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信的格温妮丝,在思考了三天之后,亲自上门拜访赵琇了。
赵琇将情况再详细介绍了一下,当然,并没有提到颖王的野心,又或是朱丽嫔对储位的妄想,她只是简单地说,这两位都跟赵家结过怨,赵家人不可能说动他们放弃马特这个能为他们带来巨额利润的商人。
格温妮丝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虽然非常可惜,但他们并不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是不是?还有人比他们更有权势,并且不会为马特带来的利润诱惑,比如说皇帝?”
赵琇迟疑地点了点头:“皇帝是比他们更有权势没错,但也不是除了皇帝,就没有别人了。他们一个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以前发生过权力斗争;另一个是皇帝非常宠爱的妃子,你可以理解为合法的情妇,皇帝还有皇后,有好几位皇子,其中一位皇子已经确定成为皇太子。听起来颖王和朱丽嫔好象都非常有权势,但那就象是在沙子上建立的房屋,一点都不坚固,当然,要等待这座房屋倒塌,可能需要huā上很多年。”她暗示了一下:“你不一定要在那种层面上报复马特,他能做的事,其他人也能做,如果他运气不好出了什么问题,那两位贵人大概也只是发一顿脾气,就会找另一个人顶替他吧?”
格温妮丝冷笑:“我原本也有这个想法,可是昨天我丈夫的表兄从泉州回来了,他们被马特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要不是他们机警,很可能已经被马特杀害了,只好提前回来。把购买红茶的事交给了同伴。事实上,我住在港口附近,货物另外租仓库存放。前几天仓库的房东忽然要求收回房子,因为跟我关系好。暗示我这是上面的意思;也是从几天前开始,有很多行为诡异的人在我的住所附近徘徊;还有我们的船,原本在港口租了舶位,码头上的官员忽然要求我们转移;还有人自称是官员的家属,要求用非常低的价格买下我手中的全部货物。我想,这一定是马特跟他背后的大人物告过状了,如果不是担心会引起其他洋商的忧虑。也许他们会做得更过分。”
赵琇吃了一惊:“真的吗?那你们现在怎么样?”
“现在暂时没事了。”格温妮丝微微一笑“我要谢谢你和你的祖母,为我带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的庇护,他派来的使者我已经见过了。那位使者已经跟官员们打过招呼,我们的船现在找到了很好的舶位,在住所附近徘徊的人已经消失了,存放货物的仓库也找到了,那个官员的家属再也没出现过。一切都很顺利。那位大人物为我解决了很大的麻烦,真是位仁慈的贵人,我对他的安排没有异义,利润〖六〗四分,那位大人物占三成。你们家占一成,相信我们三方都会合作愉快的。”
赵琇哑然,格温妮丝会这么爽快地多让出一成利润,大概也是被马特那边的手段给惹火了吧?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当然明白,不管她是想报仇也好,想做生意也好,没有庇护,她根本无法抵挡马特一方势力的打压,就算把马特这个人杀了,他背后的人仍然可以夺走她的财富和生命。
赵琇皱着眉头想了想,坦承道:“说真的,这件事恐怕已经超出了我家族的能力,柱国将军府也不会为了这笔生意,跟马特背后那位亲王和宠妃敌对的。你最好想清楚这样做要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回报,如果觉得我们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这里,你也可以另外找一家更有权势的靠山。”
格温妮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赵小姐,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还没有丧失理智,知道谁才是真正可以相信的人。在整个上海,我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象你这样,愿意跟我平等对话,又愿意给我第二个选择的贵族千金了。”
赵琇闻言笑了笑,问她:“那你打算干什么呢?现在你没法去京城,而将军府也不会帮你报仇。”
格温妮丝微微一笑:“我已经想过了,那些比马特所依附的大人物更有权势的人都住在京城,我不能去那里,就没法见到他们。但我在南汇听那些被雇去修理堤坝的人说,明年春天,贵国的皇太子会到这里来”
赵琇瞪着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她想干什么?难道要趁太子来的时候告状?这怎么可能?!
赵琇连忙劝她:“你别乱来,太子不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我的祖母身份尊贵,还得等着太子召见呢,更何况你只是个外洋客商?”
格温妮丝却笑得非常有自信:“就算在英吉利和法兰西,国王和王后也不会拒绝愿意为国家贡献出财富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钱?赵琇听得更糊涂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打算用钱去打开一条晋见皇太子的道路吗?威尔斯家哪里有这么多的财富,能让她有这样的底气?
格温妮丝却没打算向她解释自己的想法,反而问起了别的话题:“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国家的皇太子,有什么我应该注意的地方吗?普通的社交礼仪我可以向人请教,但宫廷礼仪就没人教我了。”
赵琇简直拿她没办法了:“礼仪是小事,你是商人又是外国来的,谁也没指望你真的通晓大楚的宫廷礼仪,要是太子真打算正式召见你,会有人来教你的,如果不是正式召见,那也用不着这样讲究。我觉得你要是真有时间,不如把我国的语言好好学一学,到时候你去晋见太子,未必能带上通译,如果配上太子手下找来的通译,能不能把你想说的话完全翻译正确,还未必能保证呢。”
格温妮丝听了,就说了一句话。音调怪模怪样的,赵琇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她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说得慢些了。一个个音节清晰了很多,赵琇这次听明白了。她说的是“我已经学了一个月了”可听起来,怎么象是带了点儿浦东方言的口音呢?难道她请的中文老师是南汇当地人吗?
赵琇老实跟格温妮丝说了,后者愣了愣,十分意外:“怎么会呢?教我说大楚话的女通译,她在南汇做生意,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口音难以听懂。”
赵琇只得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为她说明:“你只要想想。你们英吉利的国王听到苏格兰农夫们的语言时,会是什么感受,就明白了。”
格温妮丝秒懂。
既然懂了,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既要通晓英语,又要会说官话,还得愿意上门教导她,这样的女通译可不好找。格温妮丝回去后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请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通译。勉强能教她说一口发音还算正常的中文官话。
柱国将军府曹家派来的那位老管事,顺利地打通了洋货进京的各个关卡,并且找到了一家可靠的船行——据说老板也曾做过曹将军的亲兵,然后从格温妮丝带来的那些货物中,挑选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种类。用小船装载着沿水路运向苏州,然后在苏州再重新装上大船,沿运河运上京城。现在马上就要过中秋了,运到京城,正好赶上年前各家各户大采购的好时机,何愁货物不能高价脱手呢?
至于剩下的那些洋货,那位老管事觉得可以运到南京去卖,洋货在南京也卖得不错,离上海又近,这种事交给赵家负责就可以了。
赵家要派出的人选,张氏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不从仆从里挑人,而是择一可靠族人。首选自然是外六房,可外六房已经有了茶园与外销货物这两座金山,如果再把内销的洋货也交给他们打理,二房对外六房的依赖性未免太大了。赵琇便给张氏提了个建议,选择了外五房的赵游。
赵游自两年前成为外六房商号的学徒,这两年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他在苏州分号干了大半年,又在南京干了整整一年,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外六房家主赵珲其实很看重他,觉得他有潜力,打算让他去南京分号做二掌柜的。在所有从商的年轻一辈族人中,这么快就能提拔成二掌柜的,也就只有他一个,几乎连外六房的嫡系子弟,都未必有他升得快,一时间,有无数人眼红他的运气。
这时候,他嫡母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写信给赵游,说自己病了,想念儿子们,召他回家侍疾。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外六房也不好拦着,赵游就弃了差事回去,这一回家,嫡母病好,就让他别回去南京了,索性留在家里帮着料理些家务,帮苦读的父兄跑跑腿什么的,为母亲“分忧”吧。虽然说之前已经给他分了财产,但父母尚在,分产不分家,他留下来孝顺父母,也是正理。赵游顺从了,直到他父亲中了举,来往的有功名的士子多了,又觉得家里有个行商的儿子有些丢脸,才令他回外六房寻差事去。
这时他原本的差事早就有人顶了,其他的位子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地方安置他?他只能学赵启轩那样,做些零散买卖糊口,现在二房把这么好的活交给他,他怎会不应承呢?南京又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连赵珝之妻都说不出阻拦的话,赵珝更是欢喜无限。当初会把庶子分出去,本来就是打着让他将来行商,赚来钱财贴补家里的主意,现在能攀上二房,岂不比外六房的差事更体面,又更实惠?
赵游中秋刚过,就被家人催促着押船出发去南京了。格温妮丝只在开船前到船上转了一圈,就回自己的住处继续苦学中文官话。赵琇留在家里,寻思着今年干旱,菊huā价高,开得又不如往年的好,是不是还要象旧年那样,给家里再添置几十盆菊huā作装点?先前跟陶灼华约好了,秋后要举行赏菊会,请她母女二人来做客,再请几位县里的闺秀。可现在的情况,就算勉强把赏菊会开起来,也可能无法尽兴。
张氏便提点她:“苏杭两地皆有huā市,那里旱情又不重,让人买几盆菊huā回来,又或是多买几株桂huā,还怕无huā可赏么?”
赵琇立时转忧为喜:“祖母说得对!秋天又不是只能赏菊,再过些天就是重阳节了,咱们还可以登高、放风筝!”她双眼发亮地拉了拉旁边兄长赵玮的袖子:“哥哥,我们去秋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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