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录 第十九章

周生刚刚进了院子，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声音之大又将他吓了一跳。院子面积倒也不大，一眼便能看清四周。院子里没有人，或者说，没有活人。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鲜血，西南一角堆满了尸体，挤挤压压的只怕不下数十具，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引了无数苍蝇，无数白色蛆虫在地上来回蠕动。周生又惊又惧，惨叫一声，一张嘴，连数日前吃的东西都给呕吐出来。不知不觉，下面档处已经湿透了。

外面的侍卫和僧人、道人们闻声，相对苦笑一下，料得这年轻书生已经凶多吉少，默默开始念起往生咒来。

周生又惊又惧，朝身后虚空中看了又看，胆颤道：“秀儿，他们说的这个恶鬼这般厉害，你可有把握么？可莫要将你我陷在了这里，救人不成，反送了自己性命。”他初闻公主被恶鬼附身，心中担惊之下，也未曾想那么多，只是觉着水秀儿曾经吞过一个恶鬼，肯定是有把握降服这恶鬼。现在听闻要对付的恶鬼如此凶狠，又见这么多人已经送了性命，原本心中还有些把握，想着能救出公主来。此时却又惊又怕，唯恐在此丢了性命。等了一会不见水秀儿回答，惊恐之下，身子已经有些瘫软了。

水秀儿从周生身后显出身子，一把扶住要瘫倒的周生，同时右手一挥，布了个无声结界，使院子中的声响不会传到院子外去。秀儿柔声对周生道：“周生，就算我对付不了他，也不会让他伤到你的。你先在这里待一会，我已经感觉到那个恶鬼的气息，就在里面屋子里。等我把他收拾了，再来找你。”说着，念了一个清心宁神咒，使周生昏昏睡去。又招来一股清水，驱动着，也没给他脱下，就那么将周生的衣服清洗了一遍，用小火给他烘干了。做完这一切，水秀儿方才布置下一个禁止，防止周生被外邪侵入。看了一眼熟睡的周生，水秀儿脸上露出沉醉的笑容，出了一会神，方才坦步走向她感知的，被鬼王附身的锦绣公主所在的屋子。

“周生，周生，醒来。恶鬼已经被我消灭了，你醒过来吧。”也不知睡了多久，正睡的香甜的周生，隐约听到自己耳旁有人呼唤，努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满脸苍白的水秀儿低头在离自己面部不到两寸的地方呼唤。

脸一红，周生侧了侧头，对秀儿道：“你让一下，让我坐起来。”

水秀儿点点头，往后退了退。等周生坐起来，水秀儿指着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正躺在一床棉被上昏迷不醒的锦绣公主道：“周生，我已经帮你把那只恶鬼收服了。锦绣公主也没有事，过一会便会醒过来了。”

周生大喜，顾不上答谢，冲到锦绣公主旁，见她虽在沉睡，但是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又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锦绣公主的脉搏，确定一切正常时，方才放下心来。

周生回头对秀儿道：“虽然我这点医术，只是平时无事时翻医书得来的，但还是可以断定，锦绣公主已经没事了。秀了姑娘，辛苦你了。”

闻言苦笑，摇头说“不客气”的少女，此时面色苍白，额头上犹有一滴鲜红的血液，诡异的挂在那里。见周生没有问候自己的意思，少女叹了口气，对周生道：“周生，公主已经救回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恩，你最好想想待会要怎么应付外面那些人。”

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握着锦绣公主玉手的书生，连少女说的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已经了解。水秀儿黯然地摇了摇头，撤去禁止和结界，隐去身影，独自出宫回去了。

当周生抱着已经恢复了健康的锦绣公主走出小院时，便连那些始终闭目念“阿弥陀佛”的僧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半晌，一个留在门口的御林军首领方才首先回过神来，急忙示意几个守候在门口的宫女上前接过公主，又不动声色的身子往前一插，小心地将公主与周生之间隔开一段距离。做完这一切，那位御林军首领方才回头对一旁的御林军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给皇上、太后报喜？”

那御林军卫士方才醒悟，转身朝外跑去。剩下的御林军立即围了上来，将锦绣公主牢牢护在中间。周生望着自己与锦绣公主之间被拉开的距离，晓得这就是自己与锦绣公主之间的差距，心中不由得暗暗苦笑。脸上却装出无妨的微笑，对正含羞望着自己的锦绣公主微微点头示意。

此时，那些进院去查看究竟的和尚、道人们，从院里出来，一哄地围了上来，数不尽的赞誉顿时朝着周生道去。同时，有那心眼灵活的道人、和尚，开始小心套问周生的来历。可惜眼前的书生脸上一直一副神秘莫测的微笑，却是只言片语不曾透漏。

为了庆祝锦绣公主的康复，以及皇宫内妖孽的清除，万岁亲自下旨，当晚在皇宫举行盛大的庆祝宴。筵席进行到中间，当万岁爷问起周生是如何降服鬼王时，一直盯着上首端坐的锦绣公主不放的周生，趁着酒意站起来大声道：“启禀万岁，其实草民并没有什么过人的神通。只是半个月前，小人曾无意中见过公主一面，当时惊为天人。从此公主便在草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直思念不能忘却。后来听说公主被恶鬼附身，草民心中犹如火焚，也忘了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懂，便一时冲动揭了皇榜。当时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想着，大不了死就死了，为了公主而死，一切都是值得了。”

“果真？”万岁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问道：“想不到周卿家竟然是个如此痴情的男子。只是，你既然什么都不会，当时又是怎么救回的公主呢？”

周生摇头道：“草民也不知。当时我见到公主，心中一热，什么都没想便冲了上去。接着便见从公主体内出来一个半虚体化的恶鬼，长的青面獠牙，丑陋不堪，一声不响的便朝着草民扑来。当时草民心中一片慌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便见眼前闪过一片刺眼的红光，刺得叫人睁不开眼睛。耳边就听那恶鬼一声惨叫，等我睁开眼睛时，那恶鬼就已经消失了。草民也因此侥幸救回了公主。”

“这么说，公主不是你救回的，可能是另有他人了？”太后在旁道。

周生闻言一顿。他说上述那些话，原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懂法术，却又不想透漏水秀儿相助的真相。此时太后这样说，却是彻底将自己的功劳抹杀了。周生心中大急，却不敢出言反驳，只能尴尬不语。

“母后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是周卿家对锦儿的一片痴心感动了上天，上天才会降下神光来灭了那妖怪。如果按照这样说来，锦儿能得救，也还是周卿家的功劳。”见周生低头，貌似可怜，万岁忍不住替他说好话道。

“嗯，话虽如此，但是未经证实，总不能轻易就将功劳许在他身上。”太后瞪了皇上一眼，开口道。

万岁心中一愣，顿时领悟，感情这太后是不想轻易将锦儿嫁给眼前的穷书生呢。也是，堂堂天朝公主，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闹不好嫁过去后，家里连下锅的米都没有，岂不是要连带公主受苦？想了想，万岁爷对周生道：“周卿家，我听说你是今年赶考的举子？”见周生点头确认，万岁点头继续道：“周卿家，既然你自己也说不清楚公主到底是不是你救的，为了防止别人不服，朕也不好立即便将公主赐配给你。但是功劳嘛你总还是有的。这样吧，朕先赐你黄金万两，‘情义无双’牌匾一块。若是这次大试你能高中榜首，朕便会将锦绣公主许你为妻，决不食言。你看如何？”

纵使不愿又能如何？周生无奈，只得叩首谢了。

待到酒席散尽，三叩九拜告退之时，周生转身回首，却见那锦绣公主正微笑着盯着自己看。四目相对时，锦绣公主羞的满面通红，慌忙低下头，随了众人离去。

只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与羞美，已经使这刚刚被册封为“情义无双”的书生，完全的痴迷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