边泊着的一处画舫。
那画舫的船头,却是玉立着一位雪白纱衣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身形颀长,眉心点着花钿,红润的唇正轻凑在横持的玉笛上,轻轻吹奏着一曲淡婉而颇有意境的曲子,这曲子融入晚风,散入人群,好似在为人的耳朵做着按摩,舒适而美好。
而晚风里,女子白纱裙裾被吹扬地稍稍离地,露出其后一双雪白的小足,衬映着春日绽放的百花,暗金色的粼粼湖面,很是唯美。
这白纱女子,就是雪寻。
而一众人简直看的如痴如醉。
“若是我能成为雪寻姑娘的入幕之宾,我便是死都愿意了...”
“别痴心妄想了,雪寻姑娘可是看人的,她若是看不上你,你便是有钱有权,也入不了她的画舫。”
“诸位以为雪寻姑娘什么地方最美?我便抛砖引玉,先来说一句。我觉得那小足最美,远远看去,那一双玉足便如小小玉莲,若是能于五指之间揉动,当是会令人如登仙境...”
“我以为雪寻姑娘的红唇最美,一点润红,似雨后樱桃,若能一亲芳泽,当是此生无憾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时,却见一叶小舟划破湖面,径直往近湖小亭去了。
一名白衣公子抓着折扇站在船头,显然目的就是雪寻。
那众人又哈哈笑起来。
“又是个不懂规矩的新人,看到美人儿也不先打听打听,就贸然前去。”
“不如我们来猜猜,他多久会被驱赶回来...”
“赌这个没意思,不如我们猜猜他能靠近雪寻姑娘多少距离。”
“我猜三丈...雪寻姑娘画舫里的侍女可是高手,三丈之地已是估......”
这人话音还未落下,就看到那白衣公子手腕一抖,折扇敞开,然后慢悠悠地进了画舫的三丈范围...
再接着...两丈...
一丈...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
有人喃喃道:“莫非他与雪寻姑娘相识?”
忽地,另一人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众人忙问。
那人道:“北城府尹...当朝六殿下......奉旨风流的那一位。”
......
白渊只觉古怪极了,便宜父皇御赐的这把玉扇简直是他在“百花丛中”畅行无阻的通行证啊...
当他甩出这面折扇时,远处的雪寻姑娘顿时投来惊诧的目光,她身后本想着出来驱逐的侍女也顿时不动了。
毕竟,今天午间,皇帝御赐六皇子“奉旨风流”玉扇的事已如长了翅膀般往周边飞快传去,此时已是近乎传遍整个皇都了,而且还在往外传去,大有一副会传遍天下的架势。
若真是什么严肃的大事,怕是传距有限,哪怕花费资源去宣传,也只是花多少资源传多远。
但是,这种足够八卦的事儿,却是能被茶余饭后地你一言我一语,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跨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扇知人。
天下,如此玉扇只有一把,也只会有一把。
那“御赐风流”右下角的玉玺印章刺目无比,让人不敢生出任何怠慢之心,甚至让美女生出“需得一本正经地让眼前这少年泡”的念头,皇权至上,加盖了玉玺的扇子,可是头一把。
雪寻自也是凝重无比。
未几...
啪...
小舟和画舫穿头相碰。
雪寻微微行礼道:“民女雪寻见过六殿下。”
白渊抬手仰天,微扇玉扇,一副没有世俗**的模样。
雪寻道:“不知殿下此来...”
白渊淡淡道:“久闻姑娘之名,今日思绪不定,便想来听姑娘吹奏一曲,不知姑娘吹不吹的出来。”
雪寻露出自信地笑容:“天下曲谱,雪寻都略知一二,殿下要听得,雪寻定是可以做到。”
她虽是无冕花魁,但她却根本无法拒绝面前这少年。
无论是他的身份,他的血脉,还是他手上抓着的圣旨,雪寻都拒绝不了。
白渊沉声问:“当真?”
雪寻礼貌地微笑道,“请殿下吩咐。”
白渊看着她,淡淡吐出三个字:“大,悲,咒。”
雪寻:......
侍女:......
白渊身后的月桂姑娘:......
...
...
夜色渐沉,夜幕拉上,星光漫天。
百花湖上,一道道亮着灯辉的画舫来来往往,管竹之音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白渊已经离开了雪寻所在的画舫...
他停到岸边,侧头看了一眼远处那近湖小亭的方向,眸中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虽然他不知道月桂姑娘的目的,也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但却已经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
他神色有些黯淡,心情有些烦闷,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受,更何况他还是帮凶,虽说这并非他的本意。
但帮凶就是帮凶...
他加快脚步往不远处的绿柳林边走出,而早有北城府的马车在树下等他。
白渊上了车,坐在空空荡荡的黑暗里,微微仰倒,抬头看着车顶的空白。
此时...
雪寻的画舫中。
月桂姑娘正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白纱女子,女子被点了哑穴,无法说话。
而另一边,则是被剥了皮的侍女。
月桂姑娘手持一根手指长度的细刀,来回晃着,刚刚她正是用这把刀把侍女给剥了皮。
过程只看的雪寻满心恐惧。
忽地...
月桂姑娘用细刀敲了敲舱壁,只见一条诡谲的蟒蛇般的黑影窜了进来,一瞬间卷住了被剥了皮的侍女,继而拖拽着,顺着船身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湖底。
雪寻瞳孔圆睁,其中恐惧越来越甚。
月桂姑娘却不着急,她很有耐心地舞着细刀,慢慢地往下拖动,直到落在了雪寻的长腿上...
短暂的停顿后,那细刀猛地落下、划过。
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顿露出来。
雪寻虽被点了穴道,但这疼痛还是让她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就连那玉白的小足十趾都绷直了...
月桂姑娘又从怀里取出个粉瓶子,继而倒出些细细碎碎的粉末,呵在手心,继而来到伤口之上,然后不急不缓地笑道:“雪寻,我知道你是长生楼在外的高级密探,你知道许多事。
而现在我要你为我做事。
首先,我要你告诉我所有关于无名的信息。
记住,是所有,而不是单纯地告诉我他住在平安坊。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的一切关系,背景,在乎的人,仇人,友人,所有的一切...
愿意说话,就点点头,否则我若是这粉末撒下去,我便是牵来一条公狗,你也愿意和它合欢。”
雪寻忍着痛,点了点头。
月桂姑娘抬手解开穴道。
雪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今天这番作为,长生楼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皇都的...”
月桂姑娘笑道:“你说的话可不是我想听的话,对了...我既然要你帮我做事,那自然掌握了你不少信息,包括你其实不是孤儿,包括你家人的所在...”
雪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月桂姑娘笑道:“北河村,村头往里朝左第六户人家...”
雪寻瞳孔一紧。
这正是她家人所在...
但是,长生楼对这些地方都是有保护的。
而就在这时,月桂姑娘抛出了样式简单的发钗。
这发钗正是雪寻母亲的。
她霍然抬头。
月桂姑娘道:“说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若是耽搁一小会儿,保不准我心情不好...”
雪寻眸中所有的光彩一瞬尽去,精神气好似被扎破的气球,一瞬间泄了,她垂下头道:“好...我说...”
...
...
亥时。
白渊睁开眼,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平安坊,换上无名套装。
不知为何,今晚的氛围有些古怪。
明明该在鸣叫的虫豸却都是没了声音,甚至连巷子里的脚步声都没有。
白渊出现在小巷中时。
忽地,一道强烈的危险感传递而来。
同时,他心底也浮出自明的信息。
——【妙道】为主人服务——
——前方危险程度:三星——
——前方危险来源:悬空坊主——
——建议1:立刻离开——
——建议2:使用【幻梦之瞳】——
白渊愣了下,悬空坊主若是要偷袭也该去偷袭长生楼,怎么会是偷袭平安坊?
忽地,他有一股意识,那就是...悬空坊主是冲着他来的。
正在他想着的时候,远处飘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过来。”
声音在不远处。
白渊看了看四周,只见地面上有不少血迹,而在一些拐角的巷子里还隐约有些不动的黑影,显然是尸体。
白渊皱起眉,此情此景,是走不掉了。
他全身绷紧,循声大踏步而去,很快在一个平安坊的空地上,看到了一簇簇火光。
那是不少抓着火把的刺客,那些刺客尽皆配备着诡谲的兵器,而非常见的刀剑,周身充斥着血煞之气,显然是不知杀过多少人的精英刺客。
可这些刺客此时却都小心翼翼地站着,丝毫不敢动弹。
因为,在他们前方的大椅上坐了个光头大汉。
那大汉即便在月光和火光里,也看不清模样,周身散发出一重又一重令灵魂战栗的压迫感,宛如一尊镇压此处的巨峰,让人不敢与之为敌。
悬空坊主摸了摸光头,瓮声道:“无名,谈谈吧。”
白渊静静看着他。
悬空坊主没说话,他身后却有一名刺客上前,提醒道:“朱玉墨,屠六子都在我们手里。”
白渊淡淡道:“谈什么?”
悬空坊主道:“降,还是死?”
白渊看了看此处众人,显然这里并不是一个施展【幻梦之瞳】的好地方。
但他心思一动,淡淡道:“要我降,先击败我。”
“败你?”悬空坊主露出古怪之色。
白渊道:“首先...你要追上我。”
悬空坊主发出大笑,然后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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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一更明天中午左右,作者会想办法变回原来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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