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哪个?”
“就是去年您带来求医的那位女子。”门房答道。
“她何时到的?”南风追问。
“今早刚到的,我认得她,便率先通报,家主已经将她请上山了。”门房说道。
“多谢。”南风摸向腰间钱袋,他焉能看不出门房是在示好讨赏。
那门房见状连连摆手,“您的钱袋上次遗落在……”
“那是送你的。”南风打断了门房的话头,上次他抱着元安宁过来求医,由于来得太早,王叔尚未开门接诊,他便将钱袋扔进了门房居住的木屋,试图贿赂门房早些通报,但事发紧急,门房得了钱却没能为他办事,人的格局有大小,关心的事情也有大有小,对门房来说,拿了钱却没能为人家出力有些不厚道,这可能也是他前来示好的原因。
见南风这般说,门房了了一桩心事,快步跑走,上去通禀。
仆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好的,这个门房就做得很好,上山时一溜儿小跑儿,自山腰茅庐停留了片刻,回来又是跑着下来的,当日王叔与南风交易时他也在场,知道南风不是寻常人等,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来讨好结交,只能费些力气,快去快回,以此彰显对南风的尊重。
“家主正在为您的那位朋友诊治,有话传出来,让您上去坐等,”门房冲南风说道,言罢,转身看向其他候诊求药的宾客,“贵客求诊,我家主人需全心诊疗,今天怕是不得空闲了,都走吧,明日再来。”
说完,撇下一群面露不满和失望的宾客,又过来冲南风赔笑,“英雄,走,我带您上山。”
对于这样的礼遇,南风着实不太习惯,从小到大冲自己有口好气,有个笑脸的人都少,而今受到如此殷勤的对待,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来的也着实太快了。
随着门房来到山腰茅庐,门房将南风引入正屋,随后又忙着去泡茶,王叔身边原来有个伺候茶水的老仆人,但那老仆后来被李朝宗和王仲给害死了。
此时王叔并不在房间里,元安宁也不在,在茅庐的北面有个密室,他们二人应该在那里面。
南风坐下没多久,正北墙体的暗门就被人自里面推开,王叔探头出来,“还需半个时辰,莫要着急。”
王叔此时脸上戴了一层面巾,双手戴有轻薄的羊肠手套,两只羊肠手套上都沾有新鲜血迹。
“有劳。”南风稽首道谢。
王叔也不多说,转而退了回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没有关上暗门。
南风本不想过去窥探,但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只见密室里面是一处很大的空间,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侧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物,应该是王叔多年的收藏。
西侧有不少药架,上面摆放着各种药材,在西侧中间区域有一张石床,石床一侧放着大量奇怪的岐黄用具,元安宁躺在石床上,脚朝外,身上覆盖着黑色的麻布,王叔站在石床右侧,正在紧张忙碌。
王叔也是有修为的人,听得脚步声,知道南风自外面探望,头也不抬,忙碌的同时出言说道,“令友服下了麻沸散,正在昏睡。”
“多谢先生。”南风再度道谢,有些人年轻时愚蠢,上了岁数更蠢,但有些人年轻时就聪明,上了年纪更聪明,王叔无疑属于后者,他应该是故意没关门的,目的是让南风自外面看着,元安宁此时处于昏迷之中,他虽然是大夫,却终究是个男子,这是为了避嫌,让南风不会多想。
就在此时,门房端了茶水来送,一开门,进风了,南风唯恐灰尘进入密室,便试图关上石门,但他找不到机关,便只能挡在门口。
门房送来茶水就退了出去,出门之后还不忘带上房门。
南风回到客座,坐下喝了几口茶水,但他始终不放心,便端着茶杯回到石门处,此时王叔正在密室里紧张忙碌,忙碌分为两种,一种是手忙脚乱,一种是有条不紊,王叔就是后者,他的动作非常快速,很是连贯,各种器械使用的极为娴熟,此时应该正在接续的紧要关头,王叔一边下针试探,一边对接缝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所谓术有专攻,每一行顶尖的人物都值得尊重,大夫也是如此,世间的大夫千千万,但达到王叔这种高度的怕是只有他自己,要想谋利生活,为他人之能为也就够了,但若想登峰造极,名利双收,则必须为他人之不能为。
似这种复杂的接续,便是王叔做起来也非常吃力,不但要精准对接快速缝合,还要不时下针试探,银针扎的都是元安宁的右臂,根据王叔的下针部位来看,他扎的并不是穴道,应该是筋脉,银针扎下,刺激筋骨,黑布覆盖下的义手就可能有所反应,若是没有反应,就需重新对接。
王叔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等繁重紧张的工作很快令他大汗淋漓,王叔穿的衣服是特制的,双肘各缝有一面毛巾,可能担心汗水滴下会感染伤口,王叔在忙碌的同时还需要频繁擦汗。
接续的时间比王叔预计的时间要长,何时开始的不知道,南风来到之后又过了一个时辰王叔方才忙完,下针再试,义手弯曲随意,伸展自如,抓握掐捏,灵活非常。
放下刀剪之后,王叔自一瓷瓶里倒出药粉少许,覆于接续处,再取药丸一枚,以水喂元安宁送服。
做完这些,方才拉下面巾,摘下羊肠手套,一边喝水一边密切观察元安宁右腕。
“先生辛苦了。”南风诚心道谢,他目睹了大部分的过程,王叔真的是用尽全力了。
“还好,幸不辱命。”王叔也是如释重负。
南风刚想说话,王叔又道,“老夫生平做过不少接续手术,以这一例最为满意。”
见王叔这般说,南风彻底放心了,王叔虽然行事乖张,却非常沉稳,他既然说好,那就是真好。
王叔冲南风招手,“你且来看。”
南风闻言侧身进入密室,走向石床。
王叔将遮盖着元安宁右手的黑布揭掉,“寻常义肢便是做的再好,也终是外物,总不能如血肉一般敏锐,但你们寻了九天玄铁,又以墨门造物之术熔炼捶打,令友的这只手掌虽然看似纤细,实则刚强非常,便是百炼精钢打造的锋芒利器也不得毁坏,再辅以老夫的延筋之术,便有了触知感觉,而今已如真的手掌无有二致了。”
“先生神医妙手,造化通天,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南风急忙稽首道谢,元安宁虽然不比寻常女子,却也还是女子之心,一只义手做的好生精巧,只是颜色与肤色不同,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是一只义手。
“言重了,言重了,”王叔摆手谦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你们的这只义手做得好,若无坚韧皮骨,便是有再多华丽毛羽,也无处附着。”
看得出来王叔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频频打量,细观欣赏。
“她何时能够苏醒?”南风问道。
“等麻沸散的药力消散自然苏醒。”王叔言罢转身向外走去“出去说话。”
到得外面客厅,二人分宾主坐定,王叔端杯请茶,转而笑问,“怎地?吵架了?”
南风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和元安宁不是同时来的,在王叔看来二人应该是吵架了,元安宁先到,他不放心,又寻了个由头跟了过来。
“先生误会了,我刚自东北过来,是碰巧撞上的。”南风解释。
“哈哈,确实够巧。”王叔的表情和语气说明他并不相信南风的话。
南风也懒得继续解释,喝了几口凉茶,将不久之前凭借还阳丹晋身洞渊紫气,以及在东北战场发生的事情还有他说过的与王叔有关的话,简略的说与王叔知道。
“先前与你的那五枚还阳丹是最后的家底了,想要别的还有,还阳丹是没了的。”王叔笑道,南风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与他有过交易,对他来说是好事,晋身洞渊更是好事,奇货可居,他赌中了。
南风放下茶杯,说道,“先生误会了,我此番过来是另有所求。”
“嗯?”王叔侧目。
见他这般,南风知道那门房先前没有将他的原话传给王叔,便将先前自山下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王叔听罢再度发笑,“有人要毒害你?”
南风闻言,知道王叔又误会了,王叔先前曾经去过黑水沼泽,在西北风口下毒试图报复李朝宗,那时应该是看到他与诸葛婵娟在一起的,而今他又与元安宁同行,也不怪王叔会将他视为花心的负心汉。
“不是先生想的那样,我是担心别人会下毒害我。”南风说道。
王叔自然不会刺探他的**,说道,“毒物也分五行,五行毒物不下上千种,没人能够真正做到百毒不侵,不是我吝啬给予,而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法子。”
不等南风接话,王叔又说道,“百毒不侵是真的不成,不过倒有个防毒的法子,你稍等,我送你个小玩意儿。”
王叔说着站立起身,回到了北侧密室,不多时,拿了个扁平的小盒子出来,小盒子是木雕镂空,只有掌心大小,“这里面是只麝香鼠,本身是无毒的,但它以毒物为食,若是身边一丈范围内有毒物,它就能闻到气息,此物是个哑的,发不出叫声,你贴身带着,它若有异动,你就要当心了。”
“多谢先生,无以为报,只有……”
王叔微笑摆手,“你这不是答谢我,是在给我惹麻烦,你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我便是不想要,也只能要了,他日万一有人杀将上来,我也好将其交出去保全性命。”
南风刚想接话,却听得密室里有起身的声响。
“她醒了,进去扶她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