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方恒离去,即便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兄妹们依然失落了小半月。
现如今长宴消失,大家都明白难过没有用,但还是避免不了低沉。
整整两天,小院里都没什么笑容。
姜笙连美味的宴席剩肉都不再碰,圆脸蛋两天就尖了下来,露出若隐若现的鹅蛋形。
张香莲三天回门,看到她这样心疼地直流眼泪,拉着孔师傅就去煮饭。
红焖大肘子,小鸡炖蘑菇,红烧大鲤鱼。
全都是她爱吃的菜,可真摆放在桌前,姜笙的筷子绕了圈,竟只夹起根蘑菇慢吞吞地咽下。
“小姜笙,你怎么不吃肉了?”张香莲大惊失色,“你是怎么了?”
哪个养猪人能忍受自己家的小猪不吃食儿。
姜笙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不是很想吃这些油油腻腻的东西,青菜和蘑菇挺好的。”
她又夹起两根,囫囵咽下,再喝完汤,顺势放下碗筷。
“我饱了。”姜笙起身,“正是月底,九珍坊的账目需得盘点。”
桌上的小子们简单吃上两口,也撂下了碗筷,各自去忙碌。
这就是缺了小五的家吗。
张香莲心如刀绞,也没了什么胃口,转身给孔师傅夹上两块肉。
看得出来,这三天夫妻感情增进不少。
孔师傅不再受宠若惊,反而有种娇羞感,大口吃掉以后,拍了拍爱妻的肩膀。
在张香莲惊愕的注视下,他走到郑如谦身边,“小谦啊,这两天姑娘怎么回事,连大肘子都不吃了?”
姑父沿着姑姑的叫法,倒也没错,就是有点点不适应。
郑如谦甩掉奇怪的感觉,“担心小五,又不能表现出来担心,直接把胃口压没了。”
孔师傅还想问为什么,顺着郑如谦的眼神看到认真研读的许默,恍然明白。
大喜与大悲同时涌来,众人险些忘记,再过几日就该殿试了。
未知的算计,方家与大皇子,殿试结果,全都迫在眉睫。
许默不敢分心,强压着对弟弟的担心进行备考,翻阅古籍。
其他人更不敢让许默分心,就只能尽可能地装着若无其事。
“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姑娘都瘦了。”孔师傅叹息,“要不,多带她出去走走,做点别的事情转移心情。”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郑如谦把自绘的舆图收起来,点了点头,“那家里就麻烦姑姑姑父搭把手。”
许默时间紧迫,留在家中模拟殿试。
方恒带着家仆护卫,抽空练习排兵布阵。
他叫汪小松勒好马缰,冲进房间,把正在发呆的姜笙给提溜出来。
“二哥你别闹。”她挣扎,“我还得盘账呢。”
“盘账去九珍坊,缩在这里作甚。”郑如谦把她强行拽进马车,还捎上要去医馆的温知允跟汪小竹。
三兄妹安静地坐着,车外人流汹涌,喧嚣翻天。
所有的热闹好像从他们身边剥离,剩下的只有失神,平静,落寞。
以前小五在,不是这样的。
温知允扁了扁嘴,眼眶里再蓄起晶莹剔透。
郑如谦反应快,直接在后头掐了他一下,才生生忍回去。
好不容易赶到天街口,汪小松眼神灵活,刚停下就惊呼,“好多病人啊,怎么那么热闹。”
三兄妹全都被吸引,撩起车帘子,果然看到医馆里坐满了人。
温知允常常义诊,也会免费赠药,温氏医馆来往多是些普通百姓,但此刻里头坐着的,个个衣冠楚楚,一看就有身家和地位。
“怎么会来这么多有钱人。”汪小竹吓坏了,“公子,公子怎么办。”
温知允呆若木鸡,他并不是能抗事的性子,这会早已慌乱无主。
幸好还有郑如谦在旁边,皱着眉头道,“先过去看看。”
“是啊四哥,别害怕,我们都在呢。”姜笙勉强提起精神,“走吧,一起过去。”
兄妹次序跳下马车,刚抵达温氏医馆门口,里头的人就齐刷刷转过身。
十几双眼睛看过来,还真有点唬人。
温知允心生怯意,勉强稳住身形,轻声道,“请问诸位,是来看诊的吗?”
大户人家向来不缺医者,即使没有府医,也会在大药堂里看诊,鲜少来这种小医馆。
倘若来了,不是找茬,就是有所图。
连姜笙都做好准备,不行就让汪小松去江家递信,找来爹爹祖母撑腰。
却不想里头的人笑了笑,竟然客气起身,“是啊,你就是温大夫了吧,我们这有几个病人想请温大夫施以援手。”
他指了指一位中年男子,又指了指年轻男子,最后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怎么看都像是祖孙三代组团过来看病。
温知允有些不敢置信,但身为医者,便有仁心,病人都上门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他放下小药箱,看了眼汪小竹。
长久以来培养的默契,让小竹压下惊慌,起身去准备纸笔墨砚,还有脉诊等必需品。
姜笙和郑如谦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站进角落。
只见脉诊置于桌面,中年人先伸出手腕,任由温知允认真感受,并询问了最近的饮食与休息。
“这位老爷……”年轻的小大夫语气委婉。
中年人沉声道,“我姓吴。”
温知允有瞬间的呆愣,好在跟着弟弟耳濡目染,他很快反应过来,“吴老爷身子相当健康,只是有些许上火症状,今后多吃些败火佳品,如青色菜叶,又或者疏火瓜果。”
说着,拿着笔墨在宣纸上写画。
吴老爷只当他在开方子,没想到写完以后,温知允转吹干墨迹,放在了抽屉里。
“你……”他有些忍不住,“你不给我开方子吗?”
温知允也愣了,“开什么方子?刚才已经说过了,吃些青色菜叶,疏火瓜果即可。”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乃他的医治理念。
更何况是上火那么简单的症状。
坑蒙恭亲王世子是长宴出的主意,如果单由温知允一人,他八辈子也攒不出这个胆。
“可是……”吴老爷还想说些什么。
须发皆白的老者咳嗽两声,他只能无奈退下。
轮到年轻公子了,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眼睛格外灵活好动,打量人的同时还带着意味深长。
“手腕。”温知允有些不适,强忍着把脉。
谁知年轻人把手缩回袖中,嬉皮笑脸道,“不把脉能看病吗?古人讲究望闻问切,可不是只有把脉这个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