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什么心灵感应,是因为那张桌子实在与众不同……在众多摆满参考书的桌子里,这张桌子跟主人一样,堪称清流。
非常光滑和整洁的桌面,连一支笔和一张纸都没有,只剩椅子上挂着个瘪瘪的书包,证明这里有人。旁边的桌子大概没人坐,上面堆满了漫画书和几本乐谱。
不错,真是对得起他那个成绩差的黑历史。
顾予临走到座位边,将勾在侧边的一个大袋子拎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给江筱然解释:“这个一次一片,一天三次;这个一天一次,一次一粒;这个……”
有钱人都是这么表达歉意的?
江筱然差点以为自己在坐月子。
可能是她呆住的样子太发自肺腑,顾予临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算了,我帮你写好吧。”
再一次!爱豆亲手教吃药!你就说服不服吧!
不知道是顾予临的字写得太慢,还是药太多,或者是做操时间太短……反正,他还没写完,广播声就结束了。
几分钟内,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就充斥了整个走廊,十班为首的人站在门口愣了:“我操。”
一个人没进来,剩下的人自然也没进来,大家在外面七嘴八舌。
“这女的谁啊?”
“柳轻轻吗?看起来不像。”
“我靠,顾予临竟然会写字!”
“你再大声点,顾予临还会揍你呢。”
这么大个教室就剩他们俩,其余人全在外面围观,顾予临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一双长腿随意伸着,不慌不忙的。
终于写完了,他把东西装进袋子里,江筱然急忙抢过来:“谢谢,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大家自发给她让了条道出来。她到底面子薄,脸颊有些红了,抱着袋子就快步走开。
赵嘉映看她抱了一大堆营养品回来,感叹道:“挺赚啊你,被打了一拳,得了这么多礼物。”又上来近距离看她,一边看一边取笑,“你脸要不要红成这样啊?你这司马昭之心肯定得德高学子皆知了~”
她更羞,赵嘉映还不放过她,贴上来撞她肩膀晃她手臂。
江筱然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把东西挂到一边:“别开我玩笑了,上课上课。”
那一下午的课,江筱然都是身在六班心在十班,满脑子的顾予临。
好不容易等到下晚自习,她写完最后一道题后,光速清好书包准备回家写作业,却被徐凝喊住了。
“那个……”
“怎么了?”
徐凝好像是刚跑回来,气喘吁吁的:“你……我……阶梯教室刚刚在筛选参加艺术节的节目,顾予临跟夏阮在那里抢人,气氛特别不好……”
徐凝担心顾予临,但又不敢上去劝,只能想到之前给顾予临拦架的江筱然。
江筱然很快反应过来,把书包颠了一下:“行,你带我去吧。”又问赵嘉映,“嘉映,你是先回家还是跟我一起?”
“一起啊,”赵嘉映也站了起来,“感觉好刺激的样子。”
三个人赶到的时候,阶梯教室里已经没人了,江筱然心头一跳,听到徐凝问旁边的人:“顾予临他们呢?”
“天台呢,不过劝你别去了,旁边围了好多人,音乐老师也在。”
江筱然立刻往天台冲,心里想的也没什么黑不黑历史了,只怕他会受伤。
天台上果然围了一大帮人,大家呈圆形状围起来,中间的空当里,站着几个人。三个穿校服的,另一个看打扮,应该是老师了。
那个老师个子小,说话也没什么威慑力,对着这俩男生,明显力不从心:“我说了,有什么我们到教室里解决,上天台多危险啊。”
顾予临没说话。
夏阮说:“既然我们的节目都差人,现在又没人能补上来,不如我们来比比,看柳轻轻会选谁。”
柳轻轻?
这名字好熟悉。
江筱然这才看清楚,顾予临旁边站了个高挑瘦弱的女生。长发,大眼睛,身材好,站在那儿,头微微扬起,像只骄傲的天鹅。
大概是每个学校都会出现的所谓“女神”一挂的人物。
江筱然问徐凝:“这怎么回事?”
“艺术节选节目,顾予临出了一个唱歌的,夏阮出了个跳舞的。问题就是区里这次不允许单人节目上,所以他俩的节目都要加人。现在就柳轻轻一个人没节目,她参加谁的,另一个人的就要被刷下来,所以他们俩在争节目名额。”
“这很简单啊,再找一个人不就行了?”赵嘉映说。
徐凝:“没这么容易,你们也知道顾予临跟夏阮本来就不和,现在就是杠上了。就算我们学校还能找出唱歌或者跳舞的,但是假如做得不够好,就会被笑啊,你看现在谁敢上。”
“而且德高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成绩好,有才艺的少得可怜啊。”
说话间,音乐老师已经妥协:“你们要比也可以,不过先让我看看柳轻轻的节目,好判定一下更适合你们谁。这也不是什么玩笑,不是她想选谁就能选的。”
柳轻轻点头:“那我就先跳一段吧。”
包围圈往外扩张,似乎是想留下足够多的地方给柳轻轻施展。
浅灰色的天幕下,柳轻轻伸展开纤细柔美的手臂,在几乎静止的呼吸声中旋转和跃动。只是简单几个动作,已经可以窥见她扎实的舞蹈功底,和令人遐想的曼妙身段。
“真的没有同学会别的吗?柳轻轻的舞蹈这么棒,学校里应该也有唱歌很棒的女生吧?”音乐老师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江筱然有点儿纠结。
她是会唱的,不仅会唱,还会跳。因为她生在音乐世家,爸妈都是音乐老师,她从小耳濡目染,唱功就还不错了。类似于吉他这种简单的乐器,她也会一点。高三毕业那年,自己对钢琴有点兴趣,加上父亲强力推荐,就去学了一段时间钢琴。
至于跳舞嘛——完全就是迷恋上顾予临之后,她自己去学的跳舞,不过她只学他的舞,其他的也不怎么会了。
看这情况,虽然柳轻轻有可能分给顾予临当伴舞,但她被分给夏阮的可能更大。江筱然是不可能眼眼睁睁看着他的节目被刷下来的,于是她很快权衡好,往前跨了一步。
“老师,我会。”
音乐老师连忙转头看她:“诶?你会什么?”
“钢琴,还会一点唱歌,”她建议,“要我展示给您看看吗?”
虽然她的技法都不是特别精湛,但一般的场合还是能应付过来的,比如这种专业性并不强的比赛。
“好好好。”老师点头,“我们先去音乐教室。”
顾予临后来接受采访时说过一段话:“每个人在不同的阶段,心态是各不相同的。就比如我高中疯狂迷恋技巧的钢琴曲,其实现在想来只有华丽的指法,感情根本不够。”
那么,假如她现在弹他高中喜欢的曲子,可以获取他的好感吧?
还真是感谢以前那个喜欢顾予临,喜欢到热血沸腾的自己,为了练习他说过的每一首曲子,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譬如,为了那套华丽的指法,她练到手都起茧了。
深呼吸一下,她把略有些颤抖的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
她很久没弹这首曲子了,有点手生,而且现在的身体是她高二的,对指法也没什么记忆。所以一开始的音符,她都弹错了。
人群中传来不怀好意的嗤笑。
不过多久,笑声就停止了。
江筱然的演奏渐入佳境,手指灵活得叠出幻影,声音也愈发灵动清脆,绕梁盘旋。
她弹琴的时候很认真,淡黄色的灯光铺在少女的面颊上,给她镀上一层柔和而温软的光圈。
音乐声渐停,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的同时,她抿着唇去看底下坐的顾予临。
他的头是低着的,发丝垂下来,刚好遮住他的表情。他双手交叠,陷在椅子里没有动作。
江筱然心里在打退堂鼓。
不会吧,这不是他最喜欢的曲子吗?难道采访是胡说的?
顾予临虽没有动作,但围观群众很多都鼓起了掌,音乐老师笑得像是捡了块宝玉。她问顾予临:“你觉得这个同伴怎么样?”
江筱然手心渗出冷汗。
沉默了片刻,顾予临抬起头来,江筱然看清他的表情。
是笑着的。
他虽在评价,却难掩言语中微小的雀跃。
“跟我一组吧。”
哈利路亚!
感谢顾予临以前所有的采访!
江筱然抿着唇笑了笑:“好啊。”
“好,那柳轻轻就和夏阮一组,顾予临就跟这个女生一组,”音乐老师松了口气,“大家都散了吧。”
江筱然起身,走到台下,顾予临正好也站起来,把她放在一边的书包递给她。
“留个手机号?”他补充道,“说排练的事情。”
江筱然点头如捣蒜,一串号码报完,这才想起:“我……手机被教导主任收了……”
他顿了顿,又问:“现在忙着回家吗?”
“不忙,十点之前到家就行了。”
“行,那你先跟我走吧。”
她背好书包:“去哪儿?”
“拿手机。”
他略侧身朝她笑,鼻尖聚起一块浅色的小高光。
顾予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把椅子,很快就翻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他低着头对江筱然说:“我先去帮你找,你就在这里等我。”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从楼底下传过来。江筱然从小到大没做过这种事,生怕是巡查的人,慌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踮脚,小声喊顾予临:“好像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