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果真赶在大年初一去了趟江家,天都还没亮,她就开始敲门。
门房揉着眼睛,迷糊着打千儿,“姑娘新年快乐。”
大户人家图喜庆,都爱在新年前后给点随年钱,姜笙今年富有,摸出颗金瓜子递过去。
门房当时就清醒了,捏着金瓜子又闻又咬,像是在确定真假。
等反应过来主家不可能给假的,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姑娘万福。”
这样的头,持续到进入德仁院。
江老夫人已经醒了,正在梳洗,看到她露出笑容,“昨儿可吃饺子了?”
“吃了,羊肉馅的。”姜笙依偎过去,“也给祖母带着呢,羊肉温热,适合您吃。”
没有那么多寒暄,也没有什么客气,祖孙俩终于有了独属的默契。
她们相伴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第一顿饭。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安排,廖氏与江承欢没有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安静到不像话。
倒是江承瑜闻着香味过来,啃了半只大羊腿,直呼美味。
“这羊肉可比之前的好吃多了。”她是二房嫡女,从来不缺羊肉吃,说的话也就更有信服力,“膻味轻肉质嫩,姐姐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两只给爹娘吃。”
姜笙捂着嘴笑。
当然是在她的三哥哥在边疆偷偷留的啦。
大渝王朝与鞑虏多冲突,缴获羊肉时有之,通常被饥肠辘辘的战士们分食,少有能够留下来的崽苗,还能运到遥远的丰京来。
就这两头,已经快要见底,再买无门。
江承瑜直呼可惜,“要是悠然居能用上这样的羊肉,生意绝对更上一层楼。”
不止悠然居,哪怕是肉贩摊上换成这种羊肉,客人品尝过也会回头。
说到底,好吃才是真谛。
姜笙心神微动,原本支持二哥壮大羊群的话只是戏言,这会倒让她真的萌生出念头。
“好好吃哦,真的好吃。”江承瑜还想吃,奈何肚容量有限,只能遗憾地揉搓肚皮。
姜笙回过神,大方安慰她,“别担心,晚上还有。”
“真的吗?”江承瑜高兴起来。
晚上确实有,不止羊肉饺子,烤羊排,还有盛大的烟花。
去年她尚且在二进小院里仰着头遥观,今天就能站在烟花下近距离欣赏。
巨大的焰火在空中爆开,绚丽的颜色纷纷下落,江承瑜在旁边手忙脚乱地躲避,还不忘拉一把姜笙。
远处是喧嚣的热闹,近处是含笑的祖母。
哥哥们应该也在二进小院观看吧,是议论大哥的会试,还是讨论二哥的生意,又或者四哥停滞的医术,还是五哥没出息玩木头。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真美好啊。
姜笙想起来自己在佛祖跟前许下的誓言,想起来奢求过的温暖,如今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新年了,姐姐有愿望吗?”江承瑜在炮竹声中扯着嗓子问。
姜笙再次合上手掌,抵于唇前。
她的愿望是,这一刻的幸福,永远延续下去。
所有人都好好的,不要生变。
三哥除外。
姜笙希望他回家,待得天下太平,不要有人年背井离乡。
丰京的繁华染不到北疆。
丰京的烟花北疆也看不到。
但幸好,新年是每个大渝王朝人最神圣的节日,是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好好围聚的时光。
“嘭,嘭,嘭。”
三声枪响过后,方恒收起火铳,回到热烈的帐篷。
战事吃紧,他们没有烟花炮竹,也不能燃放烟花炮竹,但没关系,只要有声响,那就是过年。
从十几到三十几岁不同年龄的男子举起大碗,仰天同敬,再咕咚咚咽下。
“队长,你要不要也来点。”姜五正在给别人倒酒,晃着半空的壶问。
军队规矩森严,也就这个时候能喝两口了。
方恒摆摆手,回到自己的位置。
“队长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非要装出最老成。”姜六在旁边嘀咕,“难得那么开心,喝点怎么了。”
“也不能这么说。”姜一不亏是年纪最大的,把手里的酒换成茶,“你我知道这是新年,鞑虏也知道,若是他们算着新年的时候警惕低,直接驾着马儿过来了,你要怎么办?”
到时候一群醉汉,还不是任人宰割。
姜六语塞,赶紧将手中的酒水泼掉。
再仔细看看,喝酒的尽是些毛头小子,真正年纪大的手里则都是茶水,还不忘支棱着耳朵聆听动静。
等到第一批的人吃好了,需得跟外头的人换岗,巡逻四周。
战争就是如此,即便在最欢喜的节日,也要随时警醒,随时战斗。
方恒捻起一杯茶,品上两口,又夹一筷子羊肉看了看,到底没有进嘴。
“队长怎么了?”姜五倒完酒,席地而坐,“可是担心鞑虏夜袭?咱们防御做的挺好,即便是夜袭也无所畏惧。”
数十年的仗可不是白打的,双方早就无比熟稔了解。
好处是各有提防,坏处是谁都打不灭谁。
方恒没接话,将就喝了口茶,才淡淡道,“不是担心这个。”
“那就是担心大公子会试?”姜五拎起茶壶续水,“您不是早就想好了,二月请个探亲假吗?”
大渝王朝也是有人性的,知道战士想念亲人,规定在边疆两年即可休三个月的探亲假。
方恒参军时间不多不少,正正好两年。
三个月的时间,撇去赶路,足够许默从会试到放榜了。
“也不是这个。”方恒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添了,“大哥会试的时间不太好。”
坐在附近的姜一姜二姜六全都愣住了。
会试时间可是天家定的,据说是综合了气候温度时节各个方面,选出来最适合举人赶考的时间段。
怎么在方恒这里就不好了呢。
只有姜五蹙起眉头,试探着问了句,“队长是不是担心北疆?”
这次方恒终于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鞑虏是因为食物不够才会烧杀抢掠,夏季通常休养生息,也是将士们最常探亲的时节。
可许默的会试在二月,放榜在四月,正正好是北疆战事最严重的的时候。
方恒放不下丰京的兄妹,也担忧着北疆的百姓,只恨自己分身乏术,竟难以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