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开始准备四月的府试。
这几天,小院从冷清转变到繁华,又从繁华归为到冷清。
兄妹几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郑如谦更是直咋舌,“早知学习有这么多好处,我也跟大哥一起上学堂了。”
姜笙瞥了他一眼,“背个八股文来听听。”
“……”二哥抬头看天。
每个人都可以读书,但不是每个人都叫许默。
他惊才绝艳,他聪明刻苦,他的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反正在小姜笙心里,大哥就是最聪明的,最厉害的。
郑如谦在旁边直扁嘴。
他承认大哥很厉害,但小姜笙也看看二哥好不好,二哥能赚钱,二哥也很厉害的。
“难道我不厉害吗?”方恒更失望,“我可以一个打五个。”
温知允嘴唇再次蠕动,但又咽了回去。
剩下长宴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偶尔咳嗽两声以示五哥的存在。
每每这个时候,姜笙最头疼了。
哥哥太多了也不好。
除了四哥性子温婉不爱争,其他几个哥哥凡事都要掐两下,凡事都要争个最。
小姜笙心情好了,哄哄这个,哄哄那个,家里又是一团和气。
但这次姜笙心情不好啦,谁都不哄。
她把胳膊叉在腰上,气鼓鼓地离去。
留下郑如谦和方恒面面相觑。
“是你惹妹妹不开心了。”
“是你,是你。”
“胡说,明明是你。”
“不服打一架……”
其实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很努力,每个人都做了贡献。
大哥读书好,二哥会赚钱,三哥身手好,就连五弟都聪明如斯。
起初温知允也有几分自信,那就是在村子里治病赚钱的时候。
但现在搬了家,斜阳县根本不缺郎中大夫,他这种半吊子小郎中自然无人问津。
所以每次二哥跟三哥斗嘴,大哥和五弟能插个嘴,也能看热闹。
唯独温知允欲言又止。
他太自卑了,跟哥哥弟弟们比起来,他就是个累赘。
趁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说话,温知允悄悄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在县城街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家里做什么贡献。
读书他不行,做生意也不行,头脑也不行,口舌也不行。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从父亲那继承来的些许偏方医术。
医术。
温知允脚步一顿,停在一家医馆门口。
相较于温郎中在镇子上开的小医馆,这家县里的大医馆气派多了。
足有成人大小的“扁仁堂”招牌,亮堂的会诊档口,密密麻麻的药柜,各种稀缺的药材,以及足足三位坐诊大夫。
但这会,他们似乎被什么难住,正绕着门板上的病人来回踱步。
出于好奇,温知允上前了两步。
一般病人去医馆,都是自己来,或者被亲人扶着走。
像这种卸下门板抬过来的,基本都是急症,比如这位病人就是唇齿发白,腹部高高胀起,此刻闭着眼睛痛苦不堪,裤子颜色微深,应该是失禁了。
三位坐诊大夫因为拿捏不了他的病症有所争执。
一个年长些的道,“腹内如此高胀,应是胀气无疑,需要尽快排胀,煎些助排气的药物辅助。”
一个中年人皱眉,“没见过腹胀会失禁的,我看更像是胃胀,需要用助消化的药物。”
另一个年轻些的没吭声,反复请摸了几次病人的肚子,摇头道,“都不是……”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前两位大夫训斥。
“你这后生崽子懂个什么,你吃的米还没我吃的盐多,这可是要命的病症,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而导致生命消逝,将来算在谁头上?”
“就是就是,不要胡言,你承担不起。”
本来还在争吵的两个人,因为年轻大夫一句话,开始同仇敌忾。
年轻大夫气地哼了一声,“医术不是越老越厉害,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人明明就是腹肠不通导致的胀,只需要通便即可。”
这等同于否定了两位老大夫的话。
温知允在外头听着,都忍不住为他捏把汗。
果不其然,两位老大夫登时就炸毛了,“你在这斜阳县算个甚,竟然在我们跟前指手画脚,你有多少医证,又治过多少病症,我说这是腹胀,就是腹胀。”
在医术界,年龄的确不能代表医术。
但年龄越大代表积累越多,人们也更相信一位老熟手大夫,而不是一位看起来年轻气盛的后生,是以纷纷跟着指责。
眼见年轻大夫就要被口水淹没。
温知允揪着衣角,忍不住上前一步,细弱道,“我……我在父亲记录的偏方证里见过,这的确是腹肠不通导致的胀,这位大夫说的没错。”
可惜太过轻微,被众人忽略过去。
温知允闭上眼睛。
他自小被父母护着,养成了胆小懦弱的性子。
后来有哥哥们护着,哪怕五弟长宴也比他聪明勇敢。
温知允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终于鼓足了这辈子一半的勇气,大喊出声,“小大夫说的没错,这就是腹肠不通。”
整个医馆突然寂静。
被撕扯到凌乱的年轻大夫抬起头,眼含热泪,恨不得要在温知允脸上亲一口,“你们看,你们看,真有人信我。”
老大夫回过头,嗤之以鼻,“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娃,胡说八道更甚之。”
确实,温知允年纪很小,周围人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
但他愈发斩钉截铁,“说这么多,不如下药一试,总好过病人躺在地上痛苦。”
这话切到重点了。
几个病人家属泪眼婆娑地冲过来,“他难受啊,他快要死了,你们给他下药啊,无论是什么药,下了才能治病啊。”
老年大夫与中年大夫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病症,贸然下药是要承担责任的。
时间磨砺出的狡猾让他们选择规避风险,“那就按照这位小大夫说的做吧。”
谁诊的病,谁出的药,谁就要负责任。
年轻大夫也看出来了,但病人危在旦夕,他纵然再愤怒,仍以开药为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药,不过就是巴豆磨粉冲服。
医馆里就有,抓药小哥很快磨好送来,病人家属小心翼翼地喂给病人。
约莫盏茶时间后,一声屁响炸雷。
周围人都被臭地不轻,纷纷捂着口鼻。
随后就像捅了天雷窝似的,屁声一声接着一声,臭味也一层接着一层。
当这股子臭味已经达到顶点,感觉不能再浓郁的时候,雷声变成了小声的噗叽。
更大的恶臭袭来。
有胃浅的当即呕吐出声,还有人险些晕倒。
但随着这股子恶臭,肉眼可见病人的腹部扁平下去,人也逐渐恢复清醒。
年轻大夫捏着鼻孔,两眼呈蚊香状,尽所能的为自己争辩,“我说的没错……没错……没错……”
剩下的话没说完,他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