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
千重山脚下。
此时正值入冬前夕,空气中充斥着肃杀的冷意,放眼望去,枝叶凋零,遍地枯黄。
天空有些阴沉,沉闷的乌云笼罩大地,云层中时不时有雷光闪烁。
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山林中,坐落着一间破落的小木屋。
木屋外是个不大的院子,贫瘠的土地上,孤零零地长着一颗歪脖子树,斑驳的树干上缠绕着灰色藤蔓,看上去早已枯死多时。
木屋内的一个房间里,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黑发青年正坐在床头,摆弄着手里的一本书册,在他身旁的床上,散落着一堆杂乱的小玩意儿。
黑发青年浓眉方脸,五官端正,炯炯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勃勃英气,略显凌乱的黑发随意地绑扎在脑后。
在他散乱的衣领下,结实的肌肉轮廓清晰可见。
他正是年仅十八岁的阳烈。
此时,阳烈的神情有些兴奋,搓搓手后,便迫不及待地翻开手中的书册。
书册有些简陋,是用鱼线将粗糙的草纸一页页串联而成,卷起的书角有些泛黄。
然而他却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唯恐不小心损坏了哪怕一丝一毫。
随着目光在书册上来回移动,他时而皱眉,时而大笑,脸色或喜或怒,来回变幻。
“这也太帅了吧!”
看到精彩处,阳烈猛地一拍大腿,脸色泛起潮红,眼神灿如星辰。
真不愧是风靡整个燕王城的传奇小说——《第九灵》,居然能写得如此精彩!
可惜只能看一天,想到这,阳烈心里不由叹惜道。
这本书是他从好朋友小米那里借来的,整个村子仅此一本,来之不易。
由于他所在的村子地处深山,与世隔绝,想要离开村子,不仅需要翻山越岭,还要时刻注意路上的蛇虫鼠蚁,豺狼虎豹,出行极为艰难。
正因如此,所以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是自给自足,每年只有秋末才去一趟县城,售卖粮食并换取过冬的生活物资。
前几天就是村里去县里赶集的日子,小米在软磨硬泡下终于得到他爹,也就是现任村长的准许,人生中第一次跟着去县城。
在他四处闲逛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个小商贩的大力宣传,最终在对方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成功激起他的好奇心,掏出身上积攒多年为数不多的钱币,心一狠买下了这本书。
虽然书册的卖相确实不咋地,连上面的文字都是错漏百出,但这本书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小米一回到家,马上就彻底沉浸在书中描绘的修行世界里。
飞天遁地的强大灵修,光怪陆离的奇珍异兽,跌宕起伏的故事剧情,无不令他深深着迷。
这些新奇的东西,对小米这类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年轻人来说,其吸引力已经到达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
买了好东西,自然要分享给自己的好伙伴,很快,小米同龄的好朋友全都知道了这本书的存在。
在听小米讲了一丁点书里的内容后,大家无不为之深深吸引,于是纷纷跑去小米家借阅。
不过这本书简直就是小米的宝贝疙瘩,任谁想借回家看都不行,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看半个时辰,多一刻都不行。
要不是今天是阳烈的生辰,再加上两人关系铁,恐怕小米那家伙是怎么也不肯单独借给他看一天的。
听说这本书是根据人们代代相传的传说故事改编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要是我也能像书里的主角一样,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就好了。
想到这,阳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床头方向的木墙,微微怔神。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斑驳的木墙上,一处自然凸起的地方,用细绳挂着一把牛角梳。
梳子看上去普普通通,通体黑色,青黑色的纹路有些暗淡,可以看出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一件遗物,时隔十多年,依旧保存得完好无损,甚至光滑得有些发亮。
阳烈已经记不清小时候有多少个夜晚,在被那个男人痛打一顿后,浑身伤痕的他,躲在被子里摩挲着这把梳子,回忆着娘亲愈发模糊的音容笑貌,盼望着能在梦中和她相遇。
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身体上的一切伤痛,抱着美好的希望进入梦乡。
转眼间,娘亲已经离开十二年了。
阳烈眼神微微有些恍惚,将右手搭在胸前,心脏像往常一样麻木地跳动着,感觉心里像是缺了一角,空落落的。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随即闭上双眼,放任身子向后倒去。
后背与木床重重相撞,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床上除了略显破旧的棉被以外,还有一件件新奇的小玩意儿。
一把竹弓,一捆竹箭,一个棉线缝制的粗布包,一本看上去不正经的画册,一把精心打磨过的骨刀……
绝大部分都是一些手工制作的物品,而且可以看出刚制作完没多久。
这些正是他在村里的伙伴们送他的生辰礼物。
这么多年里,失去的母爱和丝毫感受不到的父爱,让阳烈的心逐渐封闭起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从同村的小伙伴们那里得到了深厚的友情,以此填补了内心的空白。
正是由于他们的陪伴,阳烈才没有在自闭的深渊中越陷越深,小伙伴们的存在,也为他的童年回忆,增添了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阳烈睁开眼,抬起双手,将众多礼物一件件捧在手心,爱不释手地反复端详,嘴角泛起由衷的笑意。
虽然这些在旁人眼中,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但阳烈却异常珍惜。
从这些礼物中,他不仅能感受到礼物主人的浓浓心意,甚至还能透过礼物背后,看到一张张无比熟悉的笑脸。
鸣仔、花荼、大俊、方海、小米……
正当阳烈回忆着和伙伴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极为克制,然而在寂静的屋内仍然异常清晰。
脚步声最终停在门口,但等了许久,他也没能听到敲门声响起。
阳烈慢慢收起笑容,皱着眉头,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一身装备齐全的猎户装扮,似乎正打算出门。
那人同样也是浓眉方脸,五官深邃,和二十五年后的阳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不同的是,男人似乎已经许久不曾睡个好觉,眼窝深陷,眼圈发黑。
明明是四十几的年纪,他的头发却已白了一大片,再加上不修边幅的杂乱胡须,看上去更显苍老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