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双云镇静下来,忽然觉得,放走这无足轻重的绕伽好像的确并没有什么紧要关系,反而李澈的算计若是成真,似乎能够带来些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稍作沉吟,说道:“岛主,我们且先撤回防线内,容我将阵法补完。”李澈点头,随他回到了防线内侧,道:“裘队长请快,这绕伽蹲守在此不合情理,李某估计海族另有打算,说不得已经有宵小摸混了进来,最好能够警醒各个小队弟子。”裘双云手上动作一顿,心里忖道:是极……我若是海族,破开了一处禁阵,混进人族据守的海域内,那一定是借地势之便游斗,给人族造成麻烦,哪里还要再在出口处做埋伏?这人说不得就只是个望风的!“岛主稍待!我这行水兽有知醒余众同族的本事!”他神色凛然,飞速把阵盘更换完毕,待见到海水中阵纹再次亮起,这才掐诀,拍了拍脚下的行水兽。行水兽复又开始呜啸,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于先前时候的哀怨长鸣,而是极为短促,莫名带着一股令人紧张的气氛。这短促的啸声一经响起,整片己属清剿区域,各个宸虚派弟子座下的行水兽纷纷清鸣了一声,以作回应。有些弟子原本正在同些海族厮杀,闻声神色一变,顾不得法力消耗,电光石火下了重手,把对仗的精怪灭杀了干净后,与同队之人面面相觑。也有人正分散在深海水中巡游,听见后小队众人立马缩拢,协同并进,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阵仗。更有甚者,听见这一声后,立马听下了手上的事情,催使着行水兽,就往营地方向靠拢,打算等情形明朗些后再来继续清剿。当然,也有不少人正与海族奋力厮杀,并没有闲机作出回应。一时间整片海域都紧张了起来。……嘎嚓!千塬身下触手缠绕行水兽浑身,张开一张巨嘴一口咬下行水兽的吻部,嘎吱嘎吱嘴里生嚼的起劲。佴宣皱眉道:“这是怎么……行水兽兽王的叫声?莫非绕伽那里出了状况?”海水中,残肢断臂随着海水浮荡,缓缓沉落到沙地。就在方才,他们解决了一支宸虚派的清剿队伍,哪知道就从深海彼端传来了一阵穿透力极强的短啸。佴宣几人都是海族,自也明白在水底似这等让人心生警觉的急促呜啸代表着什么。此处共有三头行水兽,其中两头长嘶回应着这呜啸,千塬嘴里那头却已经没了声息,一点动静也没有。佴宣神色一变,皱起了眉头道:“绕伽那里肯定出了情况,我们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莫要磨蹭了,快走!”她身上触手繁多,但有两条尤为粗壮,呈圆柱状,末端却又呈花蕊状。此时说话,这两条触手倏然一甩,在海水中带出一道残影,“唰唰”两下,即已将两头行水兽脑颅给洞穿。“呀……带着吃也好啊,这样不鲜活!”千塬惊呼一声,满脸可惜之色,却也无奈,只能用触手绑了两头行水兽尸身,随同佴宣划水而去。一齐跟着的还有几个鲊部精怪。……防线边缘处,裘双云站在原地,单手掐诀,眼皮微垂,似乎在感应着什么,而身下的行水兽则四下游荡,呜啸不止。大约三十余息功夫,他缓缓睁开眼,神色不是很好看。李澈皱眉问道:“情况不妙?”裘双云摇头,回道:“不知道具体,但没有回应的行水兽不在少数……”换而言之,还得前去一一查看才能够清楚具体情况。“那就走罢!”没什么好犹豫,李澈催促道。裘双云更是着急,要是在他负责的区域内出现了差错,导致战局僵化或者败退,这个后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走!先去东面最近那一处!”裘双云喝了一声,却是在对行水兽说话。好在两人动身没多久后,就陆陆续续有行水兽的啸声回应,虽然姗姗来迟,但却知晓了这几处无恙,倒也免去了不少脚程。裘双云带着李澈在海水中穿行,一连确认了五处小队都没有意外,心里顿时松落了不少。这几支队伍都是凑了巧,有的正在和海族缠斗,脱不开身给,没办法回应,有的是遭遇了偷袭,行水兽遭了难,只能和别人同乘一驾,也有人身处特殊地段,竟尔是被隔绝了声息,什么也听不见,这才没有回应。总之都是有正当理由的,而非是遇了什么意外。但事实总归就在那里,千塬、佴宣两人所到之处不留活口,满是痕迹,根本没有个隐藏的打算,哪里就难追索了?到了第六处地方,两人都不消去搜寻,一下就闻到了水中的血腥味,看见几具残尸半掩半露的在沙地之中,模样甚惨。此处已经是南海防线内比较靠里的位置,没想到真的有海族不声不响的摸索到了这个地方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裘双云脸色无比难看,四下张望,想要确认这伙人到底去了哪里。李澈猜测道:“都已经到了这里,他们不会继续往营地摸索过去?”裘双云一脸的不解,反问道:“往营地摸索过去干嘛呢?那里可是前线最安稳,最牢不可破的地方啊!”营地所在,独立布置下了一套套的屋舍,每一套都与前线御守的大阵相合,自有防护能力,等闲绝难突破。甚至,如果说前线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宸虚派弟子安安稳稳卧榻靠枕,睡上一个好觉的,那就只有营地内的这些屋舍。李澈深以为然,这只是他站在入侵的海族的角度,所有的一种人之常情的预估。只是这般想下去,却又有些难以置信的念头翻涌上来,如何也压制不下去。“万一他们就是去了营地那里呢?”李澈神色古怪。裘双云还想说“怎么可能”,只是看见李澈的神情,却也不禁去思索这一存在的可能性,越想心里居然越是骇怕……他犹豫着道:“岛主的意思……是觉得他们……”李澈沉沉点头,分说道:“尔今我们都在外执行清剿任务,营地鲜有几人,若我是闯进来的海族,与其在前线和宸虚派弟子们照面厮杀,还不如就去断了这些人的后勤……”李澈不懂兵法,但有时候兵法即是对当前战事环境下做出未来最有可能得利的首佳选择。如果临遇战事,你又不懂兵法,多半有时最好的选择,即是获利最大的那一种。李澈相信海族亦不懂兵法,但在这种环境下,数十年的来回拉锯,要说没有点心得与认知那是不可能。更可况……营地所在的区域,联通着那一片禁要之地!李澈正色道:“若果这些海族今次行动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去往营地呢?裘队长,你可别忘了营地是与什么联通的!”裘双云神色终于大变,问道:“这如何可能!”……“这里便是宸虚派的营地么?好大的规模!”一个鲊部族人看着不远处在符文闪动下若隐若现的一座座屋舍,发出了由心的感慨。虽然是千篇一律的简陋,但却无比规序,这在前线战地成排成列的出现,让人不禁心生一股森寒与惧意。到了这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千塬也不再大大咧咧,站在海底一块巨石上,若有所思。另一个鲊部族人问道:“祭司,下来怎么行事?”被唤作祭司的佴宣站在五人中心,稍坐思忖,吩咐道:“先把光鲊全部放出去,隐藏在四周,布置完后,你们随我一起下去。”“是!”三个鲊部族人沉声应和。千塬却不知怎么有些烦躁。她挠了挠脑袋上杂乱的头发,心有不安道:“为何我心神不宁?怎么老是想到绕伽这家伙!我是真怕他那里出了差错,届时我们该怎么脱身?”佴宣却淡淡道:“他虽然只负责接应,但边线阵法被破坏,宸虚派发现端倪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真出了差错,我亦不奇怪。”“哼!”千塬气恼道:“若非他的身份特殊,我们怎会带他来此?如今让他负责接应,再要办不好事情,待回去后……如果回得去!我定不轻饶他!”“此处紧要,你莫分了神,收心!”佴宣摇头。犹豫了片刻后,又道:“一直没与你们说过详细计划,到了这里也不需再保密了。我们此来,自然是有目的的,不是单纯为了来搅乱宸虚派后勤。”“宸虚派南海这里的阵法立设广博,绵延千里万里,哪怕是宸虚派,也绝无办法仅靠阵盘就面面俱到布置周全。”“按照特使的说法,也只有破坏了营地底下的核心阵法,这一片区域的禁阵才会分崩离析,届时我们也就出入自如了,以人族现有的规模,一定疲于应付。”千塬一愣,恍然道:“原是这般安排,只不过……出入自如?”她神色略有些古怪,不解道:“如果可以出入自如,为何又要让绕伽在外接应?不是自己走脱便完了么?”佴宣淡淡道:“你也说了他身份特殊,倘使出了什么事……我亦不想让族内把责任安在我头上,是故找了个由头让他在外头等候就罢。”“哦……原来如此,也好!他那本事着实一般,进来了”千塬之前还在担心如何走脱,此刻弄清楚详细,心里一下子宽松,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只肉鲊,回复了先前模样,啃吃个欢。……“岛主你知道,我们在南海的防线过于宽广,如果纯以阵法大家刻绘布置,就算我们宸虚派有这家底去做,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投入使用,因而我们是以阵盘来布置阵法的。”“然则,虽然用的阵盘,但阵盘却绝不可能凭空架设,还须要核心阵法来承载嵌套,而这些地方……”裘双云驾踏行水兽,一路疾驰,口中还在不停解释。李澈紧随其后,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之前了解到的讯息,接着道:“以飞星游斗阁为中心设立核心阵法,猴菇岛等中转岛屿为分阵所在,前线银穗岛各地则是阵法端末,以阵盘来催动阵法,链成防线!”裘双云微微颔首,道:“没错!这也是为何我们在前线清剿,每前进一段距离,都会布置下营地,盖是因为要将其与分阵接连后布置阵盘。”“而最前线的,比如方才那一块被攻破的区域,阵盘都是临时所设,极易攻破,乃是权宜之用。”讲至此处,裘双云笑道:“我却忘了岛主出身,有掌教亲自授业,想对阵法的了解绝非裘某能比。”李澈不予理会这不痛不痒的吹捧,摇头道:“皮毛罢了,我们还是快些吧,如果被他们攻至腹地,只怕事情要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不是他危言耸听,实是事关紧要。宸虚派以这等规模、方式布置下阵盘,就意味着核心阵法、分阵、最前线端末,这三者乃是联通的。倘使核心真法受到破坏,那自不消说,南海这面整道防线顿时就分崩离析,影响太广。而若是猴菇岛这些作为中转的分阵所在受到破坏,那么前后势必出现断层,阵法同样失效。而如果是端末前线出了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问题最小,但却最麻烦的。因为这代表着前线全面失守,这些年来推进的点点滴滴都要化作尘埃,白费了功夫,对于本就僵持拉锯的战事而言,对于宸虚派,乃至人类一方都是莫大的打击。李澈甚至在担心,如果海族有此计划,又怎么可能只会施布于一处呢?如果真如他们所想,己属区域有海族混进来了,目标是前线端末的阵法,那么其余各个清剿区域呢?李澈开始后悔让章济华代为驻守银穗岛了,这意味着戊属区域此刻空无一人,如果真出了意外……但他又有点庆幸,因为自己正处在可能事发的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