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鹄迟疑了一下,道:“虽说离开司马家, 但母亲留给我些店铺, 因和天师交情,天师府下人采买时多会照顾生意。”
众人一听, 大概明白司马鹄未尽之意。
“天师出事之后, 仍有人出来采买?”王博源问道。
司马鹄道:“这几日倒是闭门不出, 但京中刚传出消息那日, 有人出来例行采买。事后掌柜曾跟我提过,道那天师府的下人恐怕没有听到外界传闻, 不然怎会神色如常, 没有半点悲戚不安之意。”
谢淳道:“翔飞兄之意, 难道那下人并非没听见外界传闻, 而是心中知道什么?”
司马鹄点头:“当日我听后也以为天师府下人恐未曾听到天师下落不明消息。但连此事传得市井之中众人皆知,天师府下人对天师忠心耿耿,对天师消息理应更关心才是。”
因只是一件小事, 司马鹄并未留心其中细节,今日是突然想起。若是宿谊的确无事, 那天师府下人自不需要慌张。
“自那以后, 天师府下人闭门不出, 虽说也可能是因为天师下落不明,这些人不想被人盘问失仪,但也有可能是不泄露什么。”王博源道,“若是这样,大概是陛下是知道的。”
“还有一人肯定也知道。”司马鹄挑眉。
众人齐声道:“太子!”
太子经常出入天师府, 他肯定知情。
“不过这应是机密之事,陛下和太子,甚至河清知晓,这倒正常,但天师府下人如何得知?”谢淳抿嘴,“除非……”
众人齐齐皱眉,然后又齐齐展眉大笑。
“若是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再查下去了,免得坏了陛下好事,倒是不美。”王博源道,“要骗过别人,先得骗过自己人。”
“只是翔飞兄能推测出来,我担心其余人会不会也察觉其中猫腻。”谢淳担忧道,“若是如此,陛下布置……”
司马鹄道:“应该不会。毕竟我们的猜测太大胆了些,且那一日后,天师府下人闭门不出,平日,也不会有人关注他们。”
若不是管家突然留心,提了这么一句,他也不会想到。
“的确太大胆了些。”若是天师府的下人都能得知天师的确无事,那就说明,天师不但脱困,且已经回到京中。王博源露出笑容,“不过以康乐本事,倒也不奇怪。”
几人齐齐称是,心中安稳不少。
虽然这种事在外人看来太惊世骇俗了些,但他们这些深知宿谊本事和慕晏本事的人,一旦往这方向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虽然其中还有许多疑惑,即宿天师的劫数到底是何,宿天师又是如何从中脱困等等,不过这些等慕晏回来,大概就能明白了。
宿谊若是要重新出现在人前,契机应该是慕晏回到京中。
“既然知道这可能是陛下布置,那我们也该帮帮忙才是。”王博源脸上闪过一丝狠意,“敢对康乐动手,哼。”
几人也敛起脸上轻松之色。
虽然宿谊可能没事,但遇到刺杀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别说宿谊对昱朝重要性,仅凭他们至交友谊,以及宿谊对他们的提点之恩,便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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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皇帝都没想到,居然有人讲此事真相推测出七七八八,连宿谊已经回到京中之事,都已经推测出来了。
只能说,到处都有聪明人。
天师府下人虽然闭门不出,出去也要选几个演技特别好的人,但他们并非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天师府下人收集了各个版本自家主人遇刺遇害的消息,讲给宿谊听。
权当是不能出门,大家的娱乐了。
当全京城,甚至中原大片地区都在为宿谊哭泣祈祷的时候,天师府众人有一种诡异的爽感。
看,就我知道真相呢,咱家主人好着呢。
宿谊倒没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这理由编的太荒唐了,还有就是香火味道真呛人。
宿谊忍耐了些时日,天气慢慢转凉,他搬出自凉亭的时候,慕晏终于回到京城了。
慕晏刚回来时,虽然心中对宿谊想念得紧,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先着手清理了一遍府中因他离京而不安分的人手,然后进宫一趟,几日后,才开启自己这边小门,去往宿谊府上。
宿谊正跟没骨头似的躺在榻上看话本,见慕晏来了,抬头道:“哎呀,毁容了。”
慕晏摸着自己脸上一道浅浅的红痕,紧张道:“真的?”
宿谊“噗嗤”笑道:“开玩笑的。就这点痕迹,几日就没了。你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你脸上还没这伤痕。”
慕晏叹气道:“被陛下揍的。”
宿谊惊讶:“陛下?”
慕晏道:“被陛下抽了几鞭子,这是鞭子尾不小心蹭到的。”
宿谊忙拉着慕晏道:“这是何时的事?快给我看看?”
慕晏乖巧的脱掉上衣,宿谊看着慕晏满身淤痕,心疼的无以复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立了大功劳,陛下为什么打你?疼吗?伤了几日了?”
慕晏虽是想在宿谊面前装一下可怜,见宿谊眼圈真的红了,忙慌张道:“没事,陛下有分寸。你既然出事,于情于理,陛下肯定要责罚我。不过是在朝堂上演一出戏而已。”
“演戏不能让人打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打板子有多少猫腻。老爹亲自甩鞭子,力道能轻?”宿谊急起来,称呼都不顾了。
慕晏苦笑:“陛下肯定生气啊。”
宿谊道:“为我随军之事?我去跟老爹说!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在信中答应的好好的,不会责罚你!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么能变卦?”
慕晏道:“还有你回京之事,我护卫不利。”
宿谊立刻道:“我知道你们让我慢吞吞回来,但我这不是出其不意吗?而且若不是我出其不意,老爹能有现在的布置?”
慕晏道:“总归是让你遭到危险。你要理解陛下一颗慈父之心。不管如何,你遇到危险,他就会担心。他将你给我,就是让我护好你。我没护好你,于臣于……婿,被揍正常。”
宿谊脸一红:“婿什么?你是我媳妇!就没听说过公公揍媳妇的!”
慕晏想了想,一脸正经道:“这也是,这个应该跟陛下好好说说。好了,真没什么事。你也知道陛下武艺,他要真生气,岂会只是这点印子?不过是为了做戏做全套罢了。虽然陛下心中有不满,但不严重。”
宿谊摸了摸慕晏身上印子,道:“若真是打出好歹来,我一定为你讨回来。”
慕晏失笑:“怎么讨回来?”
宿谊道:“酒水和吃食,这一年他都别想要单独一份了。”
虽然皇帝老爹可以问两个弟弟和母后要(qiang),但少一份,以皇帝老爹的食量,一定很难受。
慕晏道:“这倒是不错的法子。”
他穿上衣服,道:“其实身上也就罢了,擦几日药就好了。那鞭子不小心扫到脸上倒是吓了我一跳。”
慕晏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的脸颊:“这要是破相了,哪怕只是十天半月,也难受啊。”
宿谊白了慕晏一眼,道:“你倒是只惦记你那张脸了。”
慕晏笑眯眯凑近道:“谁让我是靠着这张脸拐到你的呢?”
宿谊冷笑道:“我是那种看重外表的人吗?”
慕晏道:“那宿天师可是看重了我什么内在?快说给我开心开心。”
宿谊发现被慕晏拐进沟里,忙道:“能有什么内在,可别给你脸上贴金了。”
见宿谊满脸通红,慕晏知道再逗下去,宿谊又该暴躁了,于是见好就收,转移话题:“我看我和你那几个好友,恐怕是猜出来了。”
宿谊疑惑:“哦?”
慕晏道:“也不是全猜出来,但是应该知道你没事,且回到京城了。”
宿谊惊讶:“他们怎么知道的?”
慕晏道:“他们聪明着,又是陛下心腹,发现些蛛丝马迹也正常,陛下也没特意防备他们。他们知道后,反而可以替我们掩饰。不过他们倒也着急的很,陛下也有意让他们知道真相,好交给他们一些事。我决定将他们叫到家中小聚一下。”
既然宿谊生死不知,慕晏这个宿谊的至交好友肯定是非常着急。他又因护卫不利,被皇帝当众鞭挞且夺官在家,定是会叫上好友,谋划一番。若是真闭门不出,什么都不做,反而不真实了。
“在你家还是我家?”宿谊问道。
慕晏笑眯眯道:“那扇门的存在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过可以翻墙啊。”
宿谊无语。这和暴露有差别吗?大概是让别人以为你经常过来都翻墙的意思?
不过宿谊也想念那些好友,便欣然同意:“我会亲自做些酒菜,我那些好酒也该挖出来些了。”
慕晏可怜兮兮道:“你平日都不让我多喝的,我倒是沾了他们的光了。”
宿谊“呵呵”。要是被慕晏毫无节制的喝,别说会不会坏了身体,他那些酒根本不够他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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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晏很快便邀请了几位好友,包括在知道宿谊出事之后,跟着全国巡游的顾敖急急回京的卫琤。
慕晏本和谢淳只是泛泛之交,不过谢淳如今和司马鹄是挚友,又知晓宿谊之事,便一同请来了。
慕晏将人请来之后,那些人见慕晏与平常无异的神色,心中又确定几分。
司马鹄抱怨道:“看来你也早知道了,倒是把我们吓得不轻。”
慕晏道:“吓什么了?你们不是早猜出来了。”
王博源道:“不是请我们小聚吗?你这是去那?”
慕晏道:“带你们去见康乐啊,你们不是也想念得很?还是说,暂时不想见到?”
卫琤是唯一一个蒙在鼓里的人,现在才反应过来:“康乐没事?……好吧,看你这样肯定没事。去见康乐?从这里?”
慕晏带着人来到一堵墙边,让人架好梯子,没有跟友人说什么,直接麻溜的爬着梯子从墙上翻了过去。
友人们在梯子处面面相觑。
王博源脸上出现了一丝曾经那促狭的表情,道:“以前被河清拒之门外的时候,我翻墙也不是一两次。这倒是第一次翻墙进康乐府上。”
说罢,翻墙技能熟练的王博源率先爬上了梯子。
几位友人哭笑不得,将自己下摆打了个结,也毫无形象的依次爬梯子翻墙。
宿谊就站在墙的另一边,让人架好梯子,笑眯眯的背着手站在梯子旁,看着一群年轻有为的朝中新秀翻墙。
待所有人都从墙上爬下来之后,宿谊笑眯眯拱手道:“各位好久不见。”
“康乐啊,你倒是把我们吓坏了。”司马鹄理了理衣袍,半点没有爬墙过来的窘态,道,“这到底是何事?你可要跟我们说清楚。”
宿谊道:“我准备了酒菜,边吃边说吧。”
“听闻天师酿酒天下一绝,在下有口福了。”谢淳微笑道。
宿谊道:“既然是朋友,唤我康乐变成,还是说,我该称呼你谢大人?”
“不敢不敢。”谢淳心中一阵欢喜,今日被邀请,他已经十分惊喜,现在宿谊让其称呼表字,已然是认其为友。虽说以前有些交情,但谢淳并不敢自居为宿谊朋友。这次欢喜,恐怕只有金榜题名能与其相比。
宿谊转头看了看王博源,惊讶道:“少宏啊,你去哪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了?来,笑一个,是本人吗?该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王博源这一年多习惯的冷脸忍不住崩坏了,他无奈道:“什么折腾?什么夺舍?我不过是去边疆军营锻炼了些时日。说我严肃了成熟了不成吗?”
宿谊道:“严肃了成熟了的少宏还是少宏吗?还是一言不合就在地上翻滚哭嚎比较适合你。”
宿谊虽之前觉得王博源有些烦,且有些得寸进尺。但后来相处多了,反而觉得王博源二的有些有趣,且相处起来很轻松,不费精神。宿谊相处之人,各个都是聪明人,让宿谊虽然视其为友人,但也不由自主会审视自己的仪态。
只有王博源平日就没个正经,宿谊也就懒得端着架子。而且吐槽毒舌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宿谊以打击王博源为乐,两人倒有些损友的意思。
王博源嘴角抽了抽。经过如同地狱一般的戒毒,又去了尸山血海历练一番,经历九死一生才回来的王博源回忆往昔,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往日的肆意,都被划入黑历史。如今被宿谊吐槽,他觉得很是有些尴尬。
宿谊倒不觉得尴尬。在他眼中,一年多时间绝不算长,即使王博源去了边疆,在他眼中,还是以前那好友。他拉着王博源的胳膊往里拽:“来,让大家评评理,是不是以前更顺眼些。”
慕晏道:“那自然是,现在的少宏看上去太严肃了些,真没意思。”
王博源叹气:“以前你说我太不成熟,现在成熟了你又说我严肃。河清啊,我拿康乐没办法,我还不能揍你吗?”
慕晏挑眉:“说的好像你去边疆历练了一阵子,就打得过我似的。”
王博源被慕晏的话噎得一顿,他无奈道:“好吧,我是打不过你。”
虽然他是从尸山血海历练了一番,但慕晏打小就经历了这些,如今也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他比起慕晏,还差得远。
“当年我刚下战场的时候,和你差不多。”慕晏道,“我觉得你应该再在战场呆一阵子,待你习惯了,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下次若还有战事,我带你去如何?”
王博源看着慕晏,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切之意。
亲朋好友们都很担心他,但或许真的只有慕晏能给他建议,能给他帮助。虽然慕晏没有经过戒毒一事,但慕晏也曾有过疯狂阴暗的时候。而且慕晏是从战场上厮杀历练出来,自然知道他如今心态。
“好啊。”王博源道,“下次带我一起去。”
其余几位友人暗中松了口气。慕晏回来了,王博源这有些吓人的状态会好些了吧?还是慕晏有能耐些。
宿谊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刚从战场回来,对战争的事腻得很,你们要谈这些,自己一边去谈。现在我们谈些高兴的成吗?比如民间传闻我的一百种死法?”
“这哪里高兴了……”慕晏无奈。
宿谊挑眉:“我听着就觉得挺好玩的。”
众人齐齐扶额。
有宿谊在这,气氛沉重不起来啊。
宿谊本就没想让他们气氛沉重起来。和朋友多日不见,那是应该高兴,而不是难过的。
美食美酒入口,这些人精神也放松了许多。宿谊开始讲起自己在青州遇上的一些有趣的事,比如晒盐啊,比如玻璃啊,比如棉花啊,比如墨家那群人啊。
“盐铁乃国之重事,康乐又做了一件大事。”谢淳感慨道,“不知道盐场是何壮观景象。”
“规模小的很,哪称得上壮观。”宿谊道,“其实南边沿海可能更适合晒盐一些。若是有机会,河清,你要不要去那边当刺史?”
“现在那地方是发配流放之地……”卫琤失笑。
“那地方富饶得很,以后会越发展越好,作为发配流放之地实在是太浪费了。”宿谊道,“可惜可惜。”
“或许富饶,但离京城太远。”司马鹄感慨道。
朝廷不好控制,自然谈不上发展。
宿谊道:“不是有水泥吗?这东西还没用在修路上?陛下在想什么?你们谁上折子问问?”
众人齐齐失笑,也就宿谊提起陛下会这种随意的语气。
“要修路,也该先修往北疆的路。”慕晏道,“现在昱朝财力还不能支撑大规模建设。”
宿谊道:“等消化了高句丽之后,就有了。啧啧,所以战争发财啊。”
除了慕晏之外,所有人都不解的看向宿谊。
慕晏无奈的叹气,将宿谊给军中灌输的理论,选择性的说了一些。虽然只是选择性的说了一些,但那关于战争对国家的益处,以及全新的国与国的相处方式,还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不过几人都非迂腐之人,自然不觉得这些不符合“仁慈道义”之类。
司马鹄和谢淳更是领过接待高句丽使臣职务之人,立刻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就是应该如此。我昱朝的属国自然是该年年给昱朝进宫的,哪有仆人年年来主人家打秋风的。那些什么当地土仪怎算得上进宫?定是应该折算成金银的。国与国之间的事,怎么能叫俗气呢?”
“只是以这说法,岂不是许多国家都……愿意战争了?”卫琤皱眉。
慕晏道:“若看到了其中好处,自然是会愿意的。那北疆诸蛮人国度,不就是如此?只是我中原不屑于如此。但国家利益,哪有什么谦让可言。我们不屑于如此,但若有人送上借口,必须打这一仗,那自然是不能白打的。”
卫琤松开眉头,笑道:“的确如此。除了收复原本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本就不会轻易出兵,定是遇到威胁时才会。既然那仗非打不可,当然是不能白打。不过比起高句丽,若是能将北边一片地都打下来,即使不能耕种,心中也是开心的。”
汉朝的西域商路,可是给汉朝带来了许多好处。现在这片地方却在胡人手中。
“总有这一天的。”宿谊道,“这之后再说,今日我是想说另一件事,恐对各位友人而言,是一份扬名的机会。”
众人相视一眼,慕晏道:“康乐,你又要做什么了?”
宿谊抱怨:“什么叫做我又要做什么了?好似我一直在惹麻烦似的。”
众人心想,惹麻烦倒没有,惹来的麻烦是真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旗帜不能乱树,今天就全行开会,叽里呱啦到九点才散会,差点没来得及更新_(:3ゝ∠)_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