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六年,我是在一间乡村小学度过的。学校所在地并不在我村,而是在三公里远的隔离村那边。而且学校也不是在那个村子里面,而是在村子外面的山坡脚下。
山坡脚下除了一间孤独的学校,三面都是果园和树林。山坡上长了满山的黄毛草,隐藏在长长的黄毛草里面的是满山的坟墓和棺材坑,以及棺材被挖出来后,散得到处都是的被虫蛀得支离破碎的棺材木板和寿衣。
说穿了,这里就是乱葬岗,周围几条村子死了人后,差不多都是在这个山坡上埋了。日子久了,这一片山坡就到处都是凸凸凹凹的凸的就是刚埋不到三年的尸体的长坟,凹的就是挖开长坟收殓尸骨后留下的棺材坑。
我们那里的风俗是,棺材埋下去三年,就要请土佬收殓尸骨,用铜线将尸骨连成人型,放在一个缸里面后埋葬在一个圆形的坟墓里。
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和当年兵荒马乱的缘故,很多尸体就这样就丢在这片山冈上了,因此,如果你运气比较好,在这里拔一颗茂盛的黄毛草都有可能带出一颗头盖骨。
学校东北方向50米远处是一条开凿了近40年的运河,河水很清澈,有时候甚至连里面的鱼都看得清清楚楚。运河在这里一分为二,分别向着东北方向和西北方向留去。
而当年开凿运河的时候,为了能在这个地方调节河水,分别在两条分支口那里建了水闸。
于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尸体被挡在这里。有些尸体刚被冲到这里不久,就会有人来认领了,然后就是呼天叫地撕心裂肺般哭着。哭累了,做了法事,就把尸体拖到学校附近那片山冈埋了,远远看去又多了一个长长的红色土包。
还有一些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认领的,没几天,被水泡得像吹涨的气球的尸体就开始腐烂,生蛀,方圆几百米远的地方,都能闻到恶心到足以将婴儿时喝的奶都吐出来的恶臭。而这两个水闸,是我们村子小孩上学的必经之路。
就因为如此,有一段时间我是住学校的。和我一起住学校的有20个人,都是家离学校比较远的,家长不放心我们这帮孩子晚上9点多回家,就让学校在教师宿舍这边空一间房子出来让我们住。
前面说过,学校不远是乱葬岗,一到夏天的晚上,常有鬼火飘来飘去,非常恐怖。因此每天下了晚自修,我们就早早回到宿舍,关门睡觉了。虽然厕所就在宿舍外面30米左右远处,但是半夜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独自上厕所的,想上厕所了,就只能憋着或者找别人陪着一起去了。
我的胆子虽然比较大,但是要上厕所还是要找个人一起去的,一来不会怕得尿都尿不出来,二来可以聊下天解闷。
这天半夜的时候,我被憋醒了。从上铺爬下来,像往常那样想拉睡在我下铺的二哥子陪我一起上厕所。
奇怪的是,他的床上空空的,那里还有他的身影?我以为他早我一步上厕所去了,就独自一人去了厕所。看到一格厕所的门是虚掩着的,以为他在里面,于是边嘘嘘边叫他的名字,没有半点回应。
“靠!叫你也不应!”我不耐烦了,骂了一句就走过去一脚踢开了门厕所里面也是空的。
他不在床上,也不在厕所,能跑到哪里去了呢?我背后一阵发凉,撒腿就跑回宿舍了。短短的30米距离,就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回到宿舍后,我把大家都叫醒了。大家也确认当天晚上二哥子确实是没有回家,住在宿舍。可是他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候,阿清惊恐地说:“好象有人在外面哭!”
其实不用他说,我们都听到了哭声。似乎哭声离学校这里有很远的距离,但是还是很清晰地传到我们这里来。听到阿清的话后,大家都慌了,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我提议立刻到老师的房间那边去,叫醒老师再打算。
班主任杨老师是一个胖子,半夜被我们吵醒,一脸不耐烦地眯着眼睛出来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首先说:“二哥子不见了,我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就发现他床上没有人了。”
杨老师瞄了我一眼,说:“在不在厕所啊?”
“不在!我在厕所里面也没有看到他。”
“杨老师,山那边有人在哭,好象是二哥子。”
杨老师叫大家安静下来后,认真听了会,乱葬岗那边确实有哭声传来。半夜,四处都是黑呼呼地一片,哭声在静静的夜里面显得非常恐怖,从乱葬岗传来的哭声就更加让人可怕了。
“谁跟我到那边去看看?”杨老师看着神色惊恐的我们,说:“过去看看是不是二哥子在那边。”
“老师,会不会是鬼啊?我妈说那里非常不干净。”说话的是阿飞。他说得没错,那片乱葬岗确实是非常不干净,就是白天也没几个人敢单独到那里的,更何况现在是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
“胡说什么。哪里来的鬼?阿木,日清,还有你们几个,跟我一起来,其他人回宿舍,把门关好,不要出来。”杨老师点了我和几个同学跟他一起去乱葬岗了。虽然我们都很怕,很不愿意去那种到处都是棺材板和棺材坑的地方,但是老师点了名,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他旁边,一起往传来哭声的乱葬岗走去。
还没有走到操场,我的手臂就被日清抓得生疼,我骂了他一句“胆小鬼”,一把甩开他的手。其实我也很怕,但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操场那边是一片树林,那些树都是有好几十年的树龄,走在树林里面阴森森的,在夜虫的叫声和越来越近的哭声衬托下,显得非常诡异和恐怖。而跟在老师身后的我们几个,也因为这诡异的夜晚都浑身发毛,真想撒腿就跑回宿舍藏着算了。
“走快点,跟上,别走丢了。小心点。”杨老师不满我们几个走走缩缩的,喝了我们几句。
这时候,哭声越来越近了。没错,确实是二哥子的哭声!他为什么会半夜跑到这种恐怖的地方哭呢?我们心里面充满了疑问。
穿过阴森的树林,就到乱葬岗了。我们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师身后,顺着哭声前行,小心地躲着到处都是的棺材坑、棺材板以及那些破烂的寿衣。
当我们找到二哥子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他正坐在一个新收殓了白骨的棺材坑里面不停地哭,全然不觉我们几个的到来。棺材坑周围是新鲜的泥土和刚挖出来不久的被虫蛀过的棺材板以及寿衣。
老师把电筒交给我,跳进坑里面把二哥子抱了上来。他停止了哭,但是还是似乎没有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一样,目光有点呆滞。
我看着他,叫了他几声,老师忙制止了我:“别吵醒他,他在梦游!”
梦游?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到老师严肃的神情,我也不敢多问了。杨老师抱着二哥子,我们跟在后面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学校。
回到宿舍后,老师把二哥子放到床上,不一会他就睡着了。而我们怎么样睡不着,一直在想,他怎么会半夜跑到那里去哭呢?而且还是在棺材坑里面哭?梦游?什么是梦游啊?难道梦游会跑去那种地方的么?越想心里面越觉得恐怖,就这样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第二天,二哥子醒来的时候,我们问他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有跑出过宿舍,更别说有知道他自己在棺材坑里面哭了。
过了几天,赫然从二哥子村里面的大人那里得知,那个新收殓了白骨的棺材坑就是二哥子奶奶的。他奶奶去世三年了,根据我们那边的风俗习惯,两个星期前的时候,他家里才叫来土佬给他奶奶收殓了白骨。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呆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