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曹和管大海从一开始,就把最大的坑挖在这位临州来的郑总身上,甚至如果没有他,都未必会有这次做庄爱使股份。
如今,身家性命就要不保的危难之际,他们一样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结果,咦,人就不见了。
听沙龙里其他人说,明明十几分钟前,他还在的,这会儿突然就不见了,谁都没察觉。
如果是对手,如果只是局外人,刘曹会忍不住夸一句,嗅觉好敏锐,行动好果断……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明明当初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人不见了,会去干嘛?刘曹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
站在沙龙正当中,他木了。
一名小弟冲进来,在他耳边耳语:“又来一个砸盘的,买单已经差不多被清空了,卖单又厚了好几层。”
刘曹麻木地点了点头。
他面前,沙龙里的人一下全部冲向股票交易厅。
交易厅里,持股的散户带着焦躁正在排队……
崩了!
倒也不是没人试着抄个底,可是抄完之后他们就发现,原来底,还在更下面,爱使股份的股价像是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中午休市时候,已经跌破0元。
下午再开市,继续崩……块,6块,5块……已经没人买了,单子挂在那里,只剩一个样子。
没有跌停,只有死亡。
刘曹和管大海的大户室安静了一阵,然后来了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他们开门进去,一阵噪杂,关门。
…………
江澈的爱使股份入手均价约7块,已经清空,获利超700万。
刘曹和管大海手上的那些,基本就没卖过,入手均价原本在4块左右,后来一路被江澈塞,加上拼死护盘,如今已经超过7元每股。
郑忻峰扔在里面的00万,每股均价也在4左右,这还是幸亏他第一天的5万和第二天的0万进场较早。
今天上午,他又抢跑了一波,但就是这样,收回的资金依然只有40多万,另外还剩下接近3万股挂在那没人接盘……
下午两点多,江澈接到了他的电话。
“老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这两天一直没和提股市的事……”郑忻峰调整一下说,“亏了,亏很大。庄炸了。除了我自己的23万,大概还亏了你30多万。”
“哦,没事。”江澈问也不问,直接轻松说。
“你问都不问一下?”
“不用问啊,没事。”
郑忻峰愣一下,有点尴尬,说:“真没事啊?”
虽然现在江澈很能赚,可是自己一把亏掉他几十万,还不是说宜家的生意,而是股市,纯粹因为他心大没谱给瞎折腾掉的,老郑有点心理负担。
电话那头……
“当然没事啊,咱们是兄弟嘛。”江澈诚恳说:“所以,你做错点什么事,我肯定不会在意的。反过来,要是我有什么不对的,你肯定也不会怪我,对吧?”
“那是。”郑忻峰仗义说:“兄弟嘛。不过我还是有点惭愧。”
“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江澈犹豫一下说:“反正你先回来,回来我再跟你说。”
…………
几声惨叫从刘曹和管大海的大户室里传出来。
接着没多久,几个超级大单出现在交易所大屏幕上,低价挂卖。
真正现在大家都知道的,普遍意义上的股市杠杆,即融资融券,在我国要到200年才试点,逐步开放。
但是实际意义上运用杠杆投资股市的情况,早已存在,它的其中一种实现方式,就是借贷、预支,包括在民间,高利贷或一般借贷人考量大户资金量,股票持有量,估算一个偿还能力,给予借贷。
一旦大户的情况不乐观,偿还能力受到威胁,这些人就会以自己的方式、手段,来最大程度的收回借款和利息。
谢兴遭遇过这种情况,现在,刘曹和管大海也是一样的情况。
另一边,谢兴侧耳听了一会儿,有些困惑地扭头看着江澈。
江澈微笑一下说:“感觉很耳熟吧,走,一起出去看一下。”
他们出门。
刘曹和管大海一路跟在几名高利贷身后,不停在哀求什么,但是不敢反抗。在这里,他们其实是可以反抗的,有民警会出面,但是反抗的结果……
他们,还有家人,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
谢兴有些恍惚,这一幕如此眼熟,因为当初,他也是这么被带走,被控制起来的,老婆为了赎他,挪用了公款。
事情被发现之后,妻子差点入狱,他们只能又另借高利贷。
“刘曹,管大海?”谢兴并不迟钝,看见这两人,回以江澈说的话,他知道这件事应该跟他有关了。
刘曹和管大海回头看见谢兴,错愕一下,扑过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他妈竟然翻身了?!”
高利贷的人上来拉他们走。
江澈说:“麻烦稍等一会儿,我朋友想跟他们聊几句。”
“凭什么,你他……您聊。”
高利贷的人脏话没出口,胡彪碇的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就这么,在证券公司门口,一群人站在那里。
“江兄弟,能给我讲讲吗?我一下理不完整。”谢兴说话没有太激烈的情绪。
他其实已经猜到一些了,但是更多的细节,还是江澈告诉他的。
“他们上次就是这样做掉你和其他合伙人的,这次想如法炮制,不巧,遇到我了。”江澈说:“之前没跟你说,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机会。”
谢兴沉默,点了点头,要知道,若不是妻子苦苦支撑,不离不弃,他曾经也那么接近家破人亡。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澈先前明明说了不让他碰股市,这几天又把他叫过来,让他负责实际买卖了……
捅向刘曹和管大海的第一刀,最后一刀,都是他的手刺出去的。
真相揭穿,仇恨涌起,只一瞬间,大仇已报。
坑害自己的仇人就在面前,正经历着自己当初经历的一切,而下场,显然会更惨无数倍……谢兴看着他俩,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江澈见他情绪有些波动,“鼓励”道:“要是难受,可以上去揍一顿,我让人围严实点就好。”
谢兴想了想说:“谢谢老板。我想,不用了。一来我其实有件事应该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当初及时害我,也许我自己,我的家,真的就毁掉了,到后悔都来不及。二来,我现在感觉很通透……”
他扭头,眼眶有些泛红道:“老板,谢谢。我,我会拼命做事。”
“这个,也不用太拼命。”江澈苦笑一下说:“还有,谢哥还是叫江兄弟好了。”
谢兴点了点头,小心问:“那,江兄弟,你能不能再留他们一会儿?我想去附近接两个当初的合伙人,过来一起看着他们走。”
“好。”江澈点头。
谢兴道谢,打车走了。
没太久,一个丈夫还在坐牢的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走过来,一个拄着双拐的落魄男人被搀扶着,和谢兴一起出现。
他们是真骂,真上手打。
刘曹和管大海抱头挨了一顿。恰好有几个大户室里出来的人经过,两人看见,迅速贴着地面爬过去。
“周老板,相信我,这支股票还有得做啊,你帮个手。”
“对对对,这支股票的运作空间很大,给个机会,我们俩还能翻。”
“……给个机会,我们想替你做事。”
江澈身后,胡彪碇凑近,小声说:“这两个都是这里最有名的大户,据说资金好几亿,要是他们插手,或者说句话保他俩……”
他们插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江澈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俩货按死,要不然万一有一天他们真爬起来,又得麻烦一回。
“毕竟我就快改邪归正,高大上起来了。”
江澈走上前,说:“要我说,不论是你们,还是这支股票,都没得做了。”
两位大户看向他。
刘曹和管大海则早就恨死他了,刚刚不敢吭声,这会儿垂死挣扎,也顾不上怕了,直接冲江澈喊:“又关你什么事,你替谢兴出头,阴了我们一把,就以为自己真的多能了?有本事摆开来,再来一局。”
“幼稚,以为是下棋呢?”江澈笑一下,淡定说:“而且,你们不够格。”
刘曹躺在地上,仰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江澈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会都已经站出来直接股市对搏了,有件事倒也不是不能说,毕竟那又不是气功大师什么的,毕竟,接下来至少两年,他和老彪应该也不会再碰沪市了。
“沪市好像有个小传说,说,一九九二年五月末,小股神于盛海滩,铁口断一年……”江澈低头指了指自己,抬头,“他们说的那个人,好像是我。”
一片沉默。
有大户室里的老板把目光投向胡彪碇,他们有一些人是知道的,那个关于92下半年股市的判断,甚至关于深圳认购证的预言,都跟胡彪碇有关系。
这家伙连字都不认识,却在股市里顺风顺水,出手次次精准,次次进场都是大势……这更让大家相信,他背后站着一位不露面的“盛海滩小股神”。
迎着诸多带着询问的目光,胡彪碇淡定的点了点头。
一片哗然。
不光其他人,连谢兴都傻了。
几位大户,包括那两位据说手握几亿资金的,都过来递了名片,攀谈几句。
没一会儿,人群散去。
刘曹和管大海带着绝望,被高利贷的人带走了。谢兴送那个拄拐的男人回去。
江澈和胡彪碇一起,走出去没几步……看见交易厅门前,路边树下,郑书记站在那里。
江澈有点慌,走过去,“老郑?”
郑忻峰问:“盛海滩小股神,真的?”
江澈说:“嗯,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自己非不信,你看,你要是信了,这回……”
“这回是吧?等等,你先别跟我说话。”郑书记抬手,阻住江澈,接着自言自语:“奇怪了,我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愤怒……为什么没有很想弄死你……这不对啊……”
“难道我,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