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孙氏兄妹
徐笙住的这院子不大, 恰好她又正在前院的大树下面乘凉, 只隔着一道影壁, 大门口的声音,她听的清清楚楚。
只听, 外面的喧哗声中, 一道清亮的娇斥声十分明显。
“我要见你家大人, 还不速去禀报?”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她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这位姑娘, 我家大人不在府上。”她听到门口的护卫沉着声回答, 声音平静, 并不惧那女子的气势。
“他居然不在……, 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女子不悦到。
静了一会儿,她忽然又问:
“他既然不在府上,那他去了哪里?”
“大人行踪,不便透露,姑娘还是请回吧!”护卫并未透露姜昀消息。
“我找你家大人, 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你担待不起。”
“姑娘恕罪。”门口的护卫不为所动。
“放肆, 你竟敢对我家姑娘如此无礼, 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又是一道女声响起,听她的话,应该是跟在刚才那女子身后的婢女。
“姑娘请回吧!”护卫仍然只有这一句话。
“你这贱奴,莫要再阻拦,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徐笙手执纨扇, 慢悠悠的摇着,一面抿了一口清茶,忽然道:“出去看看,问问她是否真有要事。若是有,便领进来。”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保不齐又是哪个红颜知己找上门来,姑娘您还真相信那女子有要事?”绿柳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正做着针线,撅着嘴道。
“你这话,可敢在你家姑爷面前说?”徐笙摇着扇子凉凉到。
绿柳抿抿唇,扭捏了两下并不回答。
徐笙见此,笑起来:“放心,若真是红颜知己,我定要他好看。”
“只是……听外面这情况,红颜知己倒不至于,是不是朵桃花,就说不好了。”她打个哈欠,懒洋洋道。
“姑娘您可真是心大,都知道是桃花了,还往进迎。”绿柳嘟囔道,搁下手里的针线,放到篮子里起身。
“快去看看便是,旁的你不用担心,我可不是能吃了亏的人。”困倦袭来,徐笙催她:“快去,快去,一直让人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赶紧解决了,我回去睡会儿觉。”
“好好好。”见徐笙不在意的模样,绿柳心里也轻快起来,脚步轻盈地往门口走去。
徐笙顺道起身,让绿杨和刘妈妈将树荫下的东西收拾了,回了内院。
就在她回来没多久,绿柳便带着人进来了。
“你就是姜昀的夫人?”徐笙已经换了见客的衣服,正端坐在外间的堂屋中间,便见一红衣女子刚走进来,还不等绿柳请安介绍,便挑着眉打量着她。
徐笙淡笑:“正是。”
“孙姑娘请坐。”说着,她朝绿柳点点头,示意她上茶。
“不知孙姑娘千里迢迢,从广平到无终来找我夫君,是有何要事?”
“你认识我?”孙玉柔挑眉,极为随意的坐下。
“想不到你还挺有见识的,知道我是谁。”
徐笙执着纨扇,笑着恭维:“我与夫君在广平时,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姑娘。不知姑娘可还记得惊马在坊市那一次,那时我正巧去驿馆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上门做客过一回,算起来我已经见了姑娘两面了。”
她没有提在驿馆面前,姜昀让她大丢面子的那一回。
“是你?”孙玉柔忽然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我竟然没认出来是你。”她低声道。
眼前这女子穿着素净的棉衣,妆容简单,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只是用一根玉簪将头发挽起,与那日在孙府见着的华服妇人,有着天壤之别。
她当时见兄长看这女子看呆,心中不悦且有些鄙夷,便多打量了她几眼,只记得她浑身上下精细的,容貌极盛,是她这个孙家最宠爱的三姑娘怎么也比不上的,所以心里便下意识的厌恶着,没想到她竟然是姜公子的夫人!
刚才进门,她实在是没有将眼前这个寒酸的妇人,与那个浑身精致的让人有些自惭形秽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孙玉柔脱口而出:“这才二十来日,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其实哪怕素衣,也难掩徐笙风姿,反倒有了一种别有不同的韵味。
可孙玉柔本就是女子,喜欢锦衣华服,她下意识的忽略徐笙的脸蛋,只看到她的素衣,只觉得寒酸的紧。
徐笙怔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瞬间明白过来,她在说的是她的衣着妆容。
原来她是觉得自己穿着棉布所制的衣服,太过寒酸。
她见此忽然心里有了计较,故作不明白地看着孙玉柔,迟疑地问:“不知……我哪里不妥,让姑娘如此震惊?”
孙玉柔嫌弃的看着她道:“我在广平见到你的时候,你当时的裙衫还尚能入眼,怎么这才二十来日,你便穷酸的穿上了棉衣?”
徐笙闻言,脸上的笑意有些牵强。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这副穷酸样子我都见过,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帮你。”孙玉柔看也未看绿柳给她上的茶,一面环视着四周,一面说到。
她见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泥塑的陶人,或者一些素淡的花瓶,处处透露着寒酸,眼里露出一抹嫌弃。
“你这家真不会当,竟然给姜公子住这么寒酸的地方。”
她身后的两个婢女,发出嗤笑声。
徐笙脸上挂起一抹难堪,呐呐道:“是我的错,不会主持内务。”
孙玉柔见了,心里有些得意。
这京城来的贵女,不也就是徒有虚名吗?
她还以为她真的精贵的不得了,吃穿住行皆是上等,哪知道这么快就现了原型。
日后,她若是嫁给姜公子,她定然会带来千金的嫁妆,才不会让姜公子住的如此寒酸。
至于眼前的女人……她现在便要她知难而退,自请下堂!
母亲说,男人不仅喜欢善良的,还喜欢温柔贤淑的,她上次在姜公子面前有些娇纵,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次她不像上次那么娇纵,让这女人自请下堂,他应该就不会怪她了……
孙玉柔咬唇,看了一眼徐笙。
“听说你是京城的贵女,父亲也是个大官儿,怎么来了无终这样的地方。据我所知,无终这地方可是那些寒门都不愿意来的,你怎么不让你父亲疏通一下?”她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徐笙失笑,这位孙姑娘还真是耿直,寻常人家怎么敢将这些话放在口上?
只不过,她这样问也极合她的意。
只见她低下头,揪着手中的帕子,似乎极为窘迫。
“这……这……”
“这什么呀!”孙玉柔紧紧盯着她,想要听原因,却见她这了个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急死我了,快说呀!”她催到。
徐笙低着头细声细气,做足了小媳妇的模样:“姑娘有所不知,我本与夫君门当户对,是嫡亲的姨表兄妹。自幼,家中长辈便给我们定下了亲事,这本是极好的姻缘,谁知……谁知……”
“谁知夫君竟然得罪了齐国公!”
徐笙说着说着,便委屈了起来。
“他出身江南姜家,本有个极好的前途,谁知便因为得罪了齐国公,在我们新婚几日后,便被贬来了无终!”
她眼角挂着泪珠,极为不甘的模样。
“岂有此理!那齐家怎么如此嚣张!”孙玉柔听到自己意中人被如此磋磨,心中不忿,眉头一挑,怒声道。
徐笙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看着她。
孙玉柔见此,知晓自己反应太过。
她悻悻然的撇撇嘴,继续问:“就算如此,你和姜公子家里都是世族,来了无终怎么过的如此寒酸?”
她想,若是自己嫁给姜昀,肯定不会让他被贬到无终这样的小地方的。
要知道,她姑姑可是当朝皇后!
徐笙低头:“我出嫁时,本也有不菲的嫁妆的,那日在广平,孙姑娘想必也是见过的。可谁知刚来这里,夫君心系百姓,见到城中百姓没有吃食,便将我所有的嫁妆拿去,在附近的城里买了粮食,准备冬天救济城中百姓。”
孙玉柔笑到:“那姜公子可真是个善心的好人啊!那日我是误会他了!”
这是不是说明,那日在驿馆,他并没有对她印象不好?
毕竟,她可是因为心善,想帮助那位女子的。
可那日他为何不买下那女子呢?
孙玉柔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也幸好他没有买那个女子,否则的话,那被那个女人缠上了可就不好了。
想到在家中见到兄长与那女子调笑,她想吃了一口屎一样恶心。
“孙姑娘有所不知,夫君虽然是大善,可……可我去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
孙玉柔挑挑眉,心里一喜,暗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笙忙哭到:“姑娘可知,夫君得罪齐家,家中财物散尽才得以保下性命,我那公公婆婆,现在还在江南艰难度日呢!”
“他吃的用的穿的还有住的,都是我的嫁妆,眼下我手中也没了银子,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怎么过活!”
“我真想……真想与他和离了,家去罢了。”徐笙掩面低泣。
孙玉柔掩住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故意板着脸道:“你这样就不对了,姜公子一心为民,你怎么还如此不理解他,想与他和离?”
她没有注意到,守在门口的绿柳已经目瞪口呆了。
只听徐笙又道:“他要是个个品行端正高洁的人也好,可偏偏他不是个东西!”
孙玉柔奇怪:“为何如此说?”
便见徐笙看看左右,又示意绿柳出去守着,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孙玉柔便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催问:“你快说。”
徐笙做完这一切,身子前倾低声道:“我看得出来,姑娘来找我夫君,是心悦他的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孙玉柔脸蛋通红,结结巴巴道。
徐笙惨淡一笑:“姑娘不必否认,我是过来人,看得出来。”
“当初我也是和姑娘一样,被他那副皮相骗了,心悦他的。”
“哪怕他家境破败,我也不曾嫌弃过他,与他一道来无终上任。可却没想到他不是人,三心二意不说,还极爱打我!”
“你瞧,我这身上就是他前几日走的时候打的。”徐笙撸起衣袖,给她看自己昨天不小心磕到的青印子。
白皙细腻的皮肤上,一大坨青印子十分明显,触目惊心。
孙玉柔心头一跳,忙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徐笙拉下自己的衣袖:“我骗姑娘做什么,姜昀他简直就是个禽兽,这才成亲几日,他便这样对我,我想让身边的陪嫁回去送信给我父亲,也被他拦了下来,被关在屋子里毒打了一顿。”
“不止如此,他还花心的紧,我与他成亲的第一日,便有外室找上门来,他非但不怪她,还训斥了我,说我善妒容不下人。姑娘你不知道,那女子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你说说,换作是姑娘,姑娘你能忍的下吗?”
孙玉柔表情凝滞,心里对姜昀的人品渐渐不确定起来。
但她又怕徐笙是故意骗她的,所以心里也不确定。
见她迟疑的模样,徐笙又道:“姑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长安打听便是,我在长安,因为此时早就没了颜面!”
孙玉柔见她神态不似作伪,心里迟疑起来。
“我只是不忍心姑娘入这火坑,故而才将自己这事情告诉姑娘,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徐笙扭过身,做出不欲多说的模样。
孙玉柔见此,倒是信了七八分。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她盯着她,迟疑到。
徐笙只是扭头低泣。
孙玉柔站起来,见她哭泣的模样,心里倒没了先前的不喜,她笨拙的安慰道:“我回去让人打听,若你所言是真的,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徐笙手一顿,忙道:“多谢姑娘好意。”
“那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孙玉柔再无来时的神气。
“姑娘。”徐笙叫住她。
她回头问:“怎么了?”
“姑娘在无终小心一些,无终太乱,姑娘你衣着华丽,怕会被人盯上。”这倒是徐笙真情实意的话。
孙玉柔这人虽然娇纵跋扈,又想夺她丈夫,可她并不希望她在无终出事。
“我知道了。”孙玉柔说。
徐笙让绿柳将她送出去。
见孙玉柔远去,她勾勾唇角,心想:这小姑娘,也太好打发了些吧!
她不知道,隐在暗地里的暗卫,默默将今日的事情记录了下来。
绿柳回来的时候,刚走到门口,便已经笑得憋不住了。
“姑娘,您没看,刚才那孙姑娘的步子有多急,生怕走的慢一点,便被后面的狼给吃了。”
徐笙笑:“你不怕?”
绿柳笑嘻嘻道:“刚开始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还想着您怎么说着就哭了起来,后来我才明白,您啊!这是在给那孙姑娘做样子。”
“您装的可真像,我要是不知道姑爷的为人,还真的相信了。”
徐笙摇着纨扇起来,眼角哪里还有泪水?她一面往内室走,一面慢条斯理道:“我还没说个什么,看她吓得。”
“还有,你姑爷那些事,大部分可都是真的。”
除了她的嫁妆一事,哪件事情是假的?
徐笙心里没有一点内疚的意思,打个哈欠道:“我睡个午觉,没什么事情别来叫我。”
绿柳跟进来道:“可要是被姑爷知道,您这般诋毁他,怕是就惨了。”
虽然平时姜昀不爱理她们这群婢女,面色淡淡的,对自家姑娘也极好,可绿柳却很怕他,总觉得他看人时,目光极其摄人。
只听徐笙懒洋洋道:“怕什么,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他不会知道的。”
趴在屋顶上的暗卫默默到:属下还知道……过不久,公子也会知道。
……
徐笙这个午觉还没睡好,便又被绿柳叫了起来。
她一脸烦躁的问:“我不是说没什么事情,不要叫我吗?”
便见绿柳急道:“姑娘,孙家公子来了。”
徐笙揉眼睛的手一顿,问:“你说谁?”
“奴婢说,是孙家公子,今日来的孙姑娘的兄长,在面外面想渐渐姑娘。”
“今日这俩兄妹是约好了的?这孙三才走,那孙家公子便又上门,真是不让我睡个好觉。”徐笙摇摇头,掀开薄被下床。
“也罢,伺候我洗漱吧!”
“你家姑爷回来若是知道,怕是醋坛子又要翻了!”
她汲着鞋子,伸个懒腰道。
作者有话要说:姜昀:听说你说我是个禽兽?
徐笙:谁说的,不是我!
姜昀:不用否认,我马上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禽兽。:)
徐笙:……
然后,他们就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