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迎难而上。
既然保留不了,那就索性击碎。
方恒这么一松口,丫鬟大喜,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带路,“公子跟我走,姑娘会全都告诉你的,她是不会害你的,公子放心。”
害不害的,已经不重要了。
方恒双手背在身后,木着脸跟上。
转角拐弯时还遇到了气势汹汹的贺郡守一行,当瞧见王家的丫鬟在为他引路时,贺郡守一怔,随即深深地看了两眼方恒。
等他们走远,贺郡守还是没动。
师爷忍不住问,“大人,不去簪花小院了?至少也得踹个桌子呀,不然怎么跟方家交代。”
贺成彰双手负在身后,叹了口气,“不需要交代了,方家应该留了不止一个后手。”
也许是察觉到了贺郡守的敷衍,也许是不想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总之,方家换了个行动方式。
簪花小院门口。
姜笙也在担忧着,“如果按照哥哥们分析,那个姐姐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三哥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那可怎么行,大哥四哥五哥,你们要帮帮三哥呀。”
许默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丸子头,“别害怕,姜四已经去找人了。”
除去回斜阳县省亲的姜三,其他七个家仆都在,安危是没有问题的。
温知允从怀中掏出瓶瓶罐罐,“我已经把常用的几种药物都给姜一了,保证三哥健康的回来。”
长宴则扭头坐上马车,“去王家,我要见扶风哥哥。”
身为王家家主,大房这些天的异常,早就落入王扶风眼中。
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当得知王玉瑶主动找上方恒,说想要帮方恒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
“我的这位堂妹啊,有些时候你觉得她精明,她就蠢给你看。反过来你觉得她蠢,说不定还能精明一点。”王扶风单手撑着身子,斜坐在家主座椅上,“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簪花小院内的兄妹六个,可是整个王家都不曾斗倒的人。
她王玉瑶凭什么觉得,一己之力能够做到?
安水郡城外。
方恒跟在小丫鬟身后,一路到了城西。
紧贴着城门的位置有座小山,山上有个小悬崖,因为算不得不高,摔下去最多扭伤,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方恒怎么都没想到,王玉瑶会约在这种地方见他,下意识蹙起眉头。
等看见站在悬崖外侧,迎着风似乎随时都要飘然离去的鹅黄色身影,更添疑惑不解。
“恒哥哥。”
王玉瑶长叹一声,似乎道尽了半生心酸,“你终于来了,我等的你好苦好苦,你知道吗,方家逼迫我害你,要我把你约出来,再悄无声息地把你杀死。”
“可我不能,这么多年了,看到阿娘对你斩尽杀绝,我的心就跟着悬在胸口,瞧见你逃脱之后还能反击,我又为你松了口气。说起来,我可真不是个孝顺的人,但我只希望你好,恒哥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这一番说辞,真情实感,是一个少女心底最真的情绪,也是她藏了整整三年的心里话。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姑姑姑父没有出事,希望爹爹没有离世,希望一切如从前般美好。”王玉瑶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这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就是如果。”
“你我都知道,回不去了,恒哥哥愿意过来,是因为知道玉瑶要对付恒哥哥了吗?”她抬起头,眼底含泪,“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是因为心底还挂念着几分你的玉瑶妹妹吗?”
方恒抿着嘴。
从来到他就不曾讲话,全都是王玉瑶一个人的独白。
直到现在,王玉瑶如此恳切地询问,他仍然没有开口。
“哈哈哈。”王玉瑶突然仰天大笑。
躲在暗处的家仆,许默长宴温知允,还有坐在姜四肩膀上的姜笙全都提起了心,生怕突然出现一群歹人,又或者被洒一脸毒药。
“罢了,你不肯说话就不肯,左右也是我求你帮忙。”王玉瑶理了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突然跪在了方恒跟前,“恒哥哥,玉瑶求你……求你消失,求你去死,好不好。”
暗处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方恒却是怔怔地望着她,终于张了嘴,“你就求我这个?”
“是的,求你消失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王玉瑶眼神骤变,从孱弱到阴冷,“你知道多少人为你付出多少代价吗?你知道你不死,方家就不会善罢甘休吗?现在只是一个安水郡守,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官员,千里迢迢赶到安水郡,只为了对付你。”
“你们所有的生活,金钱,连带着你的兄弟,还有你视若珍宝的那个妹妹,全都跑不了。”
“可你要是走了呢?你要是死了呢?你要是消失了呢?天下太平,一切皆安,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里,他们会其乐融融美好生活,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畏惧接下来的每一天。”
“这都怪你,方恒,都怪你,是你带来了灾难,你如果聪明点,怎么不早点去死呢?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出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王玉瑶的声音愈发大,方恒的面色也愈发白。
曾经稳立如枪的少年身姿微顿,后退了半步。
“糟糕。”暗处的许默反应最快,立即站出来,招呼家仆,“将这个女人的嘴捂住,扔到悬崖下。”
可还是晚了。
万般计谋,攻心为上。
簪花小院的人把一切可能出现的伤害都预防了,就连王扶风都派出十几名家仆环绕四周,以防遭遇强抢与混殴。
结果没想到,方家居然改用了软刀子。
而且这刀,还是由曾经最亲密的表妹来捅,不可谓不狠。
即使方恒用流浪磨炼了意志力,即使他以为自己坚强如铁,但这一刻,随着他脚步地后退,原本硬如磐石的内心,还是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