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咎和叶蓁蓁一起回去时,两人牵着手,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侍卫们还在围着黎尤,见他们两个回来,纷纷望天,一脸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蓁蓁方才被纪无咎吻得嘴唇嫣红,现在还微微肿着。再看纪无咎,虽面无表情,然而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红潮还未消退,目光早已没了初来时的狠厉,反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水光,像是一只餍足的兽。
“咳咳咳,”黎尤抬手掩口,干咳几声,问叶蓁蓁,“甄兄弟,你……你没事吧……”
“没事,”叶蓁蓁摇了摇头,看着纪无咎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叫……”肯定不叫纪无咎。
纪无咎向黎尤拱手道,“在下吴处,拙荆顽劣,让兄台见笑了。”叶蓁蓁这副样子,瞎子都能看出他是女人,所以他也无需藏着掖着,早日说明,也好断了某些人不该有的念头。
黎尤听他如此说,怔了一怔。虽然刚才对二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是对方如此直截了当地讲出来,依然让他觉得有些突然和意外。再看眼前二人,便觉得方才他们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在下黎尤,想不到甄兄弟竟是女郎,又早已名花有主,与吴兄如此伉俪情深。”
叶蓁蓁见黎尤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说道,“我并非有意欺瞒黎兄,乔装改扮,实在情非得已,还望黎兄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纪无咎听到叶蓁蓁对眼前这人如此客气,心中略略不喜,很快告辞了黎尤,把叶蓁蓁带回了下榻之处。
叶蓁蓁怕他罚她,一路上表现得十分乖巧。纪无咎看到她这样小心翼翼,既好笑又有些心疼。在对待叶蓁蓁这个问题上,他现在也有些认命的意思了,反正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不能把她怎么样。打骂吧,舍不得,罚吧,也想不出好办法。他追来的时候怒气涛涛,一时想要把她这样,一时又想要把她那样,但真正看到她时,总归是高兴多于愤怒的。本以为这回是她落在他手上,却没想到到头来其实是他……落在她的手上……
想到这里,纪无咎的思绪便又往某个香艳的方向跑了。
说句实话,纪无咎若是没有皇帝这层身份和他那张俊脸的加持,讨女人欢心的技能值是接近于零的。所以他喜欢一个女人时,便只知忍着她让着她对她好,嘴上却连句像样的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口。偏偏叶蓁蓁是块不开窍的木头,若是想等着她自己开悟,那你便好好等着吧,等到玉皇大帝孵蛋,也未必能等来她的醒觉。
***
第二天,叶蓁蓁和纪无咎一起骑马出城玩儿了去了。纪无咎坚持和她同乘一骑,把侍卫们远远地甩在后头。
俩人策马在蓟州城外的草原上狂奔。纪无咎只觉耳畔是猎猎的风声,怀中是温软的身体,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鼻端是春天万物萌发的清新气息混着叶蓁蓁发丝间的淡淡香气。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叶蓁蓁,一手策马,渐渐地越跑越远。
也不知跑了多久,两人停在一处山丘下。山丘上生着不少树木,一条细细的小溪蜿蜒流下,叮叮咚咚地欢唱着,跑过两人脚边。纪无咎席地而坐,叶蓁蓁枕着他的大腿仰躺着,左腿支起,右腿搭在左腿之上,翘起了二郎腿。她嘴里叼着根草叶,吊儿郎当的简直像个军痞;睁大眼睛看着穹庐似的蓝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无咎一手抱着叶蓁蓁脱下来的头盔,一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眯着眼睛放目远眺。
“皇上,我觉得这里比皇宫好。”叶蓁蓁突然说道。
“出门在外,就不要叫我皇上了。”
“哦,吴处。”
纪无咎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叫声‘相公’吧。”
叶蓁蓁眨了两下眼睛,乖乖开口,“相公。”
“嗯。”纪无咎低笑着应道,他托着叶蓁蓁,凑近捉住她的樱唇,时轻时重地吻着,温柔似拂面而过的二月春风。
叶蓁蓁却突然挣开他坐起来,肃然说道,“有声音!”
“怎么了?”
“我听到有许多马蹄的声音。”叶蓁蓁答道。她方才枕着纪无咎的腿,离地面近,所以先他一步听到。这时候侍卫们应该停在远处,况且就算是他们,也不该有这么多,至少得有一百匹马。
两人站起身向远处望了一会儿,只见被拉得平直如墨线的地平线上,渐渐行来一队人马,个个跨刀佩弓,看他们的衣着,像是蒙古的轻骑。
这可奇怪了,此处是蓟州,怎么会出现蒙古的骑兵?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那队骑兵也发现了他们,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两人一骑,就这样和那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骑兵对望着。
纪无咎现在十分后悔今日出门的时候一时兴起,和叶蓁蓁双双披了铠甲,此时在对方眼里,他们俨然就是两个大齐士兵。
叶蓁蓁脊背挺直,不自觉地抓着纪无咎的手,紧紧握着。
“蓁蓁,别怕,”纪无咎反握住她,低声安慰道。
怎么可能不怕。敌众我寡,即便那二十个侍卫全部在场,也打不过这么多人,更何况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叶蓁蓁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低声说道,“皇上,一会儿你先跑,我在这里抵挡一阵。你跑进山里,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挨到侍卫来救驾,就可以逃出去了。而且,这些人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未必会为了搜你而大动干戈。”
纪无咎听她如此说,心中酸酸甜甜的,叹气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不能也得能,”叶蓁蓁着急地看他,“你是皇上,你不能死。”
“那你呢?”
“我凭着连珠鸟铳,大概可以拖住他们一阵子。”叶蓁蓁说着,拍了拍腰上的鸟铳。她想着今日也许可以打猎,便把两把鸟铳都带上了,还带足了弹药。
“你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可是,可是,”叶蓁蓁急得眼圈发红,“我可以死,你绝对不能死!”身为皇帝,他要是死了,只怕整个天下都要乱了套。叶蓁蓁说着,便要解下鸟铳。
纪无咎按住了她的手,“蓁蓁,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来不及了,你快跑!”
“蓁蓁,冷静,蓁蓁,”纪无咎抱住她,“你坐下,听我的。”
叶蓁蓁松开手,诧异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她莫名其妙的就安静下来,由他拉着手坐在地上。
纪无咎抹了一把她的额头,手心顿时沾上一层汗水。他温声说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些人看到我们,没有第一时间进攻,应是因为有所顾虑,怕中了埋伏。我们现在越是表现得平静,他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叶蓁蓁不大赞同,“可是这样太冒险了,你还是跑吧。”
纪无咎却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你今日如此舍身救我,只是因为……我是皇帝吗?”
叶蓁蓁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纪无咎摇头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算了,我这是明知故问。”
叶蓁蓁没心思和他扯闲篇儿,“皇上,你……”跑吧。
“蓁蓁,我对你说过,两军对峙,最要紧的不是天时地利,也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人心,”纪无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叶蓁蓁顺滑的发丝,说道,“在这一百多号人看来,冲上来的后果有两种:要么是斩杀两名敌方的低级武将,缴获一匹战马;要么就是中埋伏,全军覆没。如果是前一种,他们的战利品也不多,但如果是后一种,就要送掉性命。这就像是民间的赌博,赢得少,输得多,这样的局,谁愿意赌?”
叶蓁蓁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所以,”他总结道,“真正不敢冒险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叶蓁蓁的眼神有些发直。
纪无咎见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十分有趣,便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了?”
“没,”叶蓁蓁低头,又落回他怀里,说道,“说实话,我都有点崇拜你了。”
我要的不是你的崇拜。纪无咎心想。
这两人作为夫妻,举止亲昵一些,他们俩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那队蒙古骑兵的小队长,因为怕狡猾的中原人有圈套,便让人停下来,想先观察一番。只见那两个大男人在那里肆无忌惮搂搂抱抱的,实在令人眼瞎。他回头看看,发现队伍里有不少人竟然看得兴致盎然。
小队长脸一黑,觉得冒着中圈套的风险去捉两个作风不好的俘虏,这样的买卖怎么看都是只赔不赚,所以他一挥手,继续行军。
这边纪无咎眼见那些人要走,掏出腰上的一个哨子,鼓起腮帮子一通猛吹,随着这声哨响,远处突然又冒出来一队人马,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坏了,果然有埋伏!骑兵小队长看也不看那帮人,招呼自己的人马赶紧跑路。
军心就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这队蒙古骑兵方才停下来犹豫时,便已有些人担心中埋伏,现在终于等来了埋伏,谁也不敢回头看,狠命地抽打着身下的马,满脑子想的只有逃命。
于是纪无咎带上叶蓁蓁,领着二十个人,撵着一百多人追出去老远。叶蓁蓁点燃火绳,举着鸟铳连放几枪。
火枪!简直太可怕了!骑兵们跑得更疯狂了。
跑出去大概十里地,纪无咎一抬手,让众人停下来。
“穷寇莫追。”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那群狼狈身影,说道。
是呗,你就二十几个人,真要惹毛了他们,或是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个侍卫提着一个人走过来,扔在地上。那是个敌方骑兵,腿上受了伤,血流不止。叶蓁蓁方才在颠簸的马上举着枪乱放一气,也没个准头,但还是打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喘气的。
“留活的,带回去,好好审问。”
“是!”