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还不大时,雨滴在衣服上是和茅草上差不多的声音,可是大雨倾盆时,区别就会越加明显。
所以,吴明发现了屋顶有人!
能在吴明上方偷听如此之久,绝非一般人!
声未至,剑先发。吴明的剑比声更快。唯一也紧随其后。
本该刺进肉里的剑,偏偏仅是擦着那人的皮肉而过。
他躲过了吴明的一剑,却决不可能再躲过唯一的剑。
剑果然刺在了那人的胸膛上,也仅是停在胸膛上,连皮都刺不破。
两击不得手。只见那人左手一挥,右脚一点,震断了唯一的剑,踢开了吴明的手,身形一瓢,已在他们三丈开外。
唯一已被震伤虎口,血顺着食指流下,如雨滴般滴落,散开,最后不留一点痕迹。
他的手还在抖,他的声音却很镇定:“是你!”
那人不答,唯一接着道:“你怎会到这里来?”
那人仍然不答,只是用他的独眼看向吴明。
吴明却不看他。他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在唯一的剑刺在他身上发出兵器碰撞声的时候,吴明便知道他是谁。
——这世界上,只有光头铁能把铁布衫的功夫练到如此境界。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吴明收起了剑,回到了屋中,继续喝酒,“钱我收了,事情我自然会去做。”
“那只是你这些天的酒钱。”光头铁也跃下,到了屋中,没有喝酒,“事成之后,还有很多钱,足够你到想到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坊主果然知道了他的心思,但也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只要杀了齐恒之,便放他自由身。
唯一也明白了光头铁来此的目的。
他是来杀人的。虽然他已有十年不出任务,却不代表他这十年不杀人。这十年他也杀人,杀的都是有离心之人。
吴明已有离心,所以他来了。但现在他不会杀吴明,因为吴明已接受了最后一次任务。
唯一扯下衣角,包好右手虎口,颤抖着继续饮酒,道:“可惜,你拿不到那笔钱。”
吴明没有回话,说话的是光头铁:“若是以前,他确实杀不了齐恒之。可是现在机会正好。”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岂非正是任何表情!说笑话时,它便是冷笑话的表情;说严肃的事情时,它便是严肃的表情。
现在便是严肃的表情。所以听的人,也更信三分。
他接着道:“秋水堡已对齐恒之展开行动。”
——所以你的机会来了。
鹤蚌相争,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吴明便能脱离现在的生活。
“秋水堡?”唯一忽然跳了起来,“你是说那个神秘的组织,秋水堡?”
听到这个名字,唯一怎能不激动。他暗中搜集这个组织的信息已有十年,除了堡主律水秋和二当家明日花外,对其他成员一无所知,更别说他们的行动了。
激动之余,剩给唯一的,便只有疑惑。
他是如意坊唯一的探子手,他都不知道的消息,坊主如何得知?
吴明回到小志村已是第二日正午。
屋中已焕然一新,吴明就像第一次进来一般。
屋中的所有都像新的,只有夏笙椛身上穿的除外。她穿的连旧的都称不上,简直就是破的,破得不能再破,上下都是补丁。
吴明看着她,甚感好笑。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蠢?”夏笙椛嘟着嘴,抢过吴明手里的枕头,在他身上拍打,“你才蠢,臭大叔才蠢。”
她打累了,躺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肯定觉得我很蠢。有好衣服不会穿,偏偏自己撕烂又自己缝。所以这不是蠢是什么?还有,你离开这么多天,我居然不会用其他东西先充一下枕头,这才最蠢是不是?当然不是,你才蠢,因为我根本不在这里住!”
夏笙椛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我根本不敢一个人住!这里太陌生,这里的人太陌生,我根本不敢穿得太好。”
她已开始嚎啕大哭,抱着吴明的腰,眼泪、鼻涕沾湿了他的衣服:“我是不是很蠢?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你一点也不蠢,你很聪明。”
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在陌生的地方活下来。
正是因为聪明,她才能混进一处农家,在那吃,在那睡。
“所以你不是因为我蠢,才丢我在这里的?”
夏笙椛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吴明。
无论谁看了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不会想让它的主人伤心。于是他道:“不是,因为我有重要的事要出去办。”
“重要的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可你只带回了一个枕头。”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带你离开。”
吴明已离开小志村。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便是十六。
吴明喜欢在月最圆的时候到圆月楼喝酒,喝最好的酒。通常喝完酒之后,他还会去找女人,找最好的女人。
他今夜却不想找女人,他的对桌就坐着一个女人。不似红一样的女人,而是丁香花一样的女人。
她还很非常的年轻,十五岁的年纪不该带有这样忧郁气质。
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本该喝酒,却没喝,少女不该喝酒,喝得却不少。
“月寒,你不该这这样多的酒。”
“我就要喝这样多的酒。”
“可是……”
“你走开!”少女一把推开少年,指着吴明,道:“你!就是你!一人独饮岂非很无聊,过来陪我喝酒!”
“你别过来!”少年对吴明沉声喝道。
接着转过脸,轻声对少女道:“月寒,你不该和这么样的人说话,更不该和这么样的人喝酒。”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喝的是最好的酒,我喝的也是最好的酒,我们就是一样的人。”
“我喝的就是最好的酒。能和我喝酒的,就是最好的人。”吴明已提酒自顾自坐下。
少年还想将吴明赶走,却无论如何动不了,连话也说不了。
——吴明过来时,已点了他三处大穴。
现在他只能干巴巴的看吴明与少女喝酒。少女也乐得清静,看也不再看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就是陪你喝酒的人。”
“可你一定已知道了我的名字,所以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月寒。
是啊,他已知道了她的名字。但他的名字能被人知道吗?
“我没有名字。”
吴明说完便走了,走得很快。
有些人的脾气很怪,就如六七月的过**,不会让你很失望,亦不会让你很痛快。
在月寒眼中,吴明就是这样的人。
只见过一面,她有资格如此片面的评价一个人吗?
她已经这般评价了。而且脸上也露出不痛快的表情。
她嘟着嘴,看着门外。烛光映在她通红的脸上,格外使人怜爱。
身边的少年不见也爱,见了更爱。他虽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弹,言语不能出口,却无法是他的眼睛不看身边姑娘。
他也已憋红了脸。
月寒回过头,看见瞪着眼、红着脸的少年,“噗嗤”不禁笑出了声,一扫所有不痛快。
她只道少年是被吴明气成这般的。
“猪头!”
听见“猪头”两字,少年的脸更红了,不知该气还是该乐。
——近年来,她已没再喊过他猪头。
曾经她经常称他猪头。她开心时,会甜甜的喊他猪头;她不开心时,就会厉声叫他臭猪头。但在他听来,都是甜甜的。
他一直在暗中运功想冲穴解穴,却一直差一点。现在他已找到这个“点”,这个“点”就是“猪头”。
刚冲破穴道,气还未理顺,他便喘着问月寒:“我哪里是猪头?”
他本想质问她,话说出口,不料成了甜甜的意味,所以语气便弱了八分。
月寒道:“你若不是猪头,就本该护着我不受欺负!”
她又嘟起了嘴,很快接着道:“你若不是猪头,就不会被那……那人偷偷点了穴道。”
月寒本想用一些恶毒的词语形容吴明,到嘴边却也只能是一句“那人”。
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恶毒的词语有哪些,也许她用过最恶毒的词语就是“猪头”。
少年的脸更红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月寒的话令他无法反驳。他从小就励志要保护她,即使他早已不能名正言顺的保护她,但他也应该守护自己的志愿。
他边喝酒,边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吴明,甚至还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但他忽然笑了。
若不是这个陌生人,他还能从月寒口中听见那熟悉的昵称吗?也许有生之年也不会有。
“你这个人不仅是猪头,还不不知羞耻了。”月寒道。
“若不是那人趁我不备,还用了下五门的肮脏手法,否则,定不能……这般轻易得手。”
“你们若堂堂正正比试一番,他还是会得手,你还是会失手。”月寒的语气中充满讥诮,“因为你已没有了自信。”
少年的脸又开始发红。月寒说的越是事实,他的脸就越红。
“你还真是没变化。”月寒开始吃吃地笑,好似看少年脸红就是一件乐事,“你现在是不是想喝酒?而且到了非喝不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