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录 第十四章

“周生，我听三叔公说明天京城相国寺里有庙会，我们一起去玩吧。”正在灯下练琴的少女突然停下来，对一旁垂首读书的周生说道。

自那日拜访周生后，少女不时来寻周生玩耍，跟他学弹琴，听他给自己讲“知音”的故事，讲“广陵散”的故事。闲暇之时，两人便围着寺院周围漫步散心。半个月下来，两人越发的熟识，俨然成了好朋友。

周生放下手中的书本，为难道：“秀儿，再有一个多月就到大试的时候了，我还要赶紧将书本温习一遍。要不你自己去好不好？”

秀儿连连摇头，不悦道：“不好，不好。你告诉我的，说女孩子不能自己随便出门。三叔公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别人陪我去玩了。”

说着，秀儿抓住周生的袖子，轻轻摇动，撒娇道：“好周生，你就陪我去吧，就一天的时间，耽误不了你多少的。”眼珠一转，少女神秘道：“周生，你知道么，我听三叔公说，明日庙会上有很多达官贵人也会去凑热闹。若是你运气好，碰到一个赏识你的人，周生，你以后的前途不就一片光明了么？万一哪家达官贵人的女儿看上了你，周生，那你可就青云直上，前途似锦了。”

周生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面上却依然如常，平静道：“哪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我头上？不过既然你要去，我便陪你走一趟就是了。”

秀儿拍手欢喜，见目的达到，时间亦不早，也就告辞离去。

第二日一早，秀儿便等在周生楼下，等他穿戴整齐，一起步行朝城内相国寺方向走去。一路上少女蹦蹦跳跳，哼着小曲，似乎颇为兴奋。见她欢喜，周生原本心中对此次出行所生的一丝埋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生暗暗思道：“看秀儿如此高兴，想来她一向极少有出玩的机会。也罢，只要她能高兴，我陪她好好玩一天便是。”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人方赶到庙会所在。庙会之盛出乎二人想象，离着相国寺还有两三里远，便已经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前来赶庙会的游人，以及趁机兜售商品的商家小贩。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两人在人群中每走一步都极为困难。周生见秀儿满脸兴奋之色，唯恐二人失散，四下望望，趁人不注意，偷偷拉住了秀儿的玉手。秀儿身子一颤，偷偷看了一眼周生，微微挣扎了一下，见未能挣脱，也就随了他，只是脸上已经升起一片红晕。

周生见秀儿突然安静下来，不由得奇怪的望了她一眼。见少女低头不语，脸上淡淡红晕还未褪去，不知怎地心中一荡，手抓得愈发紧了。

这二人沿着路边的小摊走了半晌，却一直未能挤进庙里去烧香拜佛。眼见得已近晌午，周生摸摸自己的腰包，柔声对少女道：“秀儿，我带你去吃东西吧。”少女将目光从路旁摊位上收回，顺从的点了点头。

二人找了半天，方才寻到有座的酒店。周生招呼秀儿坐下，听店小二报过菜单后，问秀儿道：“秀儿，你想吃点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少女也不客气，随口点了几道小二推荐的招牌菜，问清周生没有要添补的后，又要了一壶酒。周生暗暗计算自己所带的银两，估计够支付饭钱时，方才松了口气。

菜很快便端上来，两人都已饥饿了半天，也没有客气，低头狼吞虎咽起来。少女吃得少，不多时便已填饱了肚子，放下筷子只看周生在那里吃。周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且腹中有了食物，已经不是那么饥饿，便放慢了速度，细嚼慢咽起来。秀儿“扑哧”笑了，对周生道：“你大口吃就行。你又不是女孩子家，那么秀气干什么？”周生更是尴尬，正要找个话题转移秀儿的注意力，突见秀儿面上一喜，低声对周生道：“你先吃着，我遇到一个熟人，去跟他打个招呼。”

只见秀儿奔出门外，拉住一年约四十，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人面色一变，一声不吭地尾随秀儿转身朝一个胡同走去，转眼不见了人影。周生见那男子穿戴极为富贵，尤其头上一顶书生帽，竟镶了一粒猫眼大的宝石，只怕单那粒宝石的价值，便不在万金之下。周生不由得暗暗羡慕，寻思道：“想不到秀儿还有这么富贵的朋友。也不知她家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原来两人虽然经常在一起玩耍，但秀儿从来不提自己家世，且穿衣打扮虽然极为得体，却并不是多么奢侈，周生也就一直没有将秀儿的身世放在心上。此时见秀儿和那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贵的男子熟识，周生心中不由得暗暗盘算起来。

吃完后等了一会，见秀儿始终不曾回来，周生忍不住开始着急起来。正要呼唤店小二结帐，见店小二被客人呼来唤去，正忙得不可开交。而门口掌柜的也亲自去了厨房端菜。周生心中一动，不动声响地站了起来，假装镇定地走出饭馆。看看没人注意，脚下加速，眨眼跑出了数十丈。拐了几个弯，估计不会被人跟上了，周生方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靠在墙上暗暗庆幸。突然肩膀一沉，右肩被人拍了一下。周生心中一惊，慌忙扭头看时，竟是秀儿不知何时赶了上来。

“原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跟秀儿打了个招呼，周生松了口气，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

“周生，你怎么跑的这么快？我适才正要去找你，还没到饭店，便见你从我面前跑过，喊你也不应。”秀儿道。

“呃，我适才见你去了半天不回来，心里担心，便出来找你。”周生解释道。

“呵呵，是吗？周生，你待我真好。”少女满脸感动道。

“适才那人是你的朋友吗？”周生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急忙转移话题道。

“不是”，秀儿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道：“也算是吧。那也是我们族里的人，我和他家的一个长辈有点交情。便过去问他要了点银两作花销，就当是他孝顺我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丝囊，从里面倒出一把银子，献宝似的呈到周生面前。

周生暗思道：“听秀儿话里的意思，或许是她认识那人家里的长辈，便以此为借口，勒索了人家的银两。”想着，嘴中却说道：“想不到秀儿在这里都可以遇到朋友。嗯，你有了这些银两，便可以去买你喜欢的那些玩艺了。”

秀儿连连点头，喜道：“是啊，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周生，你真聪明。”

周生无言。

秀儿继续道：“都怪三叔公，不许秀儿自己去弄钱，他老人家又不给我钱，害我想买零食吃都不能。这下好了，有了这些钱，我便可以去买我想买的东西了。嗯，周生，其实刚才我还想着去付饭钱呢，不过看你在这里，想来你已经付了。周生，真是不好意思，我硬拉你来庙会，却又让你破费了。”

周生脸一红，咳嗽一声道：“秀儿，你这般说话便又不对了。我请你吃饭，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是让你掏钱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么？”

秀儿点头，喜道：“周生怎么会小气呢？周生可是个大好人呢。”

说完这句话，少女发现眼前的书生脸又红了。“嘻嘻，想不到周生的脸皮这么薄。”少女暗暗想道，却不曾说出来取笑眼前腼腆的男子。只是拉了书生的手，捡那人多热闹处挤去。

周生瞧着被秀儿拉住的手，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暖意。原本他来逛庙会的目的之一，是想着能否遇到几个赏识自己的达官贵人。此时这些却全都忘了，只是顺着秀儿的心意，任由她拉着，随她四处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