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本来就因为之前猴子的话羞恼,八戒的这话一出,玄奘竟是深信不疑。
直接手中捻诀,口里念咒,猴子一看便知不好,正要求情,却是感到一阵头疼欲裂,“头疼!头疼!莫念!莫念!徒儿有话说。”
玄奘此时觉得自己有理,也给猴子说话的机会,“有甚话说!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步步行凶,打死这个无故平人,取将经来何用?你回去罢!”
猴子闻言,脑袋一懵,只感觉天塌地陷,要知道猴子虽然暴戾,但绝对是个有恩必报的率性猴子,开始时候受人管教还有些不适,如今却是已经习惯了玄奘,话说玄奘除了有些碎碎念,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如今竟然要赶他走,这让猴子如何能应。
“师父,我回去便也罢了,只是不曾报得你的恩哩。”
玄奘一愣,“我与你有甚恩?”
猴子赶忙跪下叩头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
玄奘闻言,这才是表情转好,其实玄奘是个心软的,只是看不得猴子杀生,他也不管白玉娘子是人是妖,最起码刚才那白玉娘子未曾害他,缘何就要不分缘由,一棍子打死。
只是看猴子情真意切,却也回心转意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恶,这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
猴子面上一喜,“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
赶忙伏侍唐僧坐在熊二身上,又将摘来桃子奉上。
却说白玉娘子隐在暗处,看到猴子这般狼狈模样,再看玄奘脾性,便知道该怎么对付猴子了,“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我还下去戏他一戏。”
只见白玉娘子缓缓现身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
此时猴子正殷勤牵马向前,眼神却是凝视着八戒,猴子也是服了八戒这个老六,平时好吃懒做也就罢了,还逮着机会就给他上眼药,现在师父还在,暂先让他逍遥一会儿,等抽着空,定要其好看。
看着猴子目露凶光看着他的模样,八戒哪还不知道猴子的心思,正想着如何讨好猴子呢,不想一阵哭声传来,心里顿时一喜,看来是不用折颜下跪的求猴子饶恕了,面作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
玄奘闻言也是一惊,哭声越来越近,心里也是猜测,莫不是刚才那女子的母亲寻过来了!
猴子此时是恨不得撕了八戒的嘴,哪敢让他再说话,凶光收敛,还赔上小脸,一搂八戒,“兄弟莫要胡说!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怎么六十多岁还生产?断乎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
说完也不待玄奘和八戒答不答应,变迎上前,火眼金睛一看,好家伙,可不就还是那冰肌玉骨之相吗,好妖怪,竟然还有神通,刚才一棒子竟是没把其打死,如今又假变一婆婆。
看到这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的老婆子,猴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理论,举棒照头便打。
这却是正中白玉娘子的下怀,只见其故技重施又是扔下一具白骨分身,便真身逃去了。
猴子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棒子下去,还可能打不死妖精,就要欺身再追。
这一幕却是被玄奘看了个正着,只感觉心胆俱裂,跌坐在路旁,更无二话,只是把《紧箍儿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
可怜咱们猴子,还没反应过来,分说什么,猴头就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疼痛难忍,直滚将来哀告道:“师父莫念了!
徒儿有话说!”
玄奘却是不管不顾,先把二十遍紧箍咒念完再说。
这一幕却是看的暗处的白玉娘子一乐,此法果然有效,任这猴子太乙金仙,法力武功高强,也得认栽。
白玉娘子却是不知道,叶枫一直在云中看着这一切,此时看着猴子的惨状也是有些牙疼,跟着这么个师父,也真是难为了猴子,照这么下去,非得给猴子留下什么阴影不可。
二十遍罢,玄奘冷哼一声,“有甚话说!出家人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怎么只是行凶?刚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此是何说?”
猴子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此时他倒是真希望能把自己的火眼金睛移植到自家师父的身上。
“师父,她也是妖精啊。”
玄奘哪会信,“这个猴子胡说!就有这许多妖怪!我看你就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去罢!”
好家伙,三言两语就又要让猴子走,猴子心里也是有气,自己明明一心护持于他,但是他却几次三番的负他,要赶他走,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这紧箍咒不能一直戴着,就要求玄奘摘了去。
“师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应。”
玄奘见猴子竟然答应下来,心里莫名一阵不舍,不过嘴上却是不认输,“你有甚么不相应处?”
八戒看自家师父又有心软的迹象,赶忙加一把火,“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里的甚么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与他罢。”
不得不说,八戒还真是个火上浇油的好手,这话说的,叶枫都想将其三魂七魄打出来,下油锅。
果然猴子闻言以后,当即气得暴跳,要不是玄奘还在,他一定撕了八戒,“你这个尖嘴的夯货!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甚么行李?”
说完也懒得理会八戒,只是对着玄奘说道,“实不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居花果山水帘洞大展英雄之际,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足踏的是步云履,手执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为人。自从涅槃罪度,削发秉正沙门,跟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若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果若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儿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付与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儿也没有了?”
这话倒是把玄奘给弄不会了,他哪会什么《松箍儿咒》啊,不想被猴子认作没人情的,“悟空,我当时只是菩萨暗受一卷《紧箍儿咒》,却没有甚么松箍儿咒。”
猴子怎不知玄奘没有《松箍儿咒》,“若无《松箍儿咒》,你还带我去走走罢。”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啊,八戒一看不好,就又要说话,却被猴子斜眼镇住,这次却是带着杀气,八戒知道自己再要是说些什么,怕不是就要步了那母女的后尘了,赶忙闭嘴。
玄奘其实也不是真想赶猴子走,顺势答应了下来,“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
猴子连忙答应,“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又伏侍师父骑上熊二,继续前进。
白玉娘子也想不到猴子竟是如此难缠,这都不能将其赶走,不过白玉娘子也不急,她有的是时间,再去戏一戏猴子就是。
说着便再次现身,在山坡下摇身一变,这次却是变成一个老公公,真个是:白发如彭祖,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幌金星。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数珠掐在手,口诵南无经。
玄奘见猎心喜,“阿弥陀佛!西方真是福地!那公公路也走不上来,竟然还念经哩。”
八戒却是不长记性,“师父,你且莫要夸奖,那个是祸的根哩。”
玄奘一惊,“怎么是祸根?”
八戒知道玄奘听进去了,嘿嘿一笑,“猴哥打杀他的女儿,又打杀他的婆子,这个正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死罪;把老猪为从,问个充军;沙僧喝令,问个摆站;那猴子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
猴子闻言好悬没气晕过去,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在高老庄就应该将这呆子一棍打死,哪还有这般祸事。
“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
八戒却是将其拦住,“还是我去吧,你再上去,定是又一棍子打下去,杀人灭口,到时候师父再赶你走,你还有什么借口。”
玄奘一听也是,唯恐猴子再起凶性,“对,八戒去,八戒去。”
八戒走着王八步来到老者身前,“老者,这荒山野岭,你也腿脚不便,不在家中歇息,瞎逛什么,莫不怕那狼虫虎豹?”
白玉娘子一看不是猴子过来,也不失望,“长老啊,我老汉祖居此地,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止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汉特来寻看。果然是伤残他命,也没奈何,将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茔中。”
玄奘在后面仔细听着,一听果真是女儿的父亲,妇人的老公来了,就连那女婿都被恶虎吃了,这不是杀了人家一家吗,当真是天大的恶事,这可如何是好。
八戒闻言眉毛一挑,斜视猴子,就像是在说,“看吧,就说是你的祸事来了。”
却是把猴子气的够呛,这老者可不也就是那妖怪所化吗,刚才要不是玄奘不分青红皂白的念咒,他早就斩草除根了,如今却是再不能让她跑了,只是这次猴子也学精了。
只见猴子念动咒语将本地的土地和山神全都唤了出来,“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这一番却要打杀他。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不许走了。”
众神听令,谁敢不从?都在云端里照应。
白玉娘子看的分明,心中一是一凛,分身术施展,却是提前走了,只留一具分身在原地,不给猴子灭绝的机会。
猴子还以为自己做的隐秘,一棍子敲下去,却也不见妖怪真灵,还以为一棒子就打灭了呢,毕竟这次他可是出了全力的。
玄奘还在想着如何向老者解释,勐不防,猴子已经是将人家一家都送上了西天极乐,这是灭人满门啊。
此时的玄奘已经是嘴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口不能言。
八戒在旁边又笑道:“好猴哥!风发了!只行了半日路,倒打死三个人!”
玄奘闻言更是生气,直接开口念经,这次是二十遍也不解气,“师父,莫念!莫念!俺老孙有证人。”
就要将旁边作证的土地山神叫出来给他作证,可惜此时的土地山神看着眼前正似笑非笑看着他们的白玉娘子,哪敢现身,他们长居白虎岭,白玉娘子的名号怎会不熟悉,莫说是他们了,怕是这整个西牛贺洲的山神土地都少有不知道白玉娘子名号的,这位虽然有仙子之称,但是论及杀人手段,可也不弱,他们哪敢触其霉头。
久久没见人现身,猴子心急,八戒却是又开始在旁边唆嘴道:“师父,他的手重棍凶,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话儿,故意这样说,哪有什么证人。”
玄奘闻言本想再念经,但是想起叶枫之前的话,今日念的已经是够多了,若是有用,怕是早就顶用了。
唉!
心中暗叹一声,看着猴子伏在地上的模样,眼神复杂,“你走吧。”
听着这话,猴子心里一惊,以猴子的机敏,怎不知玄奘这是真的心意已定啊。
既然无缘,何必强求,“师父,我也是跟你一场,又蒙菩萨指教,今日半途而废,不曾成得功果,你请坐,受我一拜,我也去得放心。”
玄奘此时心里空落落的,转身口里唧唧哝哝的道,“我是个好和尚,不受你歹人的礼!”
猴子见他不睬,又使个身外法,把脑后毫毛拔了三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了三个猴子,连本身四个,四面围住师父下拜。那长老左右躲不脱,只能受了一拜。
猴子跳起来,把身一抖,收上毫毛,却又吩咐沙僧道,“贤弟,你是个好人,却只要留心防着八戒花言巧语,途中更要仔细。倘一时有妖精拿住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西方毛怪,闻我的手段,不敢伤我师父。”
猴子此时却是对八戒无感,只看沙僧是个靠得住的,不过玄奘听见,却是不依,“我是个好和尚,不提你这歹人的名字,你回去罢。”
猴子见他心意已定,眼角留下两道泪水,径直离去,道真是:噙泪叩头辞长老,含悲留意嘱沙僧。
暗处,白玉娘子目送猴子离开,在这白虎岭,白玉娘子只要想暗藏身影,别说是太乙金仙了,就算是大罗也得费一番本事。
八戒此时正高兴猴子离开了,以后少了猴子,自然是以他为大。
“师父,莫念那猴子,我们走吧。”
玄奘闻言正要答应,却是白玉娘子现了身,“往哪走,还是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