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天如幕,白雨如织。
“西市”北端的牌楼两侧,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四名刺客,不由分说对着迎面而来的李治就开弓放箭。
李治似乎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住了,只是双手紧紧地抓住战马的缰绳。
他胯下这匹大青马,也算是秦琼府上的良骑之一,李治被吓住了,这匹却大青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
两只前蹄拼命地往上抬,两只后腿也不住地向后撤,原本飞奔的战马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四支利箭已经从四个方向射了过来。
虽然李治听到了长孙娉婷的示警,他却还是没有做出反应。
因为,他看得出来了,这四支箭是奔他而来不假,射出的角度却偏了一些,就算待在远处不动,也不能伤他分毫。
到了先天境界之后,李治的眼力和定力也随之增长,那么快的箭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慢了起来。
李治能够泰然处之,可惜,他身后跟着的长孙娉婷却做不到。
不知何时,长孙娉婷的手中多了一把软剑,马还没停稳当她就飞身而起。
提醒李治的声音发出去,她的人也在空中赶到了,手中软剑向前一挥,“剑气长江”——
凭空多出一道剑气来,不偏不倚正劈在迎面射来的四支箭上,数声脆响、断箭落地。
看到一击不中,那四名刺客也不再停留,分作四个方向疾驰而去。
“长孙姑娘,不必追赶,放他们去吧——”
见到长孙娉婷拔腿想去追其中的一名刺客,李治急忙开口叫住了她,大雨浇下来,两个人也湿透了。
“哈哈,没想到温文尔雅的长孙姑娘,居然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啊?你方才那一剑叫什么名字?使得真叫是荡气回肠啊——”
调侃归调侃,李治从心里却也惊讶于长孙娉婷的身手。
一个十四岁的女子,方才身上那股凌厉之气,不亚于一名先天高手,尤其是方才施展的身法,那还是正常人吗?
李治觉得,那简直就是在飞翔,从后边冲到自己的战马前,至少也要有六七丈吧,身形一晃就过来了?
“殿下,咱们还是赶快回宫去吧,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长孙娉婷依然手握软剑,眼睛不断地向四周打量,生怕哪里再冒出一个刺客来。
李治到底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如果他老爹李世民在此,看到了长孙娉婷方才那一剑,就一定能认出她的师承。
长孙娉婷催着走,李治倒是没那么着急了,反而从战马上跳了下来,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支断箭。
果然如此,在这支断箭的箭头处,赫然刻有“东宫”二字。
“走,咱们回宫——”
再次翻身上马,二人就没有方才那么急切赶路了。
......
“雉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还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湿透了?”
一到“立政殿”,也来不及让人通禀,李治就直接闯了进来,却见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正在用膳。
“母后,您还好吧?”
虽然在遇到刺客之时,李治的心中就已经有了预判,但是,只有真正看到长孙无垢安然无恙,他才能放下心来。
“母后能有什么问题,倒是你这个孩子,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才大好了几年啊。”
长孙无垢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来到李治的面前,用自己随身的锦帕替李治擦拭着头上、脸上的雨水。
“雉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无垢光顾着心疼儿子了,一旁的李世民却看出了端倪。
李治虽然才十二岁,但却是一个懂事很早的孩子,至少在李世民眼里,早已经等同于成年人来对待了。
“二哥,还是先别问了,让雉奴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说吧。”
母子连心,即便是夏日里,长孙无垢也见不得儿子就这样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
自有宫女和内侍带着李治下去,就在“立政殿”内找了个沐浴的地方。
趁着这个空档,细心的长孙无垢派人去了一趟李治的住处,将他的换洗衣物取来一套。
李治这样狼狈的回来,李世民两口子也没有心情再吃饭了,倒是吩咐人给李治要了碗热姜汤预备着。
“父皇、母后——”
等李治再次回来,整个人就精神了许多,一口气喝完了长孙无垢递过来的姜汤。
“今日在秦府,儿子见到一匹战马甚是雄壮,听秦伯伯说这匹马多次跟他上过沙场,儿子见猎心喜就骑了出去。”
“谁知道,才在长安城跑了半圈,就遇到了瓢泼大雨,才被淋了个落汤鸡的……”
没等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再问,李治就“老实”地交待道。
“观音婢啊,雉奴长大的,偶尔胡闹一次也是正常的,你就别担心了,还是先回宫去歇息吧。”
“朕也很久没考校雉奴的功课了,正好趁着今日有点时间,雉奴,随朕到书房来——”
李世民没敢看长孙无垢那不甘心的眼神,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母后,儿子去应对父皇的考校了,您多保重。”
李治也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哎,聪明如长孙无垢,又如何能看不出来,这父子俩是不想让她担心,索性有什么事情也不当着她的面来说。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李治去沐浴更衣的空档,李世民已经暗中知会了“丽竞门”,他预感到有事情发生,先一步做出了部署。
“父皇,您先看看这个——”
说着,李治将他捡回来的断箭递给了李世民。
“东宫的箭?看这断口,应当是被强大的剑气斩断的,此物雉奴从何而来?”
事到如今,李治也不再隐瞒,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是有意无意地隐去了长孙娉婷出手相救的细节。
李治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做,虽然那个女子的来历和目的尚待考证,但是,就凭今日她的那番做法,李治就愿意相信她一次。
“哈哈,假传圣旨的小太监,‘西市’上的伏击,还是用了有‘东宫’字样的箭支?好,好的很啊——”
听了李治的讲述,李世民手中握着那支断箭,在御书房走了两个来回,不怒反笑。
“父皇,您也不用生气,左右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儿子这不是好好地在您面前站着吗?”
“只是这些人有些可恶,居然敢拿母后的‘气疾’来做文章……”
“雉奴,你觉得此事会是谁做的?”
突然,李世民盯着李治问道。
“这个……这个恐怕跟前些日子的流言有关吧,说什么‘王上加白’,这是有意引起太子哥哥对儿子的不满吧?”
“不过,我相信太子哥哥也不会这么容易上当的,就算是真派人来,难道还会带着有‘东宫’字样的箭支吗?”
李治倒是没想偏袒谁,更不会想着趁机抹黑谁,本身他就对那个位置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今天的事情涉及到自己,估计他都懒得多说一句。
“雉奴,你想怎么处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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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却是自己极为欣赏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李世民是一个杀伐果决之人,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而眼前这个雉奴,同样是自己的儿子,如今更是一个“受害者”,方才李治能够在长孙无垢面前“撒谎”,已经让李世民有些内疚了。
“父皇,儿子没那么多想法,只要父皇、母后都好好的,儿子整天吃喝不愁就行了。”
“不过,今日这样的事情还不算太严重,如果哪天演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儿子也担心自己到时候会收不住手的。”
无论今日来的是哪边的人,就冲着没想置李治于死地,他就不打算过分深究。
至于说李世民会怎样处理,李治倒不会过多干预,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大唐,人的寿命恨不得都翻了番。
李世民现在好歹也是一名先天高手,除非死于非命,否则至少还能再活大几十年,就算是要争位,有那么着急吗?
“雉奴啊,父皇明白你的心思,这些孩子里只有你最是孝顺,不愿意让你的父皇和母后伤心。”
看着李治如此懂事的样子,有时候李世民不禁在想,为什么雉奴就不是嫡长子呢?
“陛下——”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不知何时有一人来到了门口,李治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李世民显得很自然,慢慢踱步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然后很快关上门回来,手里就多了一封秘折。
只见李世民匆匆扫了一眼秘折,眼眉当时就立起来了。
“父皇,出什么事了吗?”
李治好奇的问道。
李世民闻言,眉毛微微皱了一皱,还是将那秘折递给了李治。
“这……那四名刺客,居然都死了?连小太监也失踪了?”
即便是经历了两世,李治也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更何况前世的他还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大夫。
“雉奴,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先在皇宫里待着吧,等朕把这些魑魅魍魉清理一番,你再到秦府去不迟。”
虽然儿子已有先天境界的身手,可是,在李世民的眼中,李治依然还是那个他最小的嫡子。
……
东宫,太子府。
“殿下,大事不好了——”
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混账,没看到太子殿下正在练功吗?你长了几个脑袋?”
这名报信的内侍刚刚到了门口,就被东宫侍卫统领纥干承基给拦住了。
纥干承基本身是鲜卑人的后裔,当年因为征战突厥有功,被李世民破格提拔,后来成为李承乾的贴身护卫,如今更是贵为东宫侍卫统领。
纥干承基三十岁之前的经历无人知晓,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全力出手,传闻大内总管张阿难曾经私下约斗过纥干承基,却在交手的第一百招时败走。
就算如此,张阿难事后也说,他们二人交手时,纥干承基尚未尽全力。
纥干承基在表面上看来,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先天大圆满的境界,而张阿难同样是先天境界的巅峰,这二人本该半斤八两才对啊?
“纥干承基,让他进来吧——”
屋内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正是在打坐中的太子李承乾。
这座太子府,紧挨着“太极殿”,算是跟皇宫有一墙之隔,里边的装饰风格却大相径庭。
不知从何时起,李承乾居然喜欢上了突厥的习俗,在东宫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去学说突厥话,穿着突厥的服饰。
“太子殿下恕罪,不是小人非要来打扰殿下清修,实在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且牵扯到咱们东宫,小人才跑来报信的。”
听到李承乾阴冷的声音,来人赶忙跪倒在地请罪道。
“起来吧,只要知道忠心东宫,多大的罪过孤都可以原谅,说说什么事情吧。”
李承乾平静地说道,看不出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太子殿下,方才皇宫里传出话来,晋王殿下今日被人在‘西市’袭杀,索性没有受伤,不过据说刺客用的箭支上,居然有‘东宫’的字样……”
来人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了下来。
“那么刺客呢?父皇那里有没有什么结论,晋王现在又身在何处?”
李承乾依然不紧不慢地问道,毕竟事情又不是他派人做的,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他也相信英明的父皇不会迁怒于他的。
“据说那些刺客已经都被人灭口了,陛下那里也没有了线索,晋王殿下已经回到‘丽政殿’去了。”
李承乾听完,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纥干承基挥挥手,让来人下去了。
“太子殿下,要不要咱们的人也去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地里捣鬼,这明明就是想嫁祸咱们东宫啊?”
纥干承基不到四十岁,一脸的络腮胡子,武功境界如此之高,却难掩天生的残暴脾气。
“不必了,除了老四还会有什么人,没想到他居然会向小九下手,真是愚蠢,如果真的伤了小九,父皇和母后又岂能轻饶了他?”
李承乾不紧不慢地说道,深情地望着自己这双手。
李承乾的这双手白皙得很,就算是那些妙龄的大家闺秀,也未必有他这双手娇嫩,青葱玉指、手如柔荑。
“难道咱们就这样善罢甘休不成?咱们的实力,如今足以把整个魏王府连根拔起……”
“纥干承基,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孤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没等纥干承基说完,李承乾突然呵斥道。
“明日派人去给晋王送些补品吧,他受了惊吓,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关心一下,也说不过去。”
“记住,无论对手怎么做,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如果实力不济,再怎样花哨的伎俩也无济于事。”
李承乾又恢复了淡淡的口气。
“明白,卑职明日就亲自跑一趟‘丽政殿’。太子殿下的功力是越发深厚了,恐怕再过两年,连卑职都不是您的对手了。”
纥干承基由衷地赞叹道,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凭什么自己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也没能传承门派里最核心的功法,而眼前这个李承乾竟然能够被宗主收为亲传,难道就因为他是大唐的太子,是将来的大唐皇帝吗?
……
“杜先生,你们对小九下手了,怎么事先没有跟本王说一声?”
天已经黑了,杜楚客却被人传唤到了魏王府。
李泰也刚刚收到宫中的消息,不是他不赞成这么做,而是他很反感属下这种擅自做主的行径。
别看李泰整日里笑呵呵的,那也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韦挺利用他来巩固自己在韦氏家族的地位,他也在利用韦挺,做一些魏王府不方便做的事情,在这个层面上,两个人算是各取所需。
可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本应作为此事的掌控者,最后却还要从宫中才得知了消息,这让李泰的心里很是不爽。
“殿下,您说什么?对晋王殿下下手?微臣......微臣还没来得及跟韦大人碰面啊——”
“什么?——”
听了杜楚客的话,李泰瞪圆了原本不大的眼睛。
顿时,这主从二人感到,一切似乎都脱离了他们的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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