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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如摸了摸下巴,“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半道上遇见鬼母, 其余的妖一只都没看见。这么说来, 魇都令主的管教很严啊。”
璃宽瞥了瞿如一眼,“我要说是,你是不是又想针对我?小姑娘,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外面怎么传闻, 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你们没见过令主吧?我见过!他以个人之力造福四方女妖,其善举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我都要被感动哭了。”
然而他的极度渲染, 却成功引领他们想歪了。造福四方女妖,可不是嘛,那些男妖都成了行尸走肉, 重担当然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无方问:“九阴山距离魇都不远吧?”
璃宽点点头, “是不远,也就相隔一百由旬。九阴和魇都之间有个般若台,每逢初夏天狼闪烁, 那些女妖就在那里轻歌曼舞诱骗男人, 毫无半点廉耻之心。”
叶振衣哂笑,“据文献记载, 梵行刹土上有数个小国, 比如叔歜国、牛黎国……她们诱骗的都是那里的人吧?”
开玩笑, 野蛮国长得牛头马面似的男人,能入妖的法眼吗?她们看上的都是令主的心血!令主虽然不会捏女人,但捏的男人个个唇红齿白,宽肩窄腰。有理由相信他是照着自己的样子捏的,虽然璃宽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些年来令主的手艺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妙,上几代的偶还有十指略嫌粗壮的遗憾,最近几代都改良了,完美到无懈可击。
可怜的令主,危机始于心大。刚开始城众偶尔走失,他并不太在意,现在呈如火如荼之势,也只怪自己管教不严,留不住那些泥人的心。
璃宽是很愿意替他叫一叫屈的,可是提这问题的是叶振衣,他和他不对付,理所当然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别有用意,所以拒绝回答,宁愿转向魇后和善地微笑,“灵医打听九阴山,是要去那里吗?那地方百妖齐集,妖像人一样,有善的当然也有恶的。为了您和两位高徒的安全,可以先去魇都,面见令主之后再做打算。”
结果显而易见,叶振衣看他的目光满是质疑,“璃宽,你是魇都白准的手下吧?”
瞿如一听,两只眼睛狠狠盯住了他,“果真如此的话,你不遗余力哄骗我们去魇都,肯定居心不良!”
璃宽眼见要穿帮,立刻赖了个一干二净,“天地良心,我不是任何人的手下,我是一只**的妖。劝你们先去魇都,也是为你们好,这片土地名为刹土,实际上早就沦为秽土了。妖魔鬼怪横行,没有一个更厉害的人撑腰,你们能走出一百由旬,我的名字倒起写。”
可能说得太绝对了,引得无方也皱起了眉。莫名其妙救了一只蜥蜴,这只蜥蜴跋涉上千由旬尾随他们,一路从须弥瀚海跟到朽木山,如果没有目的,实在说不通。
她不想惹麻烦,这里毕竟陌生,山高水深没有探清,闹起来会吸引一大批看客围观。她只要去九阴,或者璃宽说的般若台,弄清那些行尸产生的原因,就对得起此行的目的了。
她和声对璃宽道:“多谢你护送我们到这里,一路上平顺,全仰仗你。但后面的路,我不打算再劳烦你了,我们三人自有应付的手段,就此别过吧。”
璃宽傻了眼,她脸上虽带着微笑,可是那种微笑不达眼底,甚至每一毫上扬的弧度里都带着警告的意味。太美丽的人,温和起来使人溺毙,冷漠起来也令人如坠深渊。
令主的殷殷期盼难道要辜负了?他有点慌,“是璃宽说错什么了吗?如果灵医嫌我啰嗦,现在开始我可以把嘴闭上。”
他越是要留,就愈发留不得,“我们在梵行刹土逗留不了多久,况且又有自己的安排,你跟着我们,不太方便。”
师父的意思很明白了,璃宽还想争辩,瞿如冲他亮出了爪子,“小兄弟,我师父的话你没听见?救你一命却要被你无休止的纠缠,早知道这样看着你死多好!你走不走?再不走小心我一把抓烂你!”
一只不长尖喙的鸟,利爪就是她全部的武器,因此威力比一般的鸟强得多。璃宽看见那钩子似的爪尖嵌进土里,只觉头皮发麻,仿佛被摁住了七寸,不由退后一大步,摆手道:“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别跟着了,我们不相信一个会走火入魔的妖怪,能够保证别人的安危。”
还是振衣说话一针见血,他没有疾言厉色,但字里行间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璃宽皱眉审视他良久,忽然咦了声,“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他轻轻一哼,“阁下连梵行刹土都可如履平地,我是个漂泊天涯的人,就算见过,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一面说一面为无方引路,“师父请吧,前面是断界山,再往北四百由旬就到九阴山脚了。”
目的地近在眼前,这一路的劳顿似乎都不算什么了。无方往远处看,灰蒙蒙的天,连草木都不及阎浮的茂盛。就是这不见日光的地方,阴暗处邪祟滋长,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吸了口气,问瞿如:“休息得如何了?”
瞿如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来,“飞上半天不成问题。”
见他们急于离开,璃宽哭丧着脸道:“小妖给诸位带路可好?”
那三足鸟和叶振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有未来的魇后还冲他和颜悦色,“好意心领了,不敢再劳烦,你回去吧。”然后在璃宽晃神的当口腾身而起,等他醒过味儿来再追看时,空中只余长长的画帛从叠嶂的山峦间猎猎划过,一转眼就不见了。
振衣问无方,对那只蜥蜴精是什么看法,“这四脚蛇来历不明,我怀疑他另有所图。”
“四脚蛇?”无方关注的点总和别人不同,“它是只蜥蜴。”
振衣皱眉说都一样,“它力邀师父去魇都,师父觉得他果真是好意吗?”
这个不好说,出发前从观沧海那里也听到过关于魇都令主的评断,真真假假暂且分辨不清。不过魇都最终肯定是要去的,沙舟还在她手上,总要替人把东西送到。
“那咱们何不就如璃宽所言,先去魇都探探虚实?”振衣道,“如果那个吸人魂魄的妖怪不是白准,他作为梵行刹土的主宰,必不能袖手旁观。如果能得他相助,不愁抓不出那个罪魁祸首。”
无方似笑非笑看向他,“我且问你,倘或那个妖怪就是他,你又作何打算?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先打探猫丕下落,只要拿回修为,就能助为师一臂之力。与其求一个嫌犯,不如求自己,好徒儿,为师说得对不对?”
所以她这个人也不尽然是讲情面的,有时心情不好了,说话照样不留余地。振衣被她一堵,顿时有些萎顿,那句“好徒儿”更是令他面红耳赤。
瞿如哈哈大笑,“不要害臊,时间久了你就习惯师父的说话方式了。心里不痛快了也没关系,来找师姐,师姐疼你。”
本来瞿如还管他叫振衣哥哥,自从成了同门,她就翻身当上师姐,直接以前辈自居了。一个鲜嫩的男孩子,是长途旅行中最佳的调剂,她们其实没有把他当成男人,大抵是当成宠物了。高龄一千多的魔魅,基本活得很自我,要她去多方迁就你,几乎是不可能的。
无方看他悻悻然,自得地笑了笑,“就这么决定了,先去九阴,替你杀了那只猫丕,然后去般若台看妖精跳舞。”
这才是正确的顺序,振衣无话可说,把脸别开了。
师徒三人继续向九阴山进发,振衣不能腾云,只好瞿如背他一程,无方再背他一程。当然她的“背”根本不能算是背,差不多就是老妖捕猎的手法,把人往腋下一夹,驾起云头就走。
美丽的人,永远不自知,在她看来最普通的举动,会给别人造成很多困扰。依附着她的徒弟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仰个脖子抬一抬胳膊,处处都有胭脂陷阱。等到了九阴山,他的手脚都僵了,背上一根筋牵住,连转个头都成了巨大的困难。
令主说没什么,“本大王赶时间。”
以这个速度来看,应该是一拳解决。这块土地上,除了令主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璃宽眼巴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敬仰,“其实属下常想,主上会不会是被贬下凡的神仙,下来是为了体察妖情,过上个几万年,还要回天上去的。”
令主的动作顿了一下,扭过脖子嗤笑,“神仙找你当手下,脸都丢尽了。本大王不过神通广大了点……当神仙有什么好的,连媳妇都不能娶。”
满脑子娶媳妇的令主,确实不像个胸有大志的。璃宽觉得霎那的激动都是错觉,他家令主还是原来的令主,万万年都不会改变。
反正令主心情不错,他高高兴兴把雪莲抱进怀里,那洁白的花瓣,衬得令主的黑袍都鲜亮起来了。璃宽说:“今晚主上就要洞房了,成亲当天的衣裳应当换一换吧?大管家准备了一套吉服,大红色的,和魇后的正相配,主上要不要试一下?”
令主犹豫了下,“为了不让她先入为主喜欢上本大王的貌,还是不换了吧。我要让她喜欢我的人,那才是最经得起推敲的感情。”
璃宽忍不住想翻白眼,魇后得几辈子没见过男人,才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他啊!他又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洞房花烛夜主上也不打算脱衣服吗?脱了魇后一样会看到。”
令主嘿了一声,“我的袍子可以撩起来……”璃宽觉得如果自己是魇后,可能真会一脚踹飞他。
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死活不愿意露脸,不敢想象黑袍底下的令主是什么样。一万年了,会不会长了一身的老泥,搓下来得拿桶装?
令主并不理会他的惊愕,淡然从他的目光里经过,一手抱着雪莲,一手挽起了礼盒,“本大王要去见我的魇后了,来呀——”
他响亮的一嗓子,随时候命的偶们眨眼就到了,毕恭毕敬垂首听令。然而有些人是不能出现的,他拿花指了指队伍中的一个,“你,今天起调到伙房挑泔水去!本大王这么器重你,你竟敢背着我上般若台勾搭姑娘……”
被点名的当然是昨天和无方眉来眼去的那个,其实令主知道偶们**,因为自己没法捏出女偶,他们有需求,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一纵容,事情大了,他们连魇后都敢下手,那还得了?
令主醋劲大发,直接将情敌发配了。然后审视一遍剩下的,语重心长告诉他们:“等本大王娶了魇后,你们的好日子就不远了。现在老老实实收起那些花花肠子,帮助本大王把魇后迎回家。下次镜海红莲盛放的时候,你们的媳妇就有着落了。”
俨然就是全民娶魇后的热烈,那些偶一个个兴致高涨,盘算着等红莲谢时,把媳妇领回家自己养大。等了那么久,最终一切都是值得的,魇后的美貌大家昨晚都看见了,精致到骨髓里的身条和五官,搁在谁眼里都是头一等满意的佳偶啊。令主说得没错,好日子就在眼前了,给他们高兴的,一顿群魔乱舞。把令主往肩舆里一塞,抬起来就往九阴山狂奔。
魇后借居在藤妖麓姬的洞府,大家直冲那里。守门的小妖骤然看见洞门前来了那么多人,个个面无表情,以为是哪里招惹了阴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麓姬抿着头发出来,向肩舆行礼,还没弯下腰,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甩开,狠狠撞在了洞口的石柱上。这下撞疼了,她揉着肩嗔起来,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还指望讨媳妇?回首看,只见黑袍一闪进了洞里,没等她说话,两颊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一根细而长的信子放肆地在她面上探了一圈,“麓姬,本使注意你很久了。你看我是血肉之躯,没那么多禁忌。你要是愿意,咱们挑个时间,发展一下感情呗……”
下流的蜥蜴!麓姬一个藤鞭拍过去,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再轻轻一扽,身不由己地扑进了他怀里。
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令主是一个人进洞里的。可能这回是壮足了胆,打算和未婚妻独处了,不一会儿就见振衣和瞿如被扔了出来,洞府石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振衣卯足劲要冲进去,被两掖的偶狠狠拽住,他们异口同声:“不要坏了主上的好事,你敢不服,我们就打你!”
山洞很深,深便暗,岩壁上点着火把,松油滋滋燃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无方看着面前漆黑一团的男人,一向无所畏惧的心,大大瑟缩了一下。
“白令主……”她努力平稳声息,“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娶她啊。不过令主经过璃宽的一番悉心开导,已经知道谈情说爱是不能太过开门见山的了。他将礼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笨拙地把手里的雪莲递到她面前,“娘子,这是我从裹银山上摘来的,送给你。”
他的那句娘子令无方十分尴尬,她把手背到身后,“令主别这么称呼我,我不是你娘子。”
令主有点着急,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嗫嚅半晌道:“你不喜欢吗?我和梼杌恶斗了一场才摘来的……”一面说,一面撩了袖起给她看,“受伤了,还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