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无名 正文 第一章 刺客吴明(上)

作者:半夏玄参 分类:武侠仙侠 更新时间:2023-03-04 03:31:27

夜长,梦太多。

梦里,他依然在杀人,都是曾被他杀死的人。

梦里,杀人后,他依然呕吐,与现实中一样。

——胃中痉挛扭曲的感觉,无论现实,还是梦里,都一样。

所以,他不喜欢杀人,甚至憎恨杀人。但是他不得不杀人。

——因为他是卖了身的刺客,也是欠了命的刺客,他不杀人,他就得死。

——因为他是吴明,是见不得光的无名杀手。

吴明开始不叫吴明,有一个很好的名字,而且并非无名。

他的生父叫苏以盛,君贤庄君子剑苏以盛。

中原剑法,以苏家十七剑为正宗。

苏邦彦,未出娘胎时,父亲便给他取好了名字。

苏以盛时常伏耳倾听妻子**孕肚中的声音,道:“如果是男孩,就取名邦彦。彼其之子,邦之彦兮。如果是女孩,就叫邦媛。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他的眼里满含爱意,像新春的花蜜,道:“娘子,你说可好?”

她低头,抚着他的脸,眼神吃掉他的蜜,产出同样的爱意,道:“自然好!你说的都好。”

苏以盛道:“我做的事也好。”

**不解:“哦?你最近又做了哪些好事?”

苏以盛道:“不是最近,在九个月前。”

他亲吻妻子的孕肚,接着道:“这就是我做的好事,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脸颊泛起绯红,转过脸,不再看他,道:“讨厌,你干脆不叫君子剑了,就叫不正经剑。”

“我的剑,在你这才不正经。”

苏以盛真不正经了。

他亲吻**泛红的脸颊、耳根,直至绯红延至她的玉颈,才停下,道:“太婆说,这胎是十八是男孩,我还想再要个女儿,女儿更懂体贴母亲。你说可好?”

**已被他亲得酥软,道:“都听你的。”

苏邦彦也想要个妹妹,那已是不可能。

——他出生便带走了母亲的生命。他的名字也因此被剥夺。

二十二年前。

晚秋,冷月。

院里的老人说,今夜该飘雪,但并没有。老人的话并非就是真理。

他们常道,苏以盛和**定会白头偕老。

苏以盛现在的心比雪更冷,手也比雪更冷。他掌中有剑,剑刃在淌血,血是产婆胸口的血,她的尸体已和雪一般冷。

他修养向来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因悲愤而杀人。

真的是因为悲愤杀人?还是因为产婆那一句“夫人生了怪胎,产后大出血,才……”。

**的身体也已冷,苏以盛的泪却是热的。

剑和泪一齐落地,他抱着**的尸体,失声痛哭。

白底的被褥已被染红,红的鲜艳,红的可怕,红的让人心灰意冷。

那是**的血。

看着凝固变黑的鲜血,他能想象出,在生命的尽头,**是经历了何种煎熬。

——他的心也正在被更深于**的痛苦煎熬着。

与痛苦不相符的是,**脸上带着的是欣慰的眼神与笑容,对着桌上铁球。

带血的铁球。

这就是产婆口中**产的怪胎?

这让他如何相信,**竟然生出的是一个铁球?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人类只会生人类,无论如何是生不出铁球的,即使是球,也应是肉球。

君贤庄君子剑苏以盛的妻子更不会生出这类东西。

君贤庄各代传人均光明磊落、乐善好施,几代下来,江湖中人更是赠送了“君子剑”这个称谓给每代君贤庄主人。

苏以盛对此受之无愧。

自从出道以来,他便以惩恶扬善为准则。自年少时,他在江湖中留下了好名声。

这么样的好人,这么样好的家族,怎会生出一个怪胎?苏以盛不会相信,说出去,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但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苏以盛的剑,比他的想法还快。产婆还未发现一丝危险,已被一剑穿心。

泪已干,他要看看是什么夺走了他的妻子。

举剑,他的剑泛着冷光,比月还亮。即使最好的百炼精铁也阻挡不了苏以盛,何况是一团黝黑的生铁。

苏以盛没有挥剑斩下,举起便已落下。

铁球表面的生铁,也已落下,全部消失。铁球内竟是个面如桃蕊的婴儿,男孩。

剑落地,无声,没入半截。

房间中只有苏以盛的笑声。

是悲是喜?也许苏以盛也无法形容。

他转身没再看男孩,踉跄走向**,嘴中喃喃道:“什么光明磊落,什么乐善好施,什么惩恶扬善,什么君子剑。到头来,竟是生了个魔道。”

苏以盛走了,也带走了**,只留下婴孩在桌上啼哭。

啼哭中的男孩自然就是苏邦彦。这是苏以盛给他取的名,告诉他的却是太婆。

他从出生,便没见过父亲。听家丁传说,苏以盛是他出生那晚离去,便没再回来。还有人见他离开时嘴中一直喃喃道:“**,**啊。我们的儿子是个好人,好人。将来定能跨凤乘龙。”

家中的女子都希望能遇见如苏以盛般痴情的男子。谁不渴望能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自苏邦彦懂得内疚之情,便开始在内疚中过日子。

——他自觉是杀母的凶手,也是害父亲离家的坏人。

这种感觉在目睹三口之家其乐融融时,最为强烈。每当如此他就将自己埋在被褥之中痛哭。每次都是太婆先发现他,并安慰他。在他心中,太婆就是他的第二个母亲。

太婆是苏以盛的姑母,也是个痴情的人。

太婆从十六岁新婚,到如今独身已有四十余年。她本应有个很好的丈夫,他们青梅竹马。

新婚之夜,她的丈夫随一派正道人士去除魔,一去无返。太婆时常哀怨:“这做男人的竟连丈夫的义务都没尽,就去除魔,留我独身在此,好不寂寞。我就应当再去找其他男人。”

她最终也没去找其他男人。她想起青梅竹马时,眼中总带着无限温柔。

苏邦彦也时常问太婆:“什么样的人,才是魔道?父亲也是去除魔了吧?”

每当如此,太婆总是微笑而不语,轻抚他的小脑袋。

每当如此,苏邦彦就会生气跑开,心想,定是自己害死了母亲,害父亲伤了神,死在了魔道手中。每每如是想,他心中就有无尽的悲伤,化成泪,从眼眶涌出。

然后太婆就会在小屋的被窝中找到他,安慰他。

但这次不是太婆,是一个小侍女进了屋,发现苏邦彦。然后大叫着跑了出去。

“救命,是魔道,是魔道!”

苏邦彦着实被“魔道”两个字吓得跳下了床。他虽不理解“魔道”两字代表着何意,但字中的恐怖显而易见。

——至少是和吃人的鬼一般可怖。

——否则魔道杀的人怎会连尸首都找不到?

十四岁的小侍女与他一样,也没见过魔道,却比六岁的苏邦彦听的传说多得多。

八年足够她听完世上所有魔道的传说。

魔道并非真的魔,他们也是人,且生来非凡。

他们或能凭空生火,或能操控大水,甚至能垒土成山。

于是正道说他们各处烧杀,泛滥洪水,山体滑坡,涂炭生灵。这些人天生是魔,要灭之而后快。于是越来越多江湖侠士,自诩正派,只要收到消息,便结帮灭魔。

无论男、女、老、少,是魔,实力都强大无比。只要杀得一魔,便能扬名江湖。

太婆刚成婚的丈夫是其中一个,也是死在魔道手下的其中一个。

小侍女跑了出去,苏邦彦也跟着跑了出去。

六岁的年纪,最是好奇。苏邦彦带着恐惧又回到了小屋。

小屋中还和他记忆的一样,床不多,桌椅未少,没有更干净,也没有更污秽,何来魔道?

三天后,苏邦彦才明白,小侍女口中的魔道指的正是自己。

手也正指着自己。

小侍女就站在苏邦彦的面前,身后还站着一群人,有老,也有少;或着锦衣华服,或着青布麻衣。

他们的相貌不一,年龄不一,身材不一,一样的是,他们掌中都有剑,眼中都有光芒,火一样的光芒,是成名的**。

他们都有一个目的——杀苏邦彦。

“我是人,不是魔。看啊,我也有血有肉,我没杀过人,我连鸡仔都没伤害过!”

苏邦彦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一夜之间,自己如何就成了魔道。

因为小侍女说他是魔。十四岁的少女已能分辨人、魔,况且是在君贤庄生活了十四年少女,更应该知道,什么样的人是魔道。

“我听见小屋有哭声,猜想定是少爷,我想去安慰。不想,一开门便有许多铁刺悬空对着我,我害怕极了。少爷看是我,那些铁刺才消失。”

那天跑开之后,她将这话道给了她表兄。

他表兄此刻掌中也有剑,也在人群中。

对付一个六岁毛孩,他自己已足够。偏偏这毛孩是魔道,又偏偏只有他知道,还偏偏是君子剑苏以盛的独子。他要成名,要避嫌,所以他花两天邀请了一十八名正派人士,相约在此降魔。

在烈日下,即使晚秋,也不觉冷。冷的是小侍女身后的一十八道剑光。

不冷的只有只有太婆和小侍女的目光。

小侍女眼中不住滴落泪珠,不住的对苏邦彦道:“少爷,对不起,我当时害怕极了。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最后她流着泪,捂着嘴跑开了。跑了很远,苏邦彦依然能听见他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人总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所以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多活一天,也许就能看见未曾见过的花,正在盛开的花。

她也是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住的道歉。

而那些正派人士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还明白,只要他们今日不死,明日必将扬名江湖。

“你当然人,魔道也当然是人,当然有血有肉,否则我们如何除魔?”

一个剑目鹰眉的年轻人,一字一字道:“你今天不杀人,不代表将来不杀人。魔道总会杀人,而且专杀无辜的人。所以,你该死!”

人类就是这般,害怕无法解释的事物。

苏邦彦生来不凡,所以,他要为还未发生的事负责、接受审判。审判的结果就是生命被终结。

“不!我不是魔道,我不会杀人!”

苏邦彦咆哮。

他相信自己,说到就能做到。在座的人都不相信他,太婆相信他!苏邦彦能感受到太婆的心意。

当他看向太婆,得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的心也已冷。

太婆的丈夫就是被魔道所杀,就是魔道让她守了四十余年寡。她宁死也不会相信魔道!

她不相信苏邦彦?

这六年来,苏邦彦躲在小屋哭了无数次,太婆也去那里安慰过他无数次,会不发现他有如此能力?小侍女却一次就能发现?真的是巧合,还是太婆在故意隐瞒?

其中缘由,六岁的苏邦彦是体会不到的。

太婆已转身离开,他只道太婆已放弃自己,任由这帮人屠杀。

苏邦彦已心冷如剑,掌中也凭空塑出一柄二尺七寸的生铁剑,只一挥便将鹰眉青年掌中的剑削成两半。

鹰眉青年连退五步,看向掌中断剑,不禁色变。

他的剑是百炼精铁经千锤所打造,虽不是名剑,却是地道的好剑。好剑轻易不会断,却断在六岁孩童生铁剑下,他如何能不色变?

“果然是魔道!”

鹰眉青年从背后抽出一把更冷的剑,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妖术。待到将来,必定要生灵涂炭。此魔现在不灭,更待何时?”

鹰眉青年已害怕苏邦彦掌中的剑,所以称之为妖术。他相信,自古邪不胜正,妖为邪,这也是为自己壮胆了。

妖邪之术更是不为正道所融,必受正派人士群起而攻之。

话未完,一十八柄剑已齐刷刷刺向苏邦彦,从四面八方,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

即使练武二十余载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躲得过这一击,何况六岁的苏邦彦。

他已绝望,甘愿闭目受死。

忽然他看到了火光,熊熊火焰从他身旁燃起,阻挡了十八柄剑,也救了他一命。

大火似要将他吞灭,他身上的衣服已被烫烂。若是有人要穿过这火焰取他性命,那人也定要被这火烧掉一层肉,幸好没人愿意为了杀他而舍弃一层肉。

“正道中,什么时候兴起宰杀小孩的勾当了呀?”

她的声音如火般**,传进众人的耳中。

她的容貌、身材甚至声音,都能勾起男人心中的邪火,而且还能在周围凭空生起邪火,所以江湖中都称她为邪火。

十八双眼睛都望向屋顶妩媚的女人,他们都没见过邪火,但只要看一眼,他们都知道,这女人就是邪火,相传烧死了无数人的邪火。

她真的烧死了无数人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们只知道,今天邪火不死,那他们就将是被邪火烧死的无数人中的十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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