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风流 第28章 神秘少年(1)

作者:古龙 分类:武侠仙侠 更新时间:2023-03-04 08:3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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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佩玉简直不忍去看他们的那种丑像。

姬灵风悠然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这“极乐丸”的力量有多大了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摆脱它的。”

她忽然一笑,缓缓接着道:“对你的决心和勇气,我一直都觉得佩服得很。”

俞佩玉根本不理她。姬灵风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呢?无论如何,我们,算是老朋友了,而且,我也还帮过你下少忙 ,你为何一见了我,就避之如蛇蝎。”

俞佩玉默然半晌,终于叹道:“不错,你的确帮过我的忙,我也知道应该报答你,但是姬灵风笑道:“你用不着操心,现在我并不想要你报答我。”

俞佩玉道:“那么……那么你是想……”

姬灵风道:“我只不过想和你做个交易。”

俞佩玉讶然道:“交易?”

姬灵风道:“不错,交易。”

她围着俞佩玉踱了个圈子,道:“你可知道,你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发现你有许多许多奇怪之处。”

俞佩玉道:“我……我有什么奇怪之处?”

姬灵风忽然转身,将徐若羽和香香都赶了出去,紧紧关上门,才缓缓道:“第一,你本是俞放鹤的独子,但却……”

她话未说完,朱泪儿已吃惊得大叫起来,道:“你说他是俞放鹤的儿子?”

姬灵风淡淡一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么?不错,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这秘密除了我和高老头之外,天下实无第三人知道。”

朱泪儿瞪着俞佩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姬灵风道:“能做当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儿子,本是件极风光,极体面的事,但他却不肯承认,而且还要装死,让别人以为他是另一个俞佩玉。”

朱泪儿道:“这……这是为了什么呢?”

姬灵风道:“他非但不肯承认俞放鹤是他的父亲,也不肯承认林黛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竟宁可让林黛羽误会他,宁可被林黛羽杀死。”

她又笑了笑,接着道:“那天我亲眼见到林黛羽一剑刺在他身上,我都有些为他难受了。”

朱泪儿咬着嘴唇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事太令他伤心了,只有我可以了解他这种心情,因为我也……”她的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

姬灵风道:“难道你的父亲也做了些令你伤心的事,所以你也不肯认他为父么?”

朱泪儿用力咬着嘴唇,不再回答。姬灵风道:“但他的情形却跟你不一样。”

朱泪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是为了什么?”

姬灵风道:“他并非不肯承认俞放鹤是他的父亲,他只不过认为现在这“俞放鹤”是假的。”

这句话说出来,朱泪儿固然大吃一惊,俞佩玉面上也变了颜色,姬灵风望着他微微笑道:“世上有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秘密别人绝不会知道,其实自古以来,绝不会有一件事是能永远瞒得住别人的,你说是吗?”

她也知道俞佩玉绝不会回答这句话,就接着道:“而且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你以为你已经避开了我的时候,我却偏偏遇见了你。”

俞佩玉道:“你是说……”

姬灵风道:“我是说那天,在那很荒僻的小镇上,你以为绝不会遇见什么人,却不知那天见到你的人,实在比你想像中还要多得多。”

俞佩玉叹了口气,喃喃道:“的确比我想像中还要多得多?”

姬灵风道:“那天我见到你和林黛羽一起走入了那客栈,我不禁也吃了一惊。”

俞佩玉插口道:“但我直到现在还不懂,你怎会到那小镇上去的?”

姬灵风道:“我是跟踪着西门无骨去的,因为,我自从遇见了他之后,就对这些人的行事有了些怀疑,总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俞佩玉苦笑道:“我从未想到你是为了跟踪他们,才遇到我的。”

姬灵风道:“我也未想到他们原是在跟踪你的,原未想到红莲花也在那小镇上出现,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丐帮在川中有个集会,所以他才会路过那里。”

俞佩玉叹道:“这世上凑巧的事也未免太多了些。”

姬灵风道:“红莲花见着你们时,只怕比我更吃惊,因为他再也想不通那位冷若冰霜的林姑娘,怎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客栈去,而且还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朱泪儿像是想说什么,瞧了俞佩玉一眼,终于忍住。

姬灵风道:“红莲花自然想去瞧个究竟,但却自恃身份,不肯在暗中偷看别人的**,所以就要他门下一个叫宋老四的子弟扮成店里的伙计。”

俞佩玉冷笑道:“我也早已看出那伙计神色有些不对了,他一走进屋子,眼睛就盯在林……林姑娘身上,普通的店伙,怎有那么大的胆子。”

姬灵风道:“你难道也已看出他是红莲花派去的么?”

俞佩玉默然半晌,道:“我虽不能确定,但也知道“车船店脚牙”这五行中的人,若不和丐帮暗通声息,就很难立足。”

姬灵风悠然笑着道:“但你只怕再也想不到那宋老四也是我的属下吧。”

俞佩玉失声道:“他难道也有了毒瘾么?”

姬灵风道:“不错,所以他还未回去禀报红莲花之前,就先将你们的动态告诉了我,他说你们两人的神情本来就很奇怪,等他第二次进去的时候,那位林姑娘竟以棉被蒙着头哭了起来,你却面对着墙壁好像不敢见人的样子。”

俞佩玉道:“他还说了什么?”

姬灵风道:“他还说,他和林姑娘本就认得的,因为林姑娘以前遇着困难时,就是他扮成店伙为林姑娘传递过消息,但这次林姑娘却像是不认得他了。”

俞佩玉也想起了这件事,因为红莲花曾经告诉过他,那次林黛羽传出的消息,就是要红莲花信任“俞佩玉”。

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几个月以前的事而已,但他现在想起来,却已似遥远得恍如隔世。

姬灵风道:“我听了宋老四的话,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就忍不住想去瞧瞧,谁知西门无骨他们已到了那里,红莲花也跟着去了。”

俞佩玉叹道:“我也知道那天客栈中到的人下少。”

姬灵风道:“然后,我就看到林姑娘忽然自屋里冲出来,大叫大嚷,接着,她就用剑去刺你,像是恨不得对你刺成个蜂窝。”

她盯着俞佩玉一字字道:“她这是为了什么呢?”

俞佩玉沉默了许久,叹息着道:“正如你所说,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就是……就是昔年的俞佩玉,她认为我……我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所以要杀了我才甘心。”

姬灵风淡淡一笑,道:“红莲花和西门无骨那些人,见了当时的情况,一定也会这么想的,你这样对他们说,他们一定很相信,但是我……”

俞佩玉道:“你难道不信。”

姬灵风道:“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俞佩玉道:“那么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呢?”

姬灵风道:“第一,她必定已知道你就是以前那俞佩玉了,否则她就绝不会和你一起走入那客栈,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俞佩玉道:“她……她也许只不过是想等机会来杀我。”

姬灵风笑道:“她若要杀你,机会多得很,为何一定要等到那时下手?她等到那时才下手,就因为她这只不过是在做戏,一定要人都来齐了之后,才肯开场。”

俞佩玉脸色更苍白,道:“她为什么要做戏?”

姬灵风道:“只因你们早已看到了西门无骨那些人,而且知道他们一定会在暗中偷看的,所以她就故意和你争吵,故意要杀你,这么样一来,那些人就绝对不会再疑心你就是以前那俞佩玉了。”

她悠然笑着接道:“就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才能猜到这些事,我既然已经猜到,你再瞒我也没有用的。”

俞佩玉又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就算你猜得不错,又怎么样呢?”

姬灵风道:“也没有怎么样,我只不过很慕你有林姑娘那么聪明,那么贤慧的妻子。”

说到“妻子”两字,朱泪儿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忽又变得灰白,似乎恨不得塞住耳朵,下去听她。

姬灵风已接着道:“同时,我也很替你担心,因为像俞放鹤那样的人,你纵然骗得过他一时,迟早还是会被他看出破绽的,那时我就想去警告你,谁知你一见到我,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立刻就落荒而逃了。”

俞佩玉这次沉默得时间更久,沉吟着道:“你方才所说的交易,又是什么呢?”

姬灵风道:“这些秘密,只要我一说出来,你立刻就要有杀身之祸,但你可以放心,我非但替你保守这秘密,而且还可以再帮你一个忙。”

俞佩玉道:“帮我什么忙?”

姬灵风一字字道:“帮你毁了那冒牌的俞放鹤,只因我自己也想毁了他。”

俞佩玉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我也知道你一心要做武林盟主,所以你就一定要先毁了他,你要毁他,就只有先揭穿他的秘密,所以你就想自我身上着手,你说帮我的忙,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忙。”

姬灵风笑道:“你我两人,现在正是敌忾同仇,谁帮谁的忙,岂非都是一样的吗?”

俞佩玉道:“我若不愿和你这种人合作呢?”

姬灵风淡淡道:“那倒也简单得很……我现在就杀了你……”

俞佩玉长叹道:“看来我根本已没有什么选择了,是么?”

姬灵风道:“正是如此。”

她忽又展颜一笑,接着道:“但你若肯跟我合作,我就会倾全力帮助你,你也许还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大江南北、黄河两岸,自西北到川滇,所有主要的城市里,都有我属下的人,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会替你卖命。”

俞佩玉叹道:“你既已有了这么大的势力,为何还定要做那武林盟主呢?就算做了武林盟主,你又有什么好处?”

姬灵风道:“每个人都有种嗜好,有的人喜欢喝酒,有的人贪财,也有的人好色,我的嗜好却是权力。”

俞佩玉道:“权力?”

姬灵风道:“没有得到过权力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权力的滋味,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看天下武林英豪,俱都在我面前俯首称臣,而现在……现在我却只能在暗中活动,若不成功,我就永远见不了天日。”

俞佩玉叹道:“有些人说酒能乱性,也有些人说色能伤身,但在我看来,世上最害人的,只怕就是这“权力”二字了。”

姬灵风的目光忽然变得火焰般炽热,一字字道:“但世上最令人动心的,也就是权力。”

俞佩玉道:“可是你再想想,现在那俞放鹤虽然是武林盟主,你却并未对他俯首称臣,你做了武林盟主后,又焉知没有人在暗中背叛你?”

姬灵风道:“纵然做了皇帝,也难免会有乱臣贼子,但只要每个人当面都对找尊尊敬敬,就算有人在暗中背叛我,也没什么关系。”

俞佩玉道:“可是你这武林盟主又能做多久呢?”

姬灵风道:“只要有那么样一天……只要一天,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俞佩玉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权力,权力……想不到这两字竟有这么大的魔力。”

姬灵风道:“这些事你已用不着多研究了,反正你只要明白,你若想复仇,若想揭穿那俞放鹤的秘密,就只有和我合作,否则你就只有死。”

俞佩玉沉声道:“但我也有个条件,否则我就宁可死。”

姬灵风道:“什么条件?”

俞佩玉道:“我不愿你在我面前再提起那“极乐丸”三个字,我非但不愿它,不愿看它,简直连听都不愿听。”

姬灵风笑了笑,道:“你以为这种东西很不值钱么?告诉你,有时它比金子还要珍贵得多,你既已答应了我,我何必再糟蹋粮食。”

俞佩玉道:“只要我答应你,你就相信?”

姬灵风道:“世上若还有一个我能信任的人,这人就是你,何况……”

她一笑接道:“反正你还有很多秘密把柄捏在我手里,我也不怕你食言背信,更何况,这本为彼此有利的事,你又何乐而下为呢?”

俞佩玉苦笑道:“看来我若想揭开他们的阴谋,就只有和你们这些人合作了。”

姬灵风道:“不错,因为那些自命侠义之辈,全都是站在俞放鹤那一边的,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肯帮助你,因为他现在正是武林盟主。”

※ ※ ※

世上有许多事的确奇妙得很。

俞佩玉做的本是最光明正大的事,但却不得不偷偷摸摸,不得不和一些既不光明,也不正大的人联合在一齐。

他为了要活下去,却不得不先死一次。

这些事听起来很荒唐,事实上却很合理,而有些看来很合理的事,其实却偏偏荒唐已极。

朱泪儿再也想不到俞佩玉的身世竟有这么多隐秘,她这才发现俞佩玉遭遇之不幸竟远在她之上。只不过她的不幸还可以对人说,还可以博得别人的同情,而俞佩玉的不幸却提也不能向别人提起。

她痴痴的望着俞佩玉,目中不禁又流下泪来。

姬灵风忽然笑道:“朱泪儿,朱泪儿……这名字实在取得妙极了,你实在是个泪人儿,只怕连血管里流的都是眼泪。”

朱泪儿怒道:“你可知道你自己血管里流的是什么?我们可以告诉你,是阴沟里的臭水。”

姬灵风也不生气,微笑道:“别人悲哀时都不会发脾气的,但你一面流眼泪,一面还可以骂人,这倒奇怪得很。”

朱泪儿道:“这也没什么奇怪,有人一面微笑时,一面却可以杀人,那才叫奇怪哩。”

姬灵风淡淡道:“微笑时杀人的本事,只怕谁也比不上**宫主吧。”

朱泪儿一惊,失声道:“你知道我的来历?”

姬灵风悠然道:“你想想看,我若不知道你的来历,怎会将这种秘密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朱泪儿厉声道:“你怎会知道的?”

姬灵风道:“我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敢和俞放鹤争霸天下么?告诉你,我的人还在十里之外时,这里所有的事我已全都知道了。”

她忽又向俞佩玉笑了笑,道:“对了,我还忘记向你道贺,你能娶到如此聪明美丽的妻子,实在可贺可喜。”

俞佩玉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忍不住瞧了朱泪儿一眼,只见朱泪儿脸色苍白,目中几乎又流下泪来,颤声道:“你……你用不着说这种话来……来耻笑我。”

姬灵风道:“耻笑?这怎能算耻笑呢?”

朱泪儿咬着嘴唇,嗄声道:“你明知道那只不过是……是开玩笑的。”

她说出“开玩笑的”这四个字后,整个人都似已虚脱,眼泪终于又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不来。

姬灵风道:“开玩笑的?婚姻大事,怎么能开玩笑?”

朱泪儿道:“但……但我……”

姬灵风柔声道:“你不用担心,你若以为他会不承认这婚事,你就错了,俞佩玉绝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因为你没有死,而不肯认你做妻子。”

朱泪儿身子一阵颤抖,目光缓缓转向俞佩玉,姬灵风忽又笑道:“你不必问他,我还可以教给你一个法子,他若不肯承认活朱泪儿是他的妻子,你就死给他看。”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只见朱泪儿还在痴痴的望着他,他正不知该说什么,朱泪儿已幽幽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我……”

姬灵风道:“为什么不能做,这又有什么不好,一个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就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只要他能得到她,无论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别人都不会骂他的,反而会夸奖他的手段高明,那么,女人若喜欢上一个男人时,为什么就不能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呢?”

朱泪儿道:“可是……女人总和男人不同的。”

姬灵风道:“有什么下同?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么?千百年来,女人总是受男人的气,就因为女人常常将自己看得不如男人,所以我一定要为女人争口气。”

她瞪着朱泪儿道:“我问你,你那点不如男人?你为什么偏偏要自己瞧不起自己。”

朱泪儿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但目中的泪痕却已渐渐乾了,苍白的脸上也已渐渐有了光采。

姬灵风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小妹妹,你和我都是女人,所以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为千古以来的女人们争口气,让天下的男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我们一定要男人知道,女人绝不是生来就该被男人玩弄的。”

俞佩玉瞧见朱泪儿的神色,就知道姬灵风这番话非但已将她说动,简直已将她收买了过去。

这番话实在是天下每个女人都爱听的,他知道朱泪儿现在绝不会再认为姬灵风是坏人了。

只听姬灵风又道:“男女之间的婚姻之事就像是钓鱼,拿钓竿的通常都是男人,女人偶而拿一次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愿者才会上钩的,你以为你钓着鱼时,那条鱼儿说不定也正在以为他钓上了你哩。”

这时她已为俞佩玉和朱泪儿拍开了穴道,然后又将朱泪儿手塞在俞佩玉手里,似真似假,似笑非笑的说道:“现在找将她交给你了,你若敢欺负她小心我找你算帐。”

俞佩玉忽也一笑,道:“谢谢你。”

姬灵风像是怔了怔,道:“你也谢谢我?”

俞佩玉道:“我本来一直怕她想不开,现在才放心了。”

姬灵风笑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只怕在骂我,怪我教坏了你的老婆。”

俞佩玉淡淡道:“我怎会骂你,我只不过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姬灵风道:“哦!”

俞佩玉道:“这里发生的事,你在十里外怎么知道的?”

姬灵风神秘的一笑,道:“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这故事你难道已经忘了么?”

俞佩玉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道:“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你懂得鸟语?”

姬灵风悠然道:“我若不懂得鸟语,你掉在那魔井中时,有谁会救你?”

俞佩玉道:“但……但那是姬灵燕姑娘。”

姬灵风忽然大笑起来,道:“你怎知我不是姬灵燕?谁是姬灵风?谁是姬灵燕?你难道真能分得出么?你对我们又能了解多少?”

俞佩玉怔在那里,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他本来确信站在他面前的,必定是姬灵风,他本来确信姬灵燕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但现在,他却完全迷惑了。

只因他对这姐妹两人,实在了解的不多,姬灵风虽然精明能干,但姬灵燕的痴迷又焉知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姬灵风瞪着他,一字字道:“你现在还能分得出我是谁么?”

俞佩玉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分得出的,现在却越来越分不出了。”

姬灵风大笑道:“那么你现在就该知道,一个人自己觉得最有把握的事,往往就是他知道得最少的事,因为他太有把握了,所以就不会再去思索。”

俞佩玉反覆咀嚼着她这几句话中的深意,竟不觉想出了神。

突听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说是:“有事禀报。”

俞佩玉抬起头,才发现这时暮色又已很深了。

敲门进来的是香香,她现在已恢复了生气。姬灵风道:“什么事?”

香香道:“外面来了三个人……”

姬灵风皱眉道:“我知道这里每天晚上都有人来的,但今天……你明知今天日子不同,为何下将他们全挡回去?”

香香道:“从天还没黑开始,已不知挡回去多少人了,但这三个人却不肯走,小方告诉他们,说今天不做生意,他们还是非进来不可。”

姬灵风沉下了脸,道:“哦……你去瞧过这三个人么?”

香香道:“小方不敢作主,回来告诉我,我就出去瞧了,只见这三个人棺材板似的站在门口,并没有硬闯进来。”

姬灵风沉吟道:“他们长得怎么样?”

香香道:“门口今天没有挂灯笼,我也不敢出去仔细看,隐隐约约只瞧见这三个人年纪都不小了,骑来的马匹都是关外名种,直到现在马嘴里还在吐着白沫子,显然已跑了下少路,而且跑得很急。”

姬灵风道:“你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香香道:“他们头上都戴着范阳笠帽,而且好像是待制的,又大又宽,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我只发现其中有个人右手的衣袖空荡荡的,是个独臂人。”

姬灵风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这三人竟是自很远的地方急着赶来的,而且还不愿意被人看到他们的面目。”

香香道:“正是如此!”

姬灵风默然半晌,冷笑道:“这三人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我倒要去瞧瞧他们究竟是那一路的角色,无论他们是为何而来的,我总不能让他们失望。”

朱泪儿神情本来已经很自然了,但姬灵风一走出去,只剩下她和俞佩玉两个人时,她竟连手都不知该放在那里才好。

她也看不出俞佩玉心里是喜是怒,更猜不出他心裹在想什么,因为俞佩玉看来总是那么安详,那么温柔。

她却不知道俞佩玉此刻心里又何尝不是乱糟糟的,正也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对待她,该对她说什么话。俞佩玉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刺激她。

因为俞佩玉知道无论任何一个女孩子在她这种年纪的时候,都正是最富于幻想,最多愁善感,自尊心最强的时候。

这正是少女们最危险的年龄,在这种时候她们的情绪最不稳定,一件小小的事,就能给她们很大的伤害。

何况朱泪儿本就是那么敏感,那么倔强,她受的伤害已实在太多了,俞佩玉怎么能再伤害她?

但俞佩玉也实在无法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就算他们的年龄相差并非如此悬殊,就算她已是个身心都很成熟的少女,就算俞佩玉真的很喜欢她,也万万不能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

因为俞佩玉万万无法抛下林黛羽。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解决这件事,所以他也不敢说错一句话,所以两个人虽然对面坐着,却无话可说。

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的人,实在无法想像这种情况的微妙和复杂,幸好就在这时,姬灵风竟已又回来了。

俞佩玉和朱泪儿立刻抢着迎了上去,两人走了几步又同时停了不来,朱泪儿偷偷瞟了俞佩玉一眼,俞佩玉也正在瞧着她,她只望俞佩玉看不清她的表情,谁知姬灵风却偏偏将屋里的灯全都燃了起来。

朱泪儿脸竟红了,垂下头一笑,退回去坐了不来。

姬灵风眼珠子一转,咯咯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天下的新娘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一做了新娘子也会害臊。”

朱泪儿头垂得更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竟会红得这么厉害,俞佩玉陔嗽两声,道:“外面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姬灵风道:“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出去瞧。”

俞佩玉道:“为什么?”

姬灵风道:“因为我已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的了。”

她不等俞佩玉再问,就接着道:“原来他们是约好了人在这里见面的,所以才急着赶来,江湖中人会约在妓院里见面,本是件很普通的事。”

俞佩玉道:“既然如此,他们的行踪为何要那么诡秘?”

姬灵风道:“这也许是他们约好了要去做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江湖中人见不得人的事本就很多,只要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就下必去管它。”

俞佩玉沉吟了半晌,道:“我倒想去看看这三人的模样。”

姬灵风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你自己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么?”

俞佩玉苦笑道:“就因为我的麻烦已够多了,所以多加几件也没关系,何况,我现在只要一见到鬼鬼祟祟的人,就觉得他必定和我俞某人有关系。”

姬灵风目光闪动,道:“你要去瞧他们也方便得很,只不过现在香香已经去照顾他们了,我敢保证无论他们是何来历,都绝对逃不过香香的眼睛。”

朱泪儿忍不住道:“那只怕未必。”

姬灵风微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一个女孩子在妓院里干了三年后,那双眼睛就会变得比刀厉害,你这人有几斤份量?口袋里有几两银子,只要一走进她的门,她立刻就能瞧得出来,在她们面前,非但穷小子休想装得了阔,你就算想装穷,想少花几两银子,到结果还是要被她们掏空钱袋为止。”

朱泪儿抿嘴笑道:“装阔本来就比装穷容易得多。”

只听一人吃吃笑道:“对了,装阔的人我倒不怕,这些人有多少钱就会花多少,但装穷的人,却多半是很难对付的,你若不先给他们点甜头,他们就算有十万八万在钱袋里,却连一根毫毛也不肯拔不来。”

香香果然来了。

姬灵风道:“那三个人呢?”

香香道:“在小屋子里。”

姬灵风道:“你为何不陪着他们?”

香香叹道:“他们就像是三个木头人,我对他们笑,他们好像根本瞧不见,我对他们说话,他们也听不见,就好像根本没将我当做个女人,我几乎忍不住要去照照镜子,看看我是不是忽然变老了,变丑了。”

朱泪儿眨了眨眼睛,道:“他们也许是聋子。”

香香“噗哧”一笑,道:“他们非但不聋,而且耳朵都灵得很,尤其那个老头子,外面只要有人走过,他就立刻窜到窗口去瞧。”

俞佩玉皱眉道:“老头子?是个怎么样的老头子?”

香香道:“他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连胡子都白了,而且气派看来很不小,不但像是很有几文,还像是很有势力的样子。”

她笑了笑,接着道:“这种临老人花丛的老色鬼我本已看得多了,但这人却有些与众不同。”

俞佩玉道:“有什么不同?”

香香笑道:“到这里来的人,年纪越大,越是色迷心窍,越喜欢毛手毛脚,但这老头子却一直板着脸,好像随时都在准备和人打架。”

俞佩玉道:“他说话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香香道:“他根本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有那独臂人要我出来准备酒菜时说了几句话,听起来好像是江南一带的口音。”

俞佩玉动容道:“此人是何模样?”

香香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忍不住要吐,撇着嘴道:“这人年纪也不小,非但断了一条手臂,而且满身满脸都是红红的伤疤,就好像是个大麻疯。”

俞佩玉面色有些变了,沉默了半晌,道:“还有一个人呢?”

香香展颜笑道:“这人倒是个小伙子,三个人中就数他长得最像人,只不过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饿得只剩皮包骨头,连眼睛都张不开。”

俞佩玉又沉默了半晌,转向姬灵风道:“你方才说要看他们方便得很。”

姬灵风笑了笑,道:“不错,普天之下,大大小小的妓院里,多多少少总有些古怪的,何况这妓院本是胡佬佬开的呢。”

朱泪儿又忍不住问道:“古怪,有什么古怪?”

姬灵风没有回答她,却道:“你觉得这里的灯光和别的地方是否有些不同?”

朱泪儿怔了怔,道:“有什么不同?”

姬灵风道:“你难道不觉得这里的灯光分外明些,也分外柔和些。”

朱泪儿道:“嗯……”

姬灵风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朱泪儿道:“因为……因为这屋子里非但桌上有两盏灯,墙壁上也嵌着两盏灯。”

姬灵风道:“你可知道这两盏灯为什么要装在墙壁上?”

朱泪儿又怔了怔,道:“为什么?自然是为了要照亮这间屋子。”

姬灵风笑道:“你错了,这两盏灯是为了偷看才装在墙壁上的。”

朱泪儿道:“偷看?”

姬灵风道:“若有人在窗隙门缝里愉看你,你说下定也会看到他,但若有人在这灯后面偷看你,你就不会发觉了。”

朱泪儿眼睛一亮,道:“不错,因为没有人的眼睛会去盯着灯光看的,就算看也看不清楚,因为灯光一定会照花他的眼睛。”

姬灵风笑道:“你毕竟聪明得很。”

朱泪儿道:“如此说来,这铜灯上镶着的珠子一定是透明的了。”

姬灵风道:“只有两颗是透明的,因为两颗已足够了。”

朱泪儿叹道:“难怪胡佬佬对江湖间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香香忽然道:“她偷看别人,倒不是完全为了要刺探别人秘密的。”

朱泪儿道:“她是为了什么呢?”

香香恨恨道:“她知道男人一走进妓院,就难免丑态百出,她躲在那里,就为的是要看这些男人的丑态,看我们被那些臭男人欺负,我们越受罪,她就越开心,有时她还要拉着她的丈夫一齐来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才能满足,因为这老太婆已老得没法子……没法子提起兴趣了,只有这样才能……”

姬灵风皱眉道:“够了,你难道还怕说得不够明白么?”

朱泪儿已听得瞪大了眼睛,道:“她说的还是不够明白,因为我还下太懂。”

姬灵风也忍不住一笑,道:“这种事,你还是莫要太懂的好。”

香香咬着牙道:“总之她开这妓院,也多半为了这缘故,这老太婆不但是个恶毒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淫猥的疯子。”

俞佩玉叹了口气,缓缓道:“但她现在已只不过是死人而已,每个死人都是善良的,因为她再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人的事,那么,你又何必再骂她呢?”

※ ※ ※

虽然已是深秋,但复壁中却仍很闷热,他们瞧了半晌,却流出了汗――只有俞佩玉流的是冷汗。

他终于发现那“气派很大”的老头子,竟是唐无双,而那丑陋的独臂人,竟赫然是江南王雨楼。

王雨楼自从在那小客栈中,被“琼花三娘子”的“魔血刹**”暗算后,现在才是第一次露脸。

而他的脸已完全变了。

从那两半透明的珠子里望出去,只见他满脸俱是杀气,对世上每一个人似乎都充满了怨毒之意。

而那唐无双端坐在那里,倒果然有几分宗主掌门的气派,只不过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不安,两只手不停的盘弄着桌上的一只茶杯。

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俞佩玉,俞佩玉还是瞧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肩很宽,腰很细,俞佩玉将耳朵贴在墙上,就可以听到屋里的声音。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唐无双立刻跳了起来,“当”的一声,连手中的茶杯都跌落在地上,摔得片片粉碎。

王雨楼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俞佩玉却已立刻断定这唐无双必定是假的。

像唐无双那样的暗器名家,一双手必定要非常非常稳定,有的暗器高手,甚至可以在一粒米上刻出几十个字来,现在这人却连一只茶杯都拿不稳,这双手又怎么能发射唐门中那般精巧的暗器?

这人的面貌神情的确和唐无双一般无二,的确可以算是一件“完美的杰作”,只除了这双手。

唐无双手上数十年的功力,毕竟是谁也偷不去的。

俞佩玉眼睛一亮,宛如在黑暗中忽然见到一线光明,因为他已发现这计划毕竟并不是无懈可击。

※ ※ ※

门外进来的人,只不过是香香和几个端着盘子的丫鬟而已,那唐无双长长呼出口气,又缓缓坐了下去。

灯光下看来,香香面上的媚笑真是说不出的动人,让男人一看,就忍不住会想拉她走到没人的地方去。

就连银花娘的媚笑,都似乎没有她这么大的挑逗力,因为银花娘到底是“业余,”的,而香香却已是“专家”了。

只可惜王雨楼和唐无双竟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香香等丫鬟们摆上酒菜,就扭动着腰肢走过去,伸手端起酒壶,故意将一双春葱般的玉手凑到他们面前。

她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叮当当”的响着,她的笑声却比这声音更悦耳动听,不用酒,就只这笑声已足够醉人了。

只可惜王雨楼和唐无双竟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香香还是没有失望,银铃般娇笑着道:“三位请我这酒好么?这种酒我平日绝不肯拿出来敬客的,但今天却是例外,因为只有三位这样的成名英雄,才……”

她话木说完,那唐无双已瞪起眼睛,厉声道:“你怎知道我们是成名英雄,是谁告诉你的?”

香香眼波流动,媚笑道:“这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么,我只要一看三位的气概……不是享有大名的英雄豪杰,怎会有三位这样的气概?”

唐无双“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做生意的,你看错了。”

香香道:“三位纵然是做生意的,也必定是富可敌国……”

突听“当”的一声,王雨楼忽然将一锭金子抛在桌上,道:“你想不想要这锭金子?”

望花楼虽然是销金窟,但这么大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还是不容易到手的。

香香垂下了头,咬着嘴唇笑道:“你想要我……”

王雨楼冷冷道:“我只想要你出去,拿着这锭金子出去,我们不叫你,你最好莫要进来。”

朱泪儿以为香香这次一定笑不出了,谁知香香眼珠子转动间,还是娇笑着道:“既然如此,就多谢了。”

她竟真的拿起那锭金子,就要走了出去。

背对着俞佩玉的那人忽然道:“且慢。”

香香回眸一笑,道:“还有什么事?”

那人手一翻,伸了出来,手里已托着朵珠花。

这朵珠花光泽圆润,价值比那锭金子又高多了,大家的目光都不禁被这珠花吸引,只有俞佩玉的眼睛注意他的手。

这只手并不粗糙,手指很细长,洗得很干净,虽然提着马赶了很长的路,但手上却连一点脏都没有。

这双手看来并不十分有力,但却十分稳定,手托着珠花,悬在半空中,就好像是石头雕成的,动也不动。

香香胸膛起伏,喘息着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珍珠,你让我摸摸好不好?”

那人道:“你何必摸,你若想要,我就给你。”

这人的声音果然很年轻,只不过有些懒洋洋的。

香香嫣然道:“你明知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不要的,为什么还要问呢?”

那人道:“你若想要,就留不来陪我喝酒。”

香香面上露出了惊奇之色,忍不住去瞧那唐无双和王雨楼,只见两人脸色虽然很难看,却并没有反对。

俞佩玉自然比香香更觉得惊奇。

那少年又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故意和王雨楼作对?王雨楼却像是敢怒而不敢言,难道有些怕他?

他们既然是同路来的,而且又显然在进行一件很秘密的勾当,那少年想必也定然是俞放鹤的属下。

那么,他为何要和王雨楼作对?王雨楼为何要怕他,据俞佩玉所知,王雨楼的地位并不低,胆子也并不小的。

俞佩玉忽然发现那少年才真正是个神秘人物。

※ ※ ※

香香自然留了不来。

她非但坐到那少年膝上,整个身子都已偎入那少年怀里,王雨楼和唐无双对望一眼,转过目光,不再看她。

那少年纵声大笑道:“伪君子,伪君子,这世上如此沉闷,就因为伪君子实在太多了。”

他搂着香香的腰肢,笑道:“但是我们却都是不折不扣的真小人,所以,我们比别人快乐得多,是么?”

香香咬着他的耳朵吃吃笑道:“不但比别人快乐,也比别人可爱多了。”

那少年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理当敬你三杯。”

他果然连尽三觥,以箸敲壶,曼声高歌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良宵,岂可无酒,来来来,我也敬你们三杯。”

王雨楼和唐无双居然听话得很,竟真的皱着眉喝了三杯下去,看他们的样子,就好像在吃药。

那少年却是一杯一杯的喝个不停,大口大口的吃个不休,生像是觉得菜不够,还不时去咬香香的鼻子。

香香吃吃的笑着忽然“哎哟”叫了一声。

那少年道:“痛?”

香香将头埋入他胸膛里,道:“不痛。”

那少年大笑道:“我给你一朵价值千金的珠花,所以我就可以咬你,你也只有说不痛,这就是人,每个人都是有价钱的,只不过价钱有高低而已。”

香香腻声道:“你也有价钱的么?”

那少年道:“你想买我?”

香香道:“嗯!我想将你买回去藏起来。”

那少年狂笑道:“只可惜我的价钱太高,你若像现在这样拚命赚钱,全都存起来,有个三五十年,也许还有希望。”

香香娇笑道:“那时我岂非已变成老太婆了。”

那少年道:“只要有钱,老太婆也没关系。”

听到这里,复壁中的朱泪儿忍不住悄声道:“这人倒可以和徐若羽结拜兄弟。”

姬灵风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人只怕比徐若羽高明十倍,也可怕十倍。”

俞佩玉道:“但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无愧于“真小人”三个字。”

只见那少年又连尽二杯,拍案笑道:“你现在虽买不起我,我却买得起你,你买我,我买你,那结果岂非也差不多么?”

他霍然站起,一把拉起香香,喃喃道:“我醉欲眠,不如休去……”

他踉踉跄跄,拉着香香走进里面那间屋子,香香吃吃的笑着,用纤巧的脚悄悄勾起了门。

过了半晌,只听那少年曼声吟道:“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权,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

语声渐渐低微,渐渐听不见了。

屋子里忽然变得死一般静寂,复壁中的朱泪儿等人也不敢再说话,又过了半晌,唐无双摇头叹道:“我真不懂,盟主为何要这样的人跟我们一起来。”

王雨楼沉声道:“盟主的吩咐,自有道理。”

唐无双道:“但这究竟是何许人也?你可知道么?”

王雨楼道:“我也不清楚,只知盟主对他信仕极深,又再三嘱咐我,无论他要做什么,我们都得听他的吩咐。”

唐无双叹道:“但此人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大吃大喝,而且什么都不管,竟到屋子里睡大觉去了,这样的人又岂可信任?”

王雨楼默然半晌,还是说出了同样一句话,还是冷冷道:“盟主的盼咐,必有道理。”

这时俞佩玉才知道,原来就连唐无双和王雨楼两人,竟也都不知道这神秘少年的来历。

这少年自始至终,竟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俞佩玉只见到他的侧影,而且只不过是匆匆一瞥而已。

他只发现这少年的脸长得很清秀,又像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连眼睛都是眯着的,懒得张开。

到现在为止,俞佩玉只能断定一件事:那就是他非但不认得这少年,而且绝没有见过。

※ ※ ※

唐无双和王雨楼还是滴酒不沾,甚至连筷子都不碰,两人看来都有些紧张,而且渐渐焦急起来。

过了很久,唐无双忽然一笑,道:“我只希望那人快些来,我们在外面办我们的事,让他在里面享他的福,看他回去后,怎么向盟主交代。”

王雨楼又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样说话,也不怕露出马脚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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