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文书档案?”李澈皱眉。
古亦绿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与李澈撞了个满怀,顿时脸色殷红,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
“是的,月前我在四楼档案室内整理文书时,恰巧在悬梯附近碰到何监副与几个平素负责巡逻的师兄在谈此事,说是手下几个弟子都申报了这次行动。”
“我想着自己平素受有监正照顾,一直都在楼内做些可有可无的整理工作,却鲜有为宗门做过实事,还时常遭人白眼,是以就去了找何监副报名。”
她倒也心思玲珑,一起来的几个修为低末的女弟子要么被分配入了巡逻队,风吹日晒,要么被安排去坐镇建阳城内几个紧要地点,终日不见人影。
只有她最轻松,被安排了个好活计,每天都只需与油墨书香为伴。
她知道,这背后肯定是有李澈的授意,不然以她的背景,哪有机会占得如此良差呢?
李澈哪里晓得这样貌柔弱清纯的女子会有如此强的好胜心,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么?”
古亦绿满脸局促,双手纠结在一块儿,用更轻的声音说道:“我是出发前才清楚的……之前我只听见监副他们说起行动的事儿,就擦肩而过,没有听到下文,更没有听到前文……”
李澈沉默,问道:“那你为何要与说‘有我在没事的,不打紧’,这种话?”
这话有明显的误导意味。
他相信,如果不是这一句话,何朋尚在听闻此事后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来和自己报告此事。
这位八面玲珑,能够混到今日的观星楼监副还不至于连这点事情也拿捏不清楚。
就因为古亦绿这么一句略显亲近的话语,何朋尚想的多了些,自以为是他所授意,便问也没问,直接应承了下来。
古亦绿突然“啊”了一声,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件事,红着脸扫了眼李澈,支吾道:
“非是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有监正在,难道还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么?在门派外,还会有比监正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么?”
我身边的危险多了去了……李澈简直无奈,目光盯着对方,只想确认这古亦绿是否在装模作样。
然而看到她被自己盯到手足无措,拧着衣角目光四下飘忽,李澈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有多可笑。
曹阮乃是伏罗派安插入宸虚派门中不久的暗子,而这古亦绿则是古师叔的孙女,年纪与自己相仿,从小便在宸虚派内修行,两者断无可能是同一人。
即便被人掉包,以假乱真,这古亦绿可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没甚亲戚近族,谁也觉察不到异样,若她就是曹阮本人,以古师叔对其孙女的宠爱,绝对瞒不过他。
李澈摇了摇头,淡淡道:“罢了,来都来了,待会行动便要开始,送你回去也来不及,你就跟着吧,稍后是两人一组,你与我一道便好。”
古亦绿看李澈神色阴晴不定,久久不言,也知道自己误打乱撞进了一件很紧要的事情里,一时低着头,望着脚尖。
待听见这不予追究的话,她愕然抬头,却见到李澈已经不在跟前,而是走向了同门队伍里,心中一喜,小步紧快跟上。
李澈走近,就听见何朋尚正在安排左右,正巧说到两人一组,便道:“古亦绿与我一组,何监副其余的你安排。”
何朋尚其实早已这般安排下去,面上却还是恭敬称是。
临近巳时,刘彦归走来对李澈道:“监正,差不多时候了,我七叔公已经抵达交付地点,请随我来!”
李澈颔首,对何朋尚道:“我们去看看。”
何朋尚点头,对着几个观星楼弟子一招手,一齐到了这座营地中央。
原本四散的刘氏子弟此时全都聚在了一起,统共四十人,以一种奇异的方位盘膝围坐在地上,一圈一圈,一层一层,所有人都闭目掐诀,静静围拱着中心一团漂浮在半空的云雾。
刘彦归没有带着李澈等人往中心走去,而是就停在了最外延,对着这团云雾一摆手。
氤氲变幻,云雾化成了一副图像。
却是一片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白骨与毛发,破布与烂衫,散乱满地的遗迹。
满头白发的刘冉山徐徐走近,出现在画面中,踱着步子来到遗迹中心。
倒落的烛台,发烂的火烛,踢翻的香炉……依稀能够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祭坛。
刘冉山一副心力损耗过大的模样,手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来三支玉瓶,轻轻放到了石质祭台上,四下扫了一圈,沉声道:“刘昱安,东西我已经放这了,我曾孙呢?”
浓密的丛林里没有半点回应,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以及不知是什么动物走动与草叶带起的沙沙声响。
“刘昱安,老夫只有这一道血脉单传,为了炼制这三枚丹药,我已经心力憔悴,看在老夫从前对你颇多照顾的份上,切莫伤害静儿……拿了丹药,就把静儿放回来吧!也看在他以往如此敬重你的份上!”
他静待了一阵,见还是无有动静,长叹一气,一步一步远去。
自从刘昱安判出刘氏,就将刘冉山的曾孙一并拐走,藉以要挟,如今刘冉山已将这破境的丹药炼出,按照约定,刘昱安就要将人放了回来。
只不过以刘昱安的为人,还没取走丹药验货,自然不会就这么将人放回来,故而刘冉山这一问也是发自无奈。
刘冉山就这么消失在画面中,李澈望向刘彦归。
后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监正,现在我们只能等着,待这刘昱安取走丹药,再做追踪。”
李澈颔首。
然而一直等到巳时将尽,也不见有半点动静。
每次有爬虫走兽经过,一众人都紧张起来,以为是刘昱安三人操纵了什么妖兽来取丹药,可每次又都只是从旁经过,虚惊一场。
甚至一条花色斑斓的毒蛇游爬而过,将一支玉瓶都给扫翻在地,所幸这不是凡俗美玉,脆弱不堪,这才没有碎裂,任由丹药滚落。
这般又等了片刻,及至午时,刘彦归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对盘膝坐在中心的一人问道:“之前等候在此处,有这么多爬虫走兽经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