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收拾好了后便去了老太君屋子里,此刻老太君正歪在罗汉床上合着眼假寐,庄妈妈在一旁坐着摆弄水果,吉烟轻柔地给老太君捏腿,而吉烟旁边一个女子垂首站在,穿了和吉烟差不多的衣服,只是颜色更素,头上发饰也不如吉烟的精致,但比起侯府其他丫鬟,也是华丽多了。
“奴婢给老太君请安。”芸生上前行礼,而老太君似乎是没听到,一动不动,吉烟轻声在老太君耳边叫了一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来啦?起来吧。”
“你来了我这里,只需记住,我不爱人在底下多舌,但在夫人院子里服侍了这些日子我也是知道你的,我很放心。”老太君示意吉烟停下,伸了伸腿,继续说道,“但你确实是比其他丫鬟要机灵,若是让你一直做个灶下婢确实也可惜了,我也挺喜欢你的机灵又不失沉稳,不过......”
老太君神情突然严肃了许多,“如你这般样貌的丫鬟,几十年来我不知见了多少,但凡老实本分地,将来都能有个好出路,但凡存了其他心思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凭你就算貌若天仙也罢。”
“奴婢一定恪守本分,定不会生出其他心思。”芸生诚恳地说道。这的确也是她的真心话,她虽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但也确实不曾对侯府的主子们有过其他念想。
“那你以后便跟着吉烟与落霞在屋子里服侍吧。”老太君说了此话,便皱了皱眉头,庄妈妈见状,赶紧去端了一碗温水,“老太君喝点水吧,太医马上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通传太医来了,庄妈妈赶紧将人迎了进来。来的太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皱纹已经多得快看不出五官了,身形佝偻,看起来年岁颇大。
“臣给老太君请安。”
“太医快快请起。”老太君见太医来了,便开始吐苦水,“我这几日嘴里生了疮,许是有些上火了。”
太医上前,示意老太君张开嘴,然后努力挣大自己那双被耸拉的眼皮给遮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为老太君把脉,期间他一直闭目思索,若不是他时不时换左右手,芸生愣是会以为他睡着了。
“老太君许是最近劳心过度,生了口疮,臣这便开药方,老太君服用几幅便可痊愈。”
老太君听了,看了芸生一眼,芸生立马便跟着太医出去了。太医走到外间,随身的药童便拿出了笔墨,不一会儿太医便写好了药方,交给芸生,吩咐道:“此药方每日服用两次,定要按时服药,不可疏忽。”
“多谢太医大人了。”芸生客气地送走了太医,这才拿着药方去找管药材的婆子拿药,到了厨房,寻了熬药用的锅子。侯府用的锅子都是最上等的陶瓷,这种锅用来煎药是最好不过的。将药锅放到炉子上后,芸生索性拿了小木凳来守在旁边,煎药过程最忌开盖,芸生就是怕有人会打开盖子,散发了药性,这药的效用就要打折扣了。
待煎好了药,芸生算着时间刚好是在老太君晚膳前半个时辰,此时用药是最合适的时间,便端着去了老太君屋子,刚走进去却见三少爷洛铮与四少爷洛昀都在。见她进来,两人也都转头看着。只是洛铮只看了一眼便又淡淡地转了回去,而洛昀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端着药碗款款走进来的身影上。
“奴婢给三少爷,四少爷请安。”
“你亲自去煎药了?”老太君见她端着药,有些诧异地问道。
芸生答道:“奴婢想着入口的药还是要仔细些比较好,且煎药也是有些讲究的,奴婢以前在厨房当差时,便觉得大家煎药煎得太马虎了,药性是要大打折扣的,所以便自己煎好了药再给老太君端来。”
吉烟听了,走过去接过了芸生手里的药,端过去递给老太君,“瞧见了吧,芸生妹妹这样心思灵巧的,以后老太君可是见不得我这样的粗人了。”
“知道自己是个粗人还不跟别人学着点。”老太君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了药,“你果然是个仔细的丫头,让你这样话不多又肯做事的在身边,我也放心。”
听了老太君这样的话,芸生心里像是一块儿石头落下了。先前去了夫人处,虽没有出过茬子,但芸生总觉得夫人对自己很戒备,也没打算重用自己,即使自己救了她的亲儿子,她也只是赏了钱财。比起钱财,芸生更希望能得到夫人的青睐,可惜事与愿违,芸生也知道,多半与自己这张脸有关。后来莫名其妙到了老太君这里,虽然芸生感觉自己像是物件一样被人抛来抛去,但认清现实的她还是决定能否在老太君这里挣一个前程。以前听了厨房的厨娘厨子们闲聊,她也知道,自己要是得不到主子的青睐,就只能嫁一个同为奴仆的男人,然后夫妻俩都终生为奴。她倒不期望想某些得宠的丫鬟一般嫁入不错的人家,她只求能脱了奴籍,再用之前得到的赏赐去置一些铺子,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洛铮与洛昀都在致远堂陪着老太君用晚膳,老太君心里欢快,忍者口疮的痛苦多吃了一些饭,饭后天色还早,祖孙三人便又闲聊了起来。
“怎么我今儿听说铮儿你罚了你母亲身边的青葙,那可是你母亲的丫头,你可要给点面子啊。”
洛铮听了只是浅笑,“这么点事儿倒是让祖母烦心了,不过是青葙那丫头冲撞了我,恰好我心里不爽快,便罚她跪了一会儿。即便是母亲额丫鬟,也是要有些规矩的吧。”洛铮说完,便转头对芸生说道:“去帮我换一杯竹叶青吧,我不爱喝碧螺春。”
芸生应了一声便连忙出去换茶了。
“三哥倒是有些反常。”洛昀似笑非笑地看着洛铮,“平日里你倒是不与这些丫头计较的。”
洛铮听了只是笑笑,却也不再说话。三人又聊了会儿,两个孙儿见老太君面露倦容了这才回去。
今日是落霞值夜,吉烟与芸生得了闲便也回去歇息了。
回了屋子,芸生发现时间还早,便拿出了一本医术来看。现代有很多医术古籍已经失传,当初芸生得了赏赐,第一件事就是托人帮她买些医术回来,拿到手后,果然如她的料想,里面有很多内容都是她没有涉及过得,只是以前在夫人院子里做洒扫,到了夜里累得不得了,便没有心思看书了。现在来了老太君院子里,虽是二等丫鬟,但却做的是一等的事,便轻松了许多。
夜渐渐深了,芸生住的地方开始有叽叽喳喳的人声,大概是其他丫鬟们都逐渐回来了。果然
芸生刚把书收好,紫苑就回来了。
“芸生你回来多久了啊?”紫苑一回来便坐到了椅子上,芸生见她似乎很累的样子,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紫苑接过茶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回来有一会儿了。”
紫苑闻言,拿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她瞧瞧看了芸生一眼,问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与我一样的二等丫鬟,怎的就在老太君屋子里服侍呢?”
“或许是老太君看我还算老实,便让我帮帮吉烟姐姐的忙吧。”芸生知道是因为自己确实算是出众,老太君才让她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但当着紫苑的面若这样说,未免让人觉得自己在炫耀。
“哦。”紫苑放下茶碗,站了起来,“我快累垮了......”说着便出去洗漱,再回来时,芸生已经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芸生与吉烟落霞便服侍着老太君起了,正梳洗着,就听见有人通传夫人来请安了。吉烟诧异地看向庄妈妈,老太君喜静,多年前就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府里便只有妻妾们每日给夫人请安便罢了,怎么今日夫人竟来请安了?庄妈妈不做言语,而老太君也并没有一丝惊讶,吉烟便明白了,定是老太君吩咐了叫夫人今早来一趟的。
梳洗好后,老太君便叫了夫人进来,夫人虽妆扮得体,嘴角带笑,但依旧掩饰不了脸上一丝忐忑。毕竟多年从不叫自己来请安的母亲突然派人来吩咐了,难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婆婆心里不痛快了。果然,夫人与老太君寒暄了几句,老太君便叫所有人下去了,屋子里只剩婆媳俩人。
“芸生这丫头我觉得甚是贴心,你果然没看错人。”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只是这一句话却让侯夫人打了一个寒颤,“能让母亲舒心便是那丫头的福气了。”
“我倒是舒心了,想必你却心里堵得慌吧!”
伴随这一句话的,是老太君用力将茶杯砸在桌上的“嘭!”的一声,茶水溅到了红木桌上,一片狼藉。
见婆婆发怒,侯夫人立即起身,垂首站在老太君面前,“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媳妇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见丫头貌美,怕自己儿子沉迷,便看在眼皮子地下,等铮儿回来了,就塞给铮儿,若是铮儿宠爱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便如了你的愿吧?”不理会侯夫人渐渐变白的脸色,老太君继续说道,“最好铮儿被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以后娶了媳妇也鸡犬不宁的,把自己前程也耽误了,便更是合了你意思吧?”
“媳妇断没有那样的心思!”侯夫人激动地跪了下来,齐信誓旦旦地样子,似乎就差指天发誓了,“媳妇确实是看铮儿身边每个细心的人,芸生又确实是个可人心,她去照顾铮儿媳妇也放心,媳妇是真心为铮儿着想啊!且芸生一个小丫头,又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呢!”
老太君本就体弱,这些日子又得了口疮,便不想与她多做口舌之争,“你刚嫁进来时,我便说过,不求你把谦儿和铮儿当做亲生儿子,只求你好好教好自己的儿子,谦儿体弱,但铮儿争气,是不用你操心的。且你是这侯府的侯夫人,以后不管谁袭了爵,你都是这侯府的女主人,万不要起了歹心,不然我这老婆子也不是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