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无名 正文 第三章 刺客吴明(下)

作者:半夏玄参 分类:武侠仙侠 更新时间:2023-03-04 03:31:27

现在吴明想起燊,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并不憎恨燊,而是憎恨接下来要做的事。

吴明道:“燊没回来?”

坊主道:“没有。”

吴明道:“影也没回来?”

坊主道:“没有。”

黎明前夕,星空下的草地竟是蓝色的。吴明很爱这片草地,醉酒时,常躺在此休息,未曾发现此时的草地竟是蓝色的。是否是因为他的眼神就是蓝色的?

吴明将手中的纸条捏碎,散落在风中,道:“我现在是否必须要去?”

这句话是问光头铁的,但这依然是一句很多余的话。

除了吴明和光头铁,其他人都在关外执行任务。

而光头铁十年之前便不再外出执行任务,只跟在坊主身边,寸步不离。现在也在坊主身边,只是他沉默如铁、肤色黝黑,似完全隐匿在夜色中。

光头铁也并非光头,也许曾经是光头,但现在他的头发比谁都多、都密。铁是坊主给他的代号。相传他全身也如铁般硬,年轻时他找过的女人都爱他。也许女人们现在依然会爱他,只是他已许多年未找过女人。

吴明觉得不然,光头铁未必全身都硬如铁,至少他的左眼不是。他左眼已被剑刺瞎,留下三寸长的疤痕在脸上。

光头铁已见过吴明无数次,每次都让他不舒服,特别是吴明看向他的时候。

光头铁冷哼,与他对视。

光头铁寡言,不该说话时绝不会说话,甚至该他说话时,也很少说话。

坊主道:“燊和影执行的任务从未留过活口。”

坊主答非所问,但吴明已知道,他非去不可。如果李明忠府中还有活口,他也必须清理。杀手都是见不得光的,一处见光,处处见光。

吴明和燊恰恰相反,他从不愿多杀一人,多杀一人,他的胃就多难受一分。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四岁。任务中他要在一个月内杀掉一人,是一名放印子钱的恶霸,武功不高,手下却很多。

那次是他第一次失手,也是最后一次失手。他杀了五个人,四个不相关的人。那次回来,他足足吐了三天,也是那次之后,他知道了酒和女人都能让他胃痉挛的感觉消失。

所以,每次杀完人他都喝酒,喝醉;嫖女人,嫖最好的女人。

这次不一样,这次也许他要杀很多人,一次杀很多人,他的胃就会很非常难受。所以,这次他要在杀人前就喝酒,就嫖女人。

他的屋中已没有酒,酒已全部在草地上,酒坛已被坊主踩碎。但他屋中还有女人,三个女人。

他从未一次找过三个女人,但昨夜他需要三个女人。只是酒喝掉一半,忽然他想到这草地看看星空,便抛下女人来了。他现在就要回去完成还未完成的事。

于是他转过身,背对着坊主和光头铁,道:“我回来时,会给你带来很好的答复。”

夜风送走了吴明,吹弯了草,依然未停。

坊主和光头铁依然在风中,任由风吹乱他们的发鬓。

光头铁面无表情,坊主却不是。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面具下的脸肯定在笑,冷笑。

“时机终于到了。”

那片草地离吴明住的地方本不近,可是他却回来的很快。

人在赶急的时候,很长的时间也会变短,很长的路,自然也就不会再长。

吴明已是如意坊最好的杀手,近年来更是杀了好些难杀的人。按理说,他现在已是家财巨万的大富豪。可是他住的却是一间破旧小屋,勉强遮风挡雨的茅草屋。

他依然爱竹,却不再是君贤庄周围的四季竹,而是斑竹。女人们喜欢叫它湘妃竹,吴明却不喜欢这个名字,甚至不喜欢“斑竹”这个名字。

独自一人时,他会称它为邦彦竹。

染上了黑斑的竹,岂非很像君贤庄曾经的苏邦彦?可惜世上已无苏邦彦。

近些年,他还爱上了梅,却不爱梅花,只爱梅枝。

现在门前就栽有两棵两丈高的梅,已枯死的梅,只有枝,没叶,也没花。

竹与梅,都是君子所爱。吴明早已不是君子,甚至出生便不是君子。所以他虽爱竹与梅,爱的却不是纯粹的竹与梅。

屋中烛光依然摇曳,屋中人是否一夜未眠?

她们是在等吴明?

他欲推开门,门已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两年轻女子,胭脂浓抹,香气环绕,却还少了一道味——酒味。

打开门便看见一个男人贴着她们的面门,着实使她们惊了一着。但见这男人是吴明,其中年长的一个便嗔道:“你抛下我们姐妹走便算,还把酒带完。长夜漫漫,我们只得睡觉,我们已睡过一觉。”

她右手捏成兰花,在吴明胸膛画圈,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若想和我们再睡一觉,就得……”

——加钱!

吴明已没有钱,看他的茅草屋,木桌木椅,硬木床便知,他没有钱。

吴明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冷声道:“滚!”

这女子便捂着脸,跑了出去,年轻的女子带着惊恐,也跟着跑了出去,生怕自己也会挨一记耳光。

吴明冷目看着屋内最后一个女人:“你不准走!”

“我不走。”

最后的女人,就翘着腿坐在桌子上。

红唇,红袍,看到她,你就会想起红,烈焰般的红,她的名字就叫红。

桌上的红,酥胸半露,像是一杯陈年老酒。三十岁的她,胸已不如八年前挺立,但双腿依然修长,皮肤依然紧致,勾引男人的本事自然越加厉害。

她卷起一支烟,就着烛火点开,淡烟从嘴溢出,烟嘴留下一抹浓艳的红。她道:“我不走,你让我走,我才走。就像你让我来,我就……”

话没说完,她已被吴明抱起,重重砸在硬板床上。

不知几时起,她便开始喜欢上这种暴力中的欢愉。越暴力,她就越欢愉,越打她,她就越潮湿。

她已潮湿,喘着粗气:“你至少也把门关好,再……”

吴明已用唇堵上了她的嘴。唇分,道:“我等不了。”

他确实等不了,他已没时间再等,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他想要得到的片刻安宁,然后再重拾杀人后的罪恶感。

生活本就是重复,生命也是在重复。

红仰面看着发霉的屋顶,那块霉还是她上次来时的那块霉,只是现在更扩,也更厚了。甚至她身下的草席,还是上次的草席。

她已有四个月没来了。

这是个真正寂寞的人,只有真正寂寞的人,才会住在这般的家,对家这般的冷漠,对自己也冷漠。

本来活得就不自在,又何必住得舒服?

红又想起了八年前,那时吴明是第一次找她,也是第一次找女人。

那是他第一执行任务。第一次杀人后,他胃难受得紧。坊主便让他去找女人,找最好的女人。

红就是最好的女人。

那时的吴明还不谙情事,红已是很好的老师,教了他许多事,也教会他如何从女人身上获得片刻的安宁。

她现在忽又想教他更多,她要翻身骑在吴明身上。

没人能骑在吴明身上,红也不能。

她已被吴明扼住了喉,动弹不得。吴明扼得越紧,她的腿夹得就越紧,越潮湿。

潮湿的不仅是吴明的茅草屋,还有康寿街李明忠的府邸。

被鲜血染湿的府邸,甚至是周围的几处人家也一样。

这是燊的作风。看来燊已完成任务,至少现在一看看去,全是尸体,毫无生口。

按照燊的作风,每次完成任务,第一时间便会回如意坊,报告情况。然后再带上好酒,与吴明痛饮一番。

现在不仅燊消失了,连影也人如其名般消失无踪。

吴明翻身越如府内,在一丛慈竹前驻足许久。

君子爱竹,李明忠爱竹,却不是君子。很少有人会买凶杀君子。

燊更不是君子,且恨君子,恨与君子有关的一切。他自然恨竹,遇竹便烧,烧得殆尽。

那这里为何还剩一丛慈竹?

说明燊没完成任务,他还在府内。

燊确实还在府内,只不过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吴明是在一间偏房中找到了燊,一具被戳了十九个窟窿的尸体。影的尸体也在一旁,身上只有一个窟窿,一刺穿心。躺在他们旁边的,还有两具,也是一次穿心。

不说燊和其他两具,单凭一刺取影之性命,此人定有很强的本事。

偏房外,一共一十九具尸体,均是被活活烧死。燊身上恰好一十九个窟窿,此人是在为李明忠府上的人报仇?

那这两人又是谁?肯定不是如意坊的人,如意坊的人他都认识。

不论如何,李府中没有活口便是最好,吴明便不用再多杀一个人。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将燊与影的尸体带走处理。杀手的尸体则能曝光在公众的视野下?

更不能留给官差一丝线索!

他正欲动手,忽听见一声稚嫩且颤抖的声音:“你也是来杀人的么?”

吴明当然是来杀人的,李府中活着的,他都要杀。

但是对于这个躲在桌底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他真的下得去手吗?

吴明不言,小女孩心便冷到了谷底,挣扎着站了起来,掌中缓缓凭空造成一根漆黑的长刺。

她竟也是一个魔道!

难道是她杀了这四个人?

吴明心中惊讶,脸上却依然毫无表情。

不可能是她杀的,她的眼中还有天真。她的手甚至连自己塑的长刺都举不起,如何杀人?

看着她,吴明就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

现在,他还活着,这女孩怎会死?

“不,我是来救人的。”

吴明道:“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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